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救援2
也许是手榴弹炸破了突击队的胆,也许是蒋安华背后一击让突击队摸不着头脑,当一行人爬过仁济医院围墙进入医院和四马路商铺之间的弄堂,背后也不闻枪声。领头的蒋安华似乎很熟悉这个弄堂,他领着众人在弄堂北侧一间乌漆抹黑的房子前敲门,没敲两下门就开了,走到里间他呼了口气道:“小兄弟,把枪收起来,你洋人朋友的枪也收起来。” 这间房子应该也是军统的据点。陈在和思考间,打量中分头身材之后的蒋安华从门侧柜子里拿出一套褐色西装给陈在和,“让他穿起来,鞋子也换掉,这身病号服实在太显眼了。” 柜子里什么都有,陈在和正担心中分头不愿意穿这些衣服,不想他却自己接过穿了起来。衬衫、外套、西裤、皮靴,这时候枪声又传了过来,弄得中分头手忙脚乱。两分钟后,他终于穿戴完毕,蒋安华又递给他一定棕色的帽子,这才带着大家转出房间,进到一条房子与房子的夹缝。夹缝最多一人宽,身阔的史密斯必须侧着走,他担心自己会被七十六号的华人杀手发现时,转头才看见通向弄堂那一头是堵墙。 蒋安华走在夹缝的最前头,二十多米的夹缝走到底,再穿过十几个恶臭的泔水桶出现一扇小门。他按着暗号敲了敲,小门当即打开,一股呛人的油烟味扑面而至,锅铲声、切菜声、喊叫声更是纷至沓来,这里原来是四马路粤杏花楼的厨房。店伙们并不惊讶一行西装壮汉从后头冒出来,他们大多说粤语,或高或低的喊着话、传着菜。厨房里转了几转就是上下楼的楼梯,一个侍应生在蒋安华耳边说了几句,他便往转头道:“就在这里吃饭吧,外面不安宁。” 杏花楼在上海是很出名的,后世烂大街的杏花楼月饼就源于此,但月饼只是杏花楼的一种点心,它本质上是一间粤菜馆。老板洪吉如几个与军统没有瓜葛,只是店里有几个军统的伙计。侍应生领着大家上到三楼,安排一个靠窗的包间就退出去了。镇定自若的蒋安华摘下帽子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他微笑着道:“各位弟兄,这里暂时是安全的。我们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天黑了再出去。来,小兄弟抽支烟,这位先生也抽支烟。” 蒋安华镇定自若,史密斯却坐不住,他凑到窗口看了看,又喊了一声‘我的上帝’,他看见总巡捕房的装甲车终于出动了,他转头对陈在和说道:“陈,我们安全了,我必须打电话。我必须打电话。” 史密斯看到了四马路东头的装甲车,李正梁也看到了。虽然不清楚史密斯在说什么,可他还是看出了不对,出来的不是英捕或印捕,也不像是华捕,看走路的模样和日本宪兵毫无二致,他呀了一声说道:“好像出来的是日本人。” “日本人?”蒋安华也起身到窗口看了一眼,他不得不点头道:“是日本巡捕。” “先生,”听说下面的是日本人巡捕,陈在和拉住了要去打电话的史密斯,“他们说出来的是日本巡捕。” “日本巡捕?”准备出门打电话的史密斯又退回窗口看了看,他也认出那是日本巡捕,颇有些泄气,电话也不想打了。 “小弟兄,还有这位……”蒋安华对着陈在和、中分头抱了一个拳,朗声道:“虽说是萍水相逢,可两位兄弟总要报个万儿吧,日后有缘再见也好有个照应。” 军统能在上海生存自然是这里的地头蛇,陈在和正考虑要不要如实相告,中分头却赶忙道:“各位好汉,阿拉……,啊——哟!” 中分头的身份关乎到长官安全,陈在和不想他说出实情,是以一枪托砸在他坐下的膝盖上。“各位大哥,今天的恩情我和长官都记在心上,只是身份机密,实在不方便透露,对不住了。”陈在和砸完中分头的膝盖如此说道。 “小兄弟你是看不起我们?”李正梁早就觉得这三个人很不对,根本就不像队长说的国.军弟兄。最少国.军弟兄不可能有这么高级的勃朗宁手枪,也不可能使美国的菠萝手榴弹。 “我怎么可能看不起各位大哥!”陈在和实话实说,“长官以前说过,军统都是一群不怕死的好汉,自己前头拼命,妻儿后方饿饭,和黄埔系军官是难兄难弟,有得一比。我只是有军令在身,不好透露身份,请大家原谅。” 陈在和说的都是以前李孔荣说的,可他没有说完整,他记得李孔荣最后还说过,‘……常凯申是孙中山的学生,所以不得不沿着孙中山选的路往前走。常凯申走,他的学生也只有跟着他往走,走下去的结果就是发现这条路根本是错的。什么是南辕北辙,这就是南辕北辙,所以牺牲的人越多,错的就越厉害,走的越远,退回去就越难。 这就像德国的高速公路,是封闭的单行道,你上去了就不能回头,只能不断的往前走。假如以后有人和我们说:海军能让这辆车回头,能怎么样怎么样……,你们千万千万不要相信,你必须清楚车上了高速路是回不了头的。’ 陈在和失神,可听完他‘自己前头拼命,妻儿后方饿饭’之语的蒋安华当场错愕,他如此李正梁、叶东山、杨景文三人则徒然变色,他们的妻儿全在后方,听到这样的话怎能不担心。 “小弟兄何必要这样说。我的家人就在后方,我写信回家可没听到他们说饿肚子。”蒋安华不得不出言稳定军心,而后迅速转移话题道:“你的长官是谁,你说出来看看我认识不认识。” “我不能告诉你。”陈在和毫无社会阅历,说话不知道自称小弟,他称也不懂叫兄,这反倒让蒋安华放下了警惕。他笑着道:“那这位呢?这位大哥不是你的长官吧?” “也不能告诉你。”陈在和依旧实话实说,大家都笑了,唯有桌下被他用手枪顶着的中分头显得愁眉苦脸,只在讨好的干笑。“你只要带我们逃出去,长官以后肯定会重谢你们。” 既然问不出什么,蒋安华只能旁敲侧击。他笑道:“好吧,小兄弟就说说事成之后你的长官会怎么谢我们。我先把话说在前头,大家都打日本人,重不重谢我要救你们出去的。” “救了人总要重谢。”陈在和想着海军能给这些人多少重谢,多了怕长官不同意,少了又怕他们不放在眼里。最后他想到去年钦州湾给桂军的东西,以及刘永仁临行前的交代,道:“最少给你们十万美元……”他说完蒋安华四个、甚至被枪顶着的中分头的呼吸也变粗了,“武器可用给一百挺德国式通用机枪,每挺机枪配一万发子弹,你们要牛rou罐头可以送你们一船。” “你们到底是……”李正梁被如此重谢吓了一跳,他太想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了。但蒋安华打断了他,“小兄弟不要开玩笑,一百挺德国造通用机枪,这可是……” ‘啪!’一串长长的铜钥匙扔在桌子上,陈在和道:“这是汇丰银行保险柜的钥匙,号码是零四五九。趁没有下班,你们现在就可以去取,里面最少有五万美元。”他说完又看着忐忑不安的中分头,“我也给你一万。”然后是史密斯,“给你二万。” 本来蒋安华是怕陈在和下不了台,可现在保险柜钥匙扔在桌面上,却是自己吓不了台。他看了李正梁叶山东几眼,见他们都已经意动,再想到上海区本就缺少经费,便翘着大拇指道:“好。小兄弟爽气,兄弟佩服的很。”他拿过钥匙吩咐杨景文:“你去一下,要注意安全。” 杨景文拿着钥匙出去,店伙一会就端着菜进来,六个人闻着菜香都觉得肚子咕噜咕噜叫,其他几人狂吃,陈在和却没有半点食欲。他有些后悔把长官换了,现在自己这些人不见踪影,日本人肯定会搜查医院每一个病人,长官的伤日本人在船上见过,一查就暴露了。但要出去最好有车,这样才能引的远一点,长官的时间业多一点,不然……。 陈在和坐立不安,李正梁点的杏花村名菜烤乳猪上来了,看着乳猪旁边明晃晃的钢刀,再看看居然也吃得不亦乐乎的中分头,一个恶毒的主意在陈在和脑海里盘旋。
“大哥!”天擦黑之际,去汇丰银行的杨景文终于拎着一个袋子回来了,他进门先是看了陈在和一眼,然后在蒋安华耳边低语几句,这时候大家都盯着他手上的那个袋子。 ‘咚咚咚…哒哒……’袋子被蒋安华拎起,里面装的东西全倒在饭桌边的麻将桌上。倒出来的除了有绿油油的成捆美元,还有几把手枪、十几个弹匣和消音器。这钱不止八万,整共有十捆,大家的食欲全没了,陈在和上前拿了三捆,又抓起那些弹匣,道:“我没有人骗人吧。这些钱都给你们,我们现在可以走了。” 一捆美元给了中分头,他捏着绿油油的美元不敢相信是真的,只恨不得有人打自己一耳光,省得做白日梦瞎高兴一场;另外两捆给了史密斯,他参与此事本来是任务,现在两捆美元在手非常意外,可也不是不收。倒是蒋安华看着剩下的七捆钱不知如何是好,“小兄弟……”他道。 “现在可以走了吧?”陈在和将切乳猪的钢刀别在腰上。 “大哥?”李正梁还好些,叶山东和杨景文眼睛都快绿了,他们完全知道这些美金值多少钱。 “一百挺通用机枪、一船牛rou罐头,以后肯定会给,决不食言。”陈在和也看着蒋安华。 “行!”蒋安华点下了头,不过他道:“事情危险,我和老叶去就行,你们留下。” “大哥。”李正梁和杨景文虽然眼红这堆钱,可军统的纪律仍在。蒋安华却隐隐猜到陈在和的念头,他扫了陈在和一眼轻笑道:“人太多惹人注意,小兄弟肯定要不高兴的。” “Sir,请你留在这里,长官还需要你帮忙。”陈在和也叮嘱史密斯留下。 “陈,”史密斯猜到他要自己干什么,可他不忍心他被日本人打死。 “Sir,你太显眼了。”陈在和注视着他,“你必须保证我的长官万无一失,必须保证!” “是的,我保证。”史密斯忽然站了起来,在所有人惊异下,他行了一个英式军礼。“陈中尉,中国海军一定会以你为荣!” “不,是华人志愿海军。”陈在和也郑重回礼,包间内空气瞬间凝固,沉重的让人无法呼吸。 下楼之后出杏花楼大门,整条四马路上都是巡捕、日籍巡捕。蒋安华若无其事的走在最前,此时正值下班时间,马路上除了电车还有满是叮当作响的黄包车、自行车,人潮熙熙攘攘,他们对马路上出现装甲车很是差异。 陈在和与中分头黏在一起,缓缓跟在蒋安华后面,两人还断断续续的说着话。 “这位大哥贵姓?”陈在和和声问道。 “大哥不敢当,小弟免贵姓王,是在南市那边开旧书店的,达嘎都叫吾王老九……,去医院里厢是肚子疼,说是得了什么什么炎,吾也佛晓得,今朝能遇到兄弟真是缘分。”王老九一万美金在身,只觉得陈在和比爹娘都亲,恨不得马上与他拜把结兄弟。可上了车之后他立刻吓傻了,开车的蒋安华故意猛踩油门让汽车从山西路冲到四马路上,然后一个急拐弯,不顾行人和红绿灯往跑马场方向疾驰。突击队没有抓到人,四马路上都是日捕,现在一辆坐满四个人的快车忽然现身,四马路上的警哨子顿时吹得震天响,汽车也好、装甲车也好,全都往跑马场方向追去。。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