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彤云峰上美人琴
彤云峰顶,满山红枫。 一座华丽庭院,便是点缀在了这漫山红枫之间,春分过后,庭院当中粉桃绽放,偶有微风拂面,吹散院中落花,肆意飞扬。 庭院中万朵桃花压枝低,一派初春之景。庭院虽不比青玉峰的飞瓦流丹,但也担得上精美二字,院中有着华美的屋舍坐落,十步一短亭,百步一长廊,颇具几分江都风格。 偌大的庭院里,寂寥无人,只听得琴声渐起,回荡院中。 弹琴者身着一袭素净青衣,坐于院里一处短亭中,盘膝而坐,双膝上则是置放着一盏碧绿古琴,琴声起时,优美动听,但弹至一半却显得有些仓促,琴声中也不由出现了几丝杂声,若是此等音律落到了琴艺大家耳中,则就有些不堪入耳。 苏倾儿玉手拨动着琴弦,眼帘低垂,看着膝上的古琴,她抬头时,可见苏倾儿眼眸里的神色有些空洞,好似是看着满庭飘落的粉桃,怔怔出神。 琴声渐停,苏倾儿玉手按住琴弦,微风拂面,鬓角发丝轻灵飘动,一袭青衣的苏倾儿平视而去,满庭桃花在微风中飘落纷飞。 从苏倾儿五年前拜入蜀云秦月初门下时,这番风景年年初春时皆可一见,但今年看着庭中粉桃落地时,苏倾儿心中却泛起了一股难以言述的滋味。 好似自从那次狩灵大会死里逃生之后,苏倾儿感觉胸口像是被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块,压得她胸闷地喘不过气来,也不知为何,自从蜀云大会之后,她总会想起那个身着白衣,样貌看起来比正人君子还要冠冕堂皇的家伙。 想到那人的面孔,苏倾儿脸颊当即染上羞红之色,伸手捂了捂脸颊,咬着银牙暗骂一声,“无赖。” 只是苏倾儿不想也罢,如此想来,神情便不禁有些落寞,抿了抿嘴,最后瞥过头去看了一眼庭院以外几片红枫正随着自山岗上吹来的春分,在空中散乱飘荡。 苏倾儿幽幽地叹了口气,只觉得此时只要一想起那个市井无赖,便会心乱如麻,只得重重摇了摇脑袋,用那双沁凉的小手,捂在了双颊之上,这才让她清醒了稍许。 苏倾儿深深地吸了口气,便打算沉下心来继续弹奏琴曲。而庭院之外,一袭白衣则是悄然而至,穿过了长亭短廊,走至了弹琴者的身后。 遥隔数十丈,一道爽朗的笑声便是在庭院中响起。 “倾儿师妹弹的琴曲虽妙,只是这琴声里多了几分伤愁,却让此曲失了几分雅意,嘿嘿,倒不知倾儿师妹是在为谁黯然神伤?” “当然是为了……” 苏倾儿拨弦之手未停,只是下意识地回答出声,但此话说道一般,苏倾儿却不由一惊,琴声骤然停止。 苏倾蓦然回首,望着那袭白衣依靠着廊亭雕栏,当即便愣了神,露出一脸难掩的惊异之色,她那小巧的檀口微微开合,过了片刻,才不由玉手掩嘴,惊呼出声,“楚天卿!” 谁道那白衣来客闻言,却是得意一笑:“倾儿师妹如此惦念着我,我可有些担待不起呐。” 苏倾儿当即跃起了身,也不顾膝上那盏古琴掉落于地,朝着楚天卿眨巴着眼睛,瞪大了那双水灵的漂亮眸子。 “你、你你、你不是……” 苏倾儿俏脸上表情变幻飞快,有些着急地伸出纤纤剥葱指,指着楚天卿,一时结舌难语。 楚天卿扑哧一笑,走到苏倾儿面前,伸手捏了捏苏倾儿柔软的脸蛋,笑道:“我是不是该死了?” 苏倾儿依旧一脸惊骇,只是一时懵了神,不知如何言语,被楚天卿一语道破,便下意识地螓首重重一点,随即又觉得有些不对,便又使劲摇了摇脑袋。 苏倾儿这一番举措很是滑稽,楚天卿强忍住笑意,故作镇静地轻咳了声,一脸正色道:“你这妮子可当真寡情,方才还惦念着楚某人,如今就这般巴不得我坠崖身亡了?” 苏倾儿被楚天卿言语戏弄一番,俏脸通红,就似个熟透了的苹果,让人有种忍不住想咬一口的冲动。片刻后苏倾儿才回过神来,听懂了楚天卿话中几分意味,当即便是羞恼地打开那双轻掐着她脸蛋的大手,咬唇轻哼一声无赖。 过了好半会儿,苏倾儿才算平静了下来,俏丽的脸蛋上却浮现出一抹疑色,柳眉微蹙地道:“可是师尊明明说你已经……” “已经坠崖身亡了?”楚天卿不由莞尔,耸了耸肩道:“若是我说坠崖时碰巧挂在了一颗歪脖子树上,还恰巧遇上了位老前辈出手相助,你信吗?” 苏倾儿努了努嘴,似是思酌片刻,深信不疑地重重点头。 楚天卿不由咧嘴干笑了声,此时此刻,可就轮到他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沉默良久,楚天卿便与她并肩站立,一起观望着满庭红粉随风纷飞,也不再拌嘴,以往哪次斗嘴,不是她兵败如山倒? 可楚天卿又是一副腹中藏不住话的臭性子,歪了歪脑袋,便不合时宜地打趣了一句:“方才我来时,倾儿师妹那副模样,幽怨得紧,可像极了死了丈夫的小寡妇呢。” “你这木头!市井无赖!” 苏倾儿被楚天卿这话气得娇躯一颤,纵是说话不合时宜,但哪有像楚天卿这样,煞了眼下风景,还冷不丁地道了这么句烂话? 换做是谁,谁能不气! 苏倾儿气急败坏,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登徒子,一不做二不休,窜入楚天卿怀里,张开小嘴便是在他胸口狠狠咬上了一记。 楚天卿吃痛,却也不做避闪,反倒是叹了口气道:“你这妮子倒也是下得去口……枉我在狩灵大会上还拼死救你一命,当真是好心没好报!” 幸亏楚天卿有着先天修为,否则就凭这妮子这一口,换作常人就算不掉块rou,也得脱下层皮来。 苏倾儿抬头凝视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大抵是在犹豫该不该赏这道貌岸然的登徒子一记耳光,神情复杂。 楚天卿与苏倾儿对视,目光也不避闪,四目相对,她本想恶言相向,聊以搏击,只是不知为何,如今再见到这身白衣时,觉得十分陌生,与那双深邃的丹凤眸子相视之时,苏倾儿只感受到一种难以言述之感。 仿佛只要这白衣男子在身侧,便有了一种令人心安的感觉。 凝实片刻,苏倾儿也便收回心神,她消了气,轻哼了声,也便不动声色地退了几步,反问道:“既然没死,你来彤云峰做什么?” “登百尺彤云,看枫色满庭,望美人弹琴。”楚天卿想也不想,直截了当地道。 苏倾儿赏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颇是没好气地道:“你还是坠崖死了算了。” 对于苏倾儿的挖苦,楚天卿不置可否,淡笑着说道:“我倒有一件东西要送你。” 说罢,只见他手掌一番,一枚拇指大小白玉丹丸,便是出现在了他的掌间。丹丸通体清澈,质地如羊脂凝玉般细腻,赫然便是楚天卿先前得到的那枚内丹。
苏倾儿见状,檀口微微一张,面露惊讶之色,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楚天卿笑道:“算是福祸相依,坠崖后巧得的一件宝贝。” 这枚内丹价值连城,对于体质阴柔的修士而言,又有着极大的裨益,那楚天卿自然也不打算将其拍卖出售,以免暴殄天物。既然对于自己无用,那么赠与苏倾儿这小妮子倒也无妨。 楚天卿自怀中取出那枚储物锦囊,旋即伸手一招,一缕金丝便是自锦囊中窜了出来,金丝的出处算不得简单,乃是东州以西的金蚕丝所致,这西域金蚕算是稀罕之物,吐丝又是极少,故而就算对于修士来说,也是不易求取。 这捆金蚕丝,倒还是那次赶赴锦州参加九州大会时,碰巧得到了,以往一直没用得着金蚕丝的地方,如今倒是用得到了。 随着楚天卿心念一动,一缕灵气便是灵巧地自楚天卿指尖窜入金蚕丝当中,被抽丝剥茧的金蚕丝灌注进灵气后,便好似针芒般锐利,随着楚天卿屈指一弹,几缕金蚕丝便是在白玉丹丸中穿破出一个小口子。 而后楚天卿将那几缕金蚕丝拧做一股,这枚白玉丹丸,也就成了一件挂坠饰品,这件饰品虽谈不上精美,可却不似凡俗世间那些花架子饰品那般无用,毕竟一枚能价值三万枚上品灵石的阴柔内丹,就算放眼九州,也是有价无市之物。 楚天卿手拿被金蚕丝串成饰品的白玉丹丸,走至苏倾儿身侧,淡然道:“这枚玉丹可算是件不可多得之物,可令女子驻容养颜,对于体质属阴柔的修士而言,更有着不可言喻的功效,对于修行大有裨益。” 说着,楚天卿也便贴着苏倾儿娇柔的身躯,将这枚白玉丹丸戴在了她白皙如雪的脖颈上,说道:“若非是你这妮子还有些良心,知晓我坠崖后还能惦念一二,否则将这枚稀罕宝贝赠与你,我可还真得有些心痛。” 女子本就面薄,苏倾儿见他紧贴着自己,将那枚白玉丹丸给自己佩戴上,小脸唰地泛起一抹红晕,对于楚天卿所说的话,置若罔闻,只觉得双颊微微发烫,胸口小鹿乱撞,怦怦直跳。 楚天卿见状,则是一笑,将玉丹佩戴完后,并未后退,反倒是凑到苏倾儿耳畔旁,如同情人耳鬓厮磨,调笑道:“倾儿meimei这番举动,着实有了几分腻软意味,也幸亏是我,若是换做别人,只怕倾儿meimei是要被殃及池鱼喽!” 楚天卿故意将‘师妹’二字稍作改动,这话里的味道,也就变了大半,倒是耐人寻味了些许。 苏倾儿哪里禁得起这市井无赖这般戏弄,满脸涨红地将楚天卿退开,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强压住胸口里那只怦怦直跳的小鹿。 她轻哼了声,碎念念道了句流氓,小嘴一撅,俏皮得教人心醉。 楚天卿一笑置之,不以为然,话归正题,问道:“既然我坠崖之事已被门中仙师知晓,那柳莫峰,当以如何处置?” 苏倾儿闻言,皱了皱眉头:“你坠崖后便死无对证,以我一面之词,难以定下柳莫峰的罪,诸位阁主也难以拿捏,明日午时,将在灵武台上做出定夺。” 楚天卿默不作声,望向山外。 良久,楚天卿抿唇一笑,笑意颇是有些阴森森,满是玩味地道:“那明日午时,我便送他柳莫峰一份意想不到的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