第三百零三章 沉舟何妨踏波过
初平四年十一月,刘备在薄县之北,以南山为凭,扎下大营。 本年三月,刘备曾与曹cao于此恶战,最终败之,打破宿命,雄据中原,威震天下。 那时刘备率领典韦、刘猛、赵云、吕虔、徐盛、太史慈、臧霸七军,每军两部,兵仅一万六七。 不到一年,刘备率十军在此,兵力四万有余。 加上东平、任城的关羽吕虔鲁肃等两万人。 司隶的牵招李通许褚等近两万人。 平原的赵云、太史慈近万人。 广陵、汝南的陈登、臧霸一万多人。 刘备总兵力已超过十万。 而这距离刘备率两千兵南渡黄河进入青州仅仅过了两年时间! 其间有运气,有胆气,更有种种不可思议。 别说是外人,就算刘备势力中的人,都觉得刘备三十岁前蹉跎困顿,一事无成,三十岁后一飞冲天,如有神助。 刘备身上仿佛笼罩着层层迷雾。 让人如沐春风的言谈举止下,常带笑意的深邃眸子中,似乎有着难以触摸的神秘。 刘备派简雍去见吕布。 吕布双眸通红,宛如饿虎,如欲噬人,恶狠狠瞪着简雍喝道:“汝还敢送上门来?来人,拉下去砍了祭旗!” 亲兵高声应答:“唯!” 上前夹住简雍,就往堂下拖去。 简雍忙高喝“且慢!将军且听我一言”,吕布只是不理。 眼看已被拖到门边,简雍突然哈哈大笑。 吕布冷笑道:“汝因何发笑?死到临头,癫狂了不成?” 简雍大笑道:“我或会死,君固当烹!” 亲兵见两人对话,便在门口止住脚步。 吕布冷笑道:“刘备想要烹我,先问问我腰间弓、掌中戟!” 简雍双臂振开亲兵的拉扯,整整衣袍,向堂上走来,靠近吕布,笑道: “将军善战无前,天下谁人不知? 然成大业者,匹夫之勇何足为恃? 昔日项王,力能扛鼎,兵法娴熟,破秦军,诸侯膝行而见,战萧县,高祖单车而逃。 将军之勇武,比之项王如何?” 吕布道:“我固不如项王,然刘备更非高祖!” 简雍道:“左将军虽神武不及高祖,然其麾下猛将如云,谋士如雨,足堪相抵。 张昭、华歆,萧何之属。 郭嘉、刘晔,良平之俦。 关羽、张飞,可比韩彭。 典韦、许褚,不逊樊哙。 更有太史刘吕牵鲁李臧等人,皆猛将。 将军麾下,除了张辽高顺,陈宫许汜,还有谁人可与上述英杰抗衡? 且将军天时不予,地利不便,人和不获,胜负由天,非战之罪也! 将军又何必一意孤行,自限于区区三郡之地? 将军与左将军有姻亲之好,若肯舍三郡,左将军将组万骑之军,交由将军统一指挥。 届时万骑纵横,横行天下,扫除诸侯,一统九州,青史留名,千载流芳。何如?” 吕布怦然心动,但还记着不能轻易表态,须当跟麾下文武商议,强压下已到嘴边的话,憋得不轻。 他态度缓和下来,道:“此乃大事,我将思之。” 命人将简雍安顿在馆舍,好生招待,严密保护。 简雍走后,吕布急召陈宫、许汜、王楷、秦谊等前来商议。 王楷此前反对吕布与刘备结姻,而建议与袁绍缔盟,现在他的态度开始有些微妙起来。 先是曹cao自立于并州,袁绍据有幽冀并三州的图谋落空; 接着袁绍又派麴义争河内,势必跟曹cao发生摩擦。 那么袁绍非但不可能南下攻青州,反而有可能被牵制在河北无法动弹。 刘备取了陈国,大军北上,眼看要攻兖州。 吕布却找不到任何援手。 灭州之祸迫在眉睫。 王楷作为聪明之士,自诩俊杰,自然识时务,不能不考虑后路。 万一兖州为刘备所灭,自己该怎么办? 如果被刘备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就算不行诛杀,也会投闲置散,再无启用机会。 因此,王楷看看陈宫、许汜、秦谊皆在沉思,一时无人开口,便缓缓道:“简宪和大言恫吓,虚言诓骗,不可尽信。 刘玄德如今两路来犯,兵力近十万,论实力确实远超我军; 但我军乃内线作战,若坚壁清野,坚守不出,刘玄德亦无可奈何。 旷日持久之下,再有袁本初率大军南下,与我军夹击刘玄德。 刘玄德势必崩溃,莫说三州,青州亦难保矣。 唯袁本初寡断无决,实难依仗。其救曹孟德不力,我等亲见。 下吏担心即便守得数年,最终无用,反而落得生灵涂炭,玉石俱焚。 若最终结局兖州仍是落入刘玄德之手,则不得不预为之备。 刘玄德宽宏大度,善于用人,又与将军有婚姻之亲,将军若举州投之,未尝无用武之地。 下吏愚昧,实无妙计,斗胆言之,若有不妥,请将军降罪!” 许汜在王楷发言时,就盯着他若有所思,见他话落,忙拱手向吕布道: “治中乃是肺腑之言,诗云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诫。愿将军勿罪之。 先前下吏主张与刘玄德结亲。如今天子被害,社稷无主,诸侯兼并,日益剧烈。 刘玄德恢弘大度,有如高祖,宽仁得众,又似光武。能重兴汉室者,舍刘玄德复谁? 将军既与刘玄德有儿女之亲,实乃得天独厚,近水楼台,不投刘玄德,反欲投袁本初,岂非舍近求远乎?”
秦谊乃是吕布亲卫出身。 当年诛杀董卓,吕布使秦谊、陈卫、李黑等伪作宫门卫士。 董卓到宫门,秦谊等以长戟挟叉董卓车马。 董卓惊呼吕布相救,吕布应声高呼“有诏讨贼”,刺董卓,杀之。 陈卫、李黑现在吕布军中效力。 秦谊转入文职,现为兖州簿曹从事,主财谷文书,深受吕布信赖。 秦谊也委婉表示:“兖州名有八郡国,实控在我军手中唯济阴、山阳及东郡之半。 地方先有黄巾、黑山肆虐,后有曹cao穷兵黩武,郡县残破,百姓困苦。 支撑我军现有四万兵,已是入不敷出,粮草难继。 若坚壁清野,与刘玄德持久消耗,恐难坚持。 请将军详察!” 陈宫听着众人言语,一双眉毛越竖越高,一拍几案,厉声道:“诸君何其怯也? 刘备自渡河以来,击败臧洪而取青州,迫逐曹cao而吞豫州,渔翁得利而得徐州,志欲无厌。 刘备法令严苛,酷吏遍于三州,士族大姓倾家荡产者比比皆是。 徐孟玉,天下名臣,被其驱逐。 孔文举,荦荦名士,被其囚禁。 刘备,还望比肩高祖、光武? 某认为其乃肖似桀纣王莽! 此等枭雄,某宁死,绝不投之!” 许汜等皆瞠目。 吕布道:“何至于此?” 不知是说刘备何至为桀纣,还是说陈宫何至于死。 陈宫道:“先前某支持与刘备暂和,只是为了求取发展空间。 不料其棋高一着,在我军刚开始向河南发展,就派牵招进入河南、弘农,切断我军未来发展路线。 如此,和平已无可能。 刘备看似强大,其实有一致命弱点。 若将军能抓住该弱点,发起突袭,给予刘备致命一击,未尝不可以以弱胜强,扭转乾坤!” 吕布忙问:“公台何计?” 陈宫扫了一眼场上众人,向吕布道:“请允许某单独汇报。” 吕布见陈宫神色坚定,只得准许,命许汜等人先行退下。 许汜等退出府外,许汜接到王楷眼色,两人拱手作别,各自回府。 到了晚上,王楷乘一乌篷马车,悄悄来见许汜。 许汜相候多时,引入静室,命其子亲自把门,任何人均不得靠近,问王楷:“治中来此何意?” 王楷不悦道:“当此关头,君与我应开诚布公,何必藏掖?” 许汜微微一笑,身子前倾,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王楷冷哼一声,讲出一番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