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赴死之士
入眼处,是一片望不着边际的大荒漠,飞沙走石,凄凉无比。 此处,属大明国西疆边境。 万里飞沙,千里扬尘,百里不见绿荫,荒凉至极,罕有人迹。 然而,正是在这么一片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荒原上,一座雄奇的关隘却坐落于此。 江阳关,是这座关隘的名称,关隘建成的初衷,是为了抵御大明国西疆之外的西荒胡人入侵,但自从二十年前大明国踏平西域南疆后,也就没有西疆胡人这个说法了。至于这一座城池,则是沦为一座废城,直至大漠中有马贼匪徒兴起,大明王朝才派遣军队入驻,镇守这片关隘。 有了军队镇守,再加上这一片大漠连接西蜀,常有商旅途经,关隘内也就逐渐有了繁荣之景。 只不过繁荣之下,却也别有隐喻。 有人曾说过,大明有江阳关,关内繁华,兵是蛮兵,民是乱民,商是jian商,官是贪官,这个说法,丝毫没错。 江阳关位处大明国极西,天高皇帝远,又不经战事,没有朝廷拨款资助,入驻江阳关的将士也就是属于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那一种,在兵头子的带领下,江阳关也就与大明国断绝了来往,私自为政,军队更是勾结关外盗匪马贼,干些不干净的勾当。 当然这兵头子和匪头子一旦搭上了关系,最是难熬的还是属城内百姓,故而城内百姓也是刁钻之至,不辱乱民的称呼。 那jian商,更是不必多说,自古就有那么句无jian不商,无商不jian的话,至于贪官嘛,大明王朝文武百官,要说是能做到两袖清风,一派正气的,那还真没几个。 这江阳关中贪官虽是贪官,不过这官衔可不小,官属五品小黄门,虽能贪,但也算是个能官,仅是二十年内,便能将这么一座废城打理成如今这样,也算是不负这个黄门郎的官帽了。 这一天日当正午,江阳城内却是炸开了锅,听说是城中来了一位仙女,是昨晚才至江阳关,骑五花马,穿锦衣绸缎,要说那样貌,可就是像那天宫里下凡而来的仙女,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眸子,虽不言笑,却是让人看上一眼就能脸颊发烫。 而后那位貌美女子所住酒楼的消息,被店中伙计传了出去,这今日一早,江阳关内便就是满城空巷的景象,至于这最热闹的,还得属这素来生意清淡的“江阳楼”了。 来客非富即贵,江阳楼一层中已是座无虚席,就算是囊中稍有羞涩者,也是打肿脸充胖子,掏空钱袋也要挑那好酒好菜上,原因无二,就是做给别人看罢了。 有如此人山人海之景,就连那江阳楼的掌柜和伙计都笑开了眼,想着这才初春,就能招揽来这么好的生意。 当然酒楼能有如此热闹,还得是多亏了二楼那位风姿出尘,貌若仙女的小姑奶奶了。 为何如此说道,恐怕还得从早晨那位不长眼的富家公子哥说起了,但这见色起义是人之常情,说白了男女都一样,那富家公子在这江阳关横行惯了,一身纨绔习性,见那小女子长相貌美,也便打算上前调戏一番,若是能拉上自家床铺来一个飞龙戏凤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但这富家公子说倒霉也是倒霉得很,先是说了句荤腥话语打算上前调戏,却不料那女子用的一手好剑,剑法不俗,一剑便是削去了这市井纨绔的发髻,当即就把那公子哥吓得跑出酒楼,溜之大吉。 可没想到不出三炷香的时间,那公子哥竟是请来了江阳关内的几位马匪头子做帮凶,心想他一个身板子弱的纨绔子敌不过那小娘们,请来了这几位刀口上舔血的大哥,那小娘们会剑术又能如何,还不得乖乖束手就擒,大不了就是让那几位大哥先尝尝鲜,最后也能轮到他爽上一爽。 可谁能料到,这几位匪头子方才上楼,想要活擒这细皮嫩rou的小娘们,便被那锦衣女子一剑削去了脑袋,连还手之力都不曾有。而那纨绔公子哥则是更惨,被那女子飞来一剑戳穿肚子,钉在了墙上,众人见了也不敢去救,生怕惹恼了那为剑仙女子,以至于那名当了出头鸟的纨绔公子哥,就这样被钉在墙上,活生生的流血至死了。 这件事之后,酒楼二层也就只余下女子一人,毕竟这么一个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神仙女子,谁敢得罪,就怕那剑仙女子一恼便取了自己的小命,那可就是染了天大的晦气了,若是连命都丢了,再好看的女子能顶个屁用? 酒楼二楼,一袭锦衣的唐沫雪饮着杯中的茶,也不理会楼下那些市井莽汉的聒噪之声。 也就在这时,天阳楼内走进一人,三十岁男子模样,身着黑衣,乍眼一看却是生得平凡,若要要说有何不同常人之处,估摸着也就是男子腰间那两柄佩刀了。 两柄佩刀一黑一白,刀鞘华美,是以昂贵的金楠木所制。 但是,正是这么一个丢在人堆里都不算起眼的人物,却是在众人目光底下,踏着木板台阶,一步步向着二楼走去,面色平淡。 那店中伙计见了却是一惊,敢情又遇上这么一个不要命的主,有那被钉死在墙上的公子哥珠玉在前,竟然还打算去打搅那位姑奶奶吃饭饮茶? 伙计叹了口气,想来今天银子是赚了不少,可想着要打扫这些血腥之物,却是让得店小二不由得头皮发麻,心中一阵作呕。 但出乎众人意料,那腰佩双刀的男子步入酒楼二层,却并未被驱赶而下,楼上更是不曾听闻打斗之声。 “啧啧,你这小妮子下手可真不含糊。”卫凌上楼,目光瞥了一眼被一剑钉在墙上的尸首,砸了砸嘴。 唐沫雪面无表情,看了卫凌一眼,只是淡淡饮茶,说道:“我不曾想到,原来卫师兄便是那位藏匿于蜀道锦城中的死士巳。” 十二名效命于淮南王府的鹰犬死士,素来不见面,纵然连唐沫雪也只知十二人当中的三人,只是这三人皆是不幸死于那场九州大会的归途当中。 卫凌一笑,说道:“巳不过是淮南王安插在蜀道的一尾游蛇罢了。” 唐沫雪抬头看着卫凌,问道:“那你此行来江阳关,是为了什么?” 卫凌浅笑:“一来是协助你肃清王府暗敌,二来嘛,就是因为天卿那小子了。” 唐沫雪双眸微眯,脸上似有敌意,继而问道:“与天卿师兄何关?” 卫凌道:“死士死士,赴死之士,你此行的任务不过就是来送死罢了,以你那先天境后期的修为,遇上那家伙,恐怕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他笑着摇了摇头:“若是你死了,天卿那小子心里怕是也不会好受。” “死士不死,何称死士?死士寅的命不过是淮南王给的,如今还命于王府,也无妨。”唐沫雪闻言,眼帘下垂稍许,可见轻盈地睫毛覆于眼上,淡然说道:“至于天卿师兄那边,自然会有一个唐沫雪游历东玄的借口在,十年后,唐沫雪也不过是个过往之客,谁还会记得?” “此言差矣。”打住唐沫雪的话,却也不做回答,随意坐下,对着楼下喊了句:“小二,上酒!” 楼下小二闻言,先是一愣,回过神来也便屁颠屁颠跑上了楼来,见这位配双刀的黑衣游侠悠然坐在那位用剑女子对面,语调轻松,也是不由得怔了怔。 也不知这位游侠说了些什么话,竟能让那位一剑砍去三位马贼脑袋的姑奶奶面无愠色。 “要两壶好酒,三斤熟牛rou。”就在小二思绪万千之时,卫凌开了口,说道,“若是有青竹酒,便拿上来。” 小二回过神来,下楼准备酒rou,一盏茶的功夫后,酒rou便已是上齐,小二退身下楼前,还不忘看了一眼那对坐的二人,不敢多想,倒是那楼下炸开了锅,见小二下楼,赶忙拉住小二一番询问。 卫凌也不管对面的唐沫雪,只是提起一壶酒,取来两只瓷碗,倒上了两碗青竹,递了一碗过去,笑道:“既然要死,喝茶多无趣,倒不如这烈酒青竹来得痛快。”
唐沫雪见状也不拒绝,接过那碗青竹酒,一口饮尽,丝毫不含糊。 卫凌见状,咧了咧嘴,说道:“乖乖,烈酒青竹一口闷,唐女侠可真是豪爽人呐,先前在蜀云当中的婉约女子去哪里了?” 唐沫雪则不理会卫凌的言语,开口说道:“既然你是死士巳,那先前三闯西楚皇宫之事,也是王府的意思?” “算是一半吧。”卫凌吞下几片牛rou,口齿含糊不清道:“即有丘石国国师老头的意思,也有淮南王的意思。” 唐沫雪闻言,柳眉微微一蹙:“与这一次有关联?” 卫凌点了点头:“当年我独闯西楚皇宫,本想先摘去那储君苏天奉的脑袋,再把西楚皇宫里的那条老泥鳅揪出来,可没想到行迹败露,不仅杀不得苏天奉,还让那条老泥鳅钻入泥潭,溜到了这大明国。” 唐沫雪不语,又是饮下一碗酒。 卫凌酌满一碗酒,继而说到:“只是这一次那条老泥鳅不识好歹,竟然打算明目张胆与王府作对,就是可惜这一次不同上一次在西楚容易对付了。” 唐沫雪闻言,问道:“何出此言?” 卫凌一笑:“你可曾听说过,大明国内那位可杀玄阳的刀圣赵宣生?” 唐沫雪点了点头,卫凌也不卖关子,接着说道:“西楚有曹武夫能以刀法力拼玄阳修士,当年我也在他手里吃了不小的亏,但若说用刀真正出神入化者,还得属刀圣赵宣生。” “百年江湖当中,确实出过不少能力拼玄阳修士的武夫,但这赵宣生可不得了,传闻他只要手中有刀,便可斩杀玄阳修士,这十几年里栽在他手里的玄阳修士,已有三人,据说此人对战玄阳修士有独特的手段,而那条西楚溜出来的老泥鳅则于此人有生死交情,故而纵然是我二人联手,想要得手,也委实不算容易。” “何时动手?”唐沫雪问道。 卫凌闻言,面露苦涩,敢情这冥顽不化的小丫头根本就没听他所说的,竟还是一心想着动手一事。 “那你有何打算?”卫凌抿了抿嘴,反问道。 “今夜子时,先杀天阳关的黄门郎,断其退路,然后直奔大明国都城,杀赵宣生,再活擒那人。”唐沫雪想也不想,答道。 “也罢,权当是我欠那小子的,就陪你去大明王朝的行宫里闹上一闹吧。”卫凌叹了口气,干脆举起整壶酒,灌入口中,望了一眼窗外,又是不住叹了口气。 想要捉住那条泥潭里的老泥鳅,怕也要弄得自己一身脏啊..... 这一夜子时,浓云如墨,月黑风高,是个杀人的好时机。 也正是这一日深夜,江阳城那位黄门郎府上,多了两名不速之客,才刚入府中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又匆匆出了黄门府,而后便是在酒楼马厮中顺手遛了两匹马,冲出城门。 直至第二天清晨,黄门府中传来一个惊动全城的消息:天阳关小黄门暴毙门中,尸体犹在,可那脑袋却是如何都寻不见了。 与此同时,早已出城大半夜的两骑稍稍放低了一下速度,卫凌掂了掂手中那颗用纱布包裹而起的脑袋,嘴角勾勒出一道笑容,随手一抛,便是扔在了荒凉的道路上。 马上卫凌洒然一笑,道:“这么明目张胆的去送死,若能活着走出大明国,那就算是老天爷给足了面子喽!” 两骑绝尘,消失在漫漫荒漠当中,是赴死之士,东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