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去往鬼市的河流
中州，夜。 细碎的小雨早已停歇，露出了干净澄明的夜空，有月高悬，有星轻颤。 只是锐雯却不知道，千里之外的学院，那白云深处究竟有过怎样的一场对白。 就算知道，大概也会摇摇头，一笑置之吧。 传送阵带来的眩晕感渐渐消失，锐雯走在这条安静诡秘的小路上——说实话，中州的夜绝不会是夜的样子，大概会比白天更热闹些，然而在这条路上，却是迥然不同的景象。 根本就不像中州。 不像中州，却是中州，确切地说，这里是中州的边缘。 路从深林中穿过，夏日的枝桠乱蓬蓬地遮住月色，偶尔响起的几声昏鸦，让树林多了种死气沉沉的味道。 锐雯轻轻叹了口气，只是这轻声的叹息，也无比清晰地传到了自己的耳中。 他想起了在空荡荡的传送阵中，那些外面守卫们同情的眼神，当时还有些不以为意，到了这时，总算是多了几分同样的感慨，再配上自己的一身打扮，竟是有几分凄凉的感觉——学院白色的书生长袍早已不见，换上的是街边匠工有些破旧的衣服，发油的毡帽扣在头顶，牢牢地遮住了细碎的银发，甚至连面容都有些脏乱和模糊，早已看不清原本的样子。 那柄伤痕累累的黑色重剑，是最后的点睛之笔。 一个疲惫的、穷苦的匠人，在中州不知受到了什么欺侮，被卫兵驱赶后，无可奈何地拎着一柄破剑前去鬼市——只是这个家伙装作剑客的手法太过拙劣，没有哪个剑客会选一柄这样的剑，哪怕是中州最便宜的剑炉，随便打磨出来的残次品都比这个好罢。 嗯，这伪装确是不错。 锐雯在心中默默地想着。他知道系统的评判不会有错误，只是一个C级的任务，应该不会难到哪里去。他的目的是去送信，哪怕周围的环境再如何危险，只要自己不牵扯其中，便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不被人注意的方法有很多，最好的便是伪装，换上这样一副样子后，大概没有什么人会对自己感兴趣吧…… 这样想着，这样走着，林木渐稀，已至尽头。 尽头是一条河。 河很宽阔，也很平缓，不知从什么地方来，也不知到什么地方去，月色下，很是突兀地出现在了锐雯面前。 还有一人。 竹筏被拴在岸边，伛偻的身子裹在斗篷里面，那人似乎很是厌烦这样的夜这样的月，盯着河水出神。 到地方了呢…… 锐雯轻轻挑了挑眉，走到了那人跟前，哑着嗓子道：“去鬼市。” 那人慢慢地转过身，露出了一张丑陋至极的脸孔——而锐雯也很配合地瑟缩了一下眼神，不经意地后撤了一小步，哑着嗓音又重复了一遍。 “鬼市。” “一百枚中州通用金币。” 更加嘶哑的声音从伛偻的老头儿口中传来。锐雯把早就准备好的、脏兮兮的钱袋丢了过去，老头儿一把抓住，随手颠了颠，咧嘴一笑，放进了怀里。 “走。” 干净利落的一个字，锐雯随着老头儿踩上了竹筏，长篙撑在河面，林木飞退间，竟是瞬间滑出去了好远！ 锐雯瞳孔微缩，下意识地一个洞察术丢了过去，脸色却是渐渐凝重起来，在竹筏上面慢慢坐下，静静看着老头儿撑篙的背影。 老头儿撑篙的频率并不高，伛偻的身子握着长篙的样子甚至有些可笑，只是长篙每点一次水面，那竹筏便若利箭一般，在河水中刺出一条长长的痕迹，风景在两岸倒退，河道也渐渐变窄，而在不久之后，锐雯便知道了那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河水，究竟去向了何处。 眼前是陡峭而立、直逼夜空的苍山，山下是小小的溶洞，河水行至此处，有些欢畅地涌进。 那溶洞小的只能容下一个竹筏。 水从山中过。 溶洞里面确没有想象中那样伸手不见五指，反而在湿漉漉的岩壁上面，镶嵌着火系的魔晶。黯淡的微光很是勉强地驱散了黑暗，冷漠地注视着竹筏上的两人。 “第一次来鬼市？” 老头儿嘶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在溶洞里面胡乱地回荡着。 锐雯吓了一跳，故意露出了一副警惕的神色，微微皱眉道：“你怎么知道。” “呵……因为去过鬼市的人，都是只给钱，不说话。” 锐雯很是配合地咽了口口水，做出一副强自镇定的样子：“那又如何？” “呵……不如何，既然是第一次来，想不想知道一些有用的事情，可以保住你的小命儿也说不定。” “有用的事情？我想不会是无偿的吧……” “当然……我是生意人，只做生意事。” 锐雯故意沉吟片刻，开口道：“什么价。” “一百枚中州的通用金币。” “确定有用？” “只是鬼市里面最基本的事情——换句话说，在鬼市里面是个人都会知道。所以……你还要不要听。” “为什么不听？”锐雯在怀中摸了许久，掏出一个物件儿扔给了老头儿。 “哦？艾卡西亚的碧灵湖中才会出产的蓝玉。”老头儿眯着眼睛看了许久，才轻轻笑了笑，“这不像是个匠人应该有的东西……” 锐雯皱了皱眉，淡淡开口道：“所以才会来鬼市。” 这样拙劣的借口老头儿很明显不会相信，冷笑一声道：“你来鬼市想要做什么，我没有兴趣知道，我早就说过我是个生意人，所以只在乎生意。你很聪明，要比某些刚来鬼市的人聪明太多——那些人，有的在鬼市没能活过一天，有的，甚至没有活着见到鬼市。一百个金币而已，竟然觉得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锐雯沉默，心想有个有钱的朋友真是太好了。 “所以我说你很聪明，而聪明人总是死比较慢一些……”老头儿轻轻地抛了抛手中的蓝玉，放进了自己的怀里，“报酬有些重，所以，在告诉你那些事情之前，我允许你问一个问题。” “这样啊……”锐雯沉默片刻，开口道，“在问问题之前，我想知道，你是否认识鬼市中的每一个人。” “呵……鬼市里面的野鬼千千万，你说我记不记得。” “那好，我要问了。”锐雯思索了一下，轻轻开口—— “如果我想在鬼市得到一个人确切消息的话，该去找谁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