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旧物忆起故人来
“十七哥,左将军来报,后边都已经部署好了,只要您一声令下,保证万无一失。” “嗯……”楼幽兰脸色有些苍白,即便是七月里的天气,他依旧披了一件大氅坐在帐子里的一把软椅上。 楼幽然心惊胆战的跟在他身边,满帐子的七零八落,能砸的东西都被楼幽兰砸了个稀巴烂,一室的狼籍一室的破败。 自从收到那封信后,他十七哥不但当场吐血昏迷,醒来后更是理智全无,跳下榻子就要上马追回天赐城。 只是眼下战况吃紧,这是最重要的时候,上次他使了性子偷跑了,这次若再来一次,饶是自己也不能应允。他十七哥爱他十七嫂没错,可也不能拿着三十万将士的生命儿戏吧? 当时他和白桑作死的将他拦了下来,大道理讲了一篇又一篇,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后来好歹这位爷是留了下来,不闹着要走了。 可他一腔的怒气总得发泄出来,然后就是这个样子了,他摔东西的时候,他和白桑不敢近身,老老实实的在外面守着,里面摔得惊天动地,等好不容易消停了,进去一看,楼幽兰坐在满是碎片的台阶上双手捂着脸,他们面面相觑,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唤了句:“十七哥……” “都出去……”他的嗓子沙哑的不成样子,带着晦暗,光是听着就知道他此刻有多么难过。 十七嫂和辛夷私奔这事撼动了他十七哥的全部,什么理想抱负、什么满腔热血,都跟着这个消息燃之殆尽了,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云聆歌,这位贵主儿倒好,一撂挑子……跑了。 楼幽然没法子说别的,这事也没辙劝,他十七嫂和旁的男人私奔了,怎么劝?告诉他十七哥要看开啊,左右不过一个娘们儿,还能要了您的老命吗?可看这形容,也确实生生的要了他十七哥的命。 最后他和白桑退了出去,楼幽兰把自己关在帐子里整整一个晚上,今早一看,虽比昨天冷静了许多,但那凶神恶煞的模样,看了都要叫人惊上三惊。 楼幽兰除了最开始那一声应答外就再没了动静,他这会子正闭目养神,脸色苍白,唇畔也失了颜色。昨儿他怒急攻心,还好一口郁血吐了出来,否则积压在心口,还不知道要生出怎样的事呢。 他现在是完全灰了心,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昨天他那一口心头血吐了出来,觉得整个人生都要完了。聆歌的走对他打击忒大,他没法子形容,总之就是天昏地暗,万物皆死了。 “十七哥……”楼幽然还是试探着问了“用派人去找她吗?你猜她能去哪呢?真的跟着那个辛公子走了?” 楼幽兰终于睁开了眼睛,满目的血红,他一夜未睡,这会连同精神都有些恍惚了,他摇了摇头:“甭去找了,她不会再回来了,她连孩子都不要了……我还能用什么绊住她呢?” “或许……” “没有什么或许。”楼幽兰颓然一笑,他都能想得到,定是辛夷告诉了她自己的真实身份,云聆歌这个女人,彻头彻尾性情中人,她以前是不知道,还能控制些,这回知道辛夷的真实身份竟然是容渊,不一定惊讶成什么样子。 然后脑子一热就跟着人家私奔了,可恨的是她竟然连孩子都不顾! 就这么把他们扔在天赐城走了,她就一点不担心?这个女人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木头?石头?还是玄铁?楼幽兰气的咬牙切齿,眼角又开始湿润起来。 其实和这些相比,他最难过的还是在他付出了这样多后,她终归不爱自己,白白糟蹋了自己的一腔热血,说出去脸子都要丢到姥姥家了。 只是心空了,现在做什么都提不起力气,他争来争去的图什么呢?最爱的女人都丢了,他要天下干什么? “你下去准备吧,还按照先前的计划,三日后攻城。” “十七哥,你现在的身子……” “我没事,她这么往死里糟践我,我真是……”楼幽兰叹了口气,本想说些狠话,张了张嘴还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无力的挥了挥手,楼幽然叹了口气说了句‘十七哥好好休息’便退了出去。 清晨的阳光不错,伴着朝露有些世外桃源的感觉,聆歌跪在溪边正在用心的洗着一块帕子。她的手指有些微红,沁在冰冷的泉水里,更加显得脆弱。 她浑然不在意这些,微微拧干便急着向身后的山洞跑去。昨儿辛夷昏过去后一直到现在就没醒来过,她当时吓得六神无主,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一直照顾自己的人竟然倒下了。 好在不远处有一个山洞,当时辛夷昏迷不醒,她又不晓得那些人会不会追上来,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辛夷拖了过去。 山洞不深,但好在可以藏身,从昨晚开始辛夷便发了高热,伤口的血止不住的往外流。聆歌手头没有止血药也没金疮药,又不敢回去取,看着辛夷这个浑身浴血的模样,吓得哇哇哭了半天,可不论她哭的再怎么难过,辛夷也没有转醒的迹象。 她终归不是受了点磨难就不知所措的人,哭了会觉得辛夷的伤势不能等,好在他们在别院的时候,她曾看过辛夷摆弄草药,偶尔也询问其药性,知道什么样的草药治什么病。 这荒郊野岭的,她不敢抱太大希望,在外面找了一夜,好在被她找到了几株止血草。 她这会子刚将草药碾碎,又净了帕子,回到山洞里见辛夷躺在原地气息微弱,一张脸颊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若不是她贴着他的胸口,听见里面还有心脏的跳动声音,她简直以为辛夷已经死了。 聆歌不敢再耽搁,毫不扭捏的解了辛夷的衫子,她是个妇道人家,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可现在这个时候她没法子矫情了,她占了他的便宜,日后补偿给他就是了。至于怎么补偿,她现在没心情想,以后再说吧。 可毕竟是个爷们,这么会光着膀子,**裸的躺在自己面前,聆歌依然觉得两颊发烫,他包裹在锦衣下的身材没有想象的那么瘦弱,更不象是一般书生的纤细,一见便知道是常年习武,身形修长,肌理均称。 聆歌脑子也只有一瞬的慌乱,手上不敢停顿,在拉下他衣袖的时候,突然脸色巨变,瞳孔猛地一缩,一只手愕然的停在半空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瞬间就把自己的魂魄抽走了。
她不可自制的喘着粗气,浑身不知为何战栗不止,一双美目惊恐的瞪着辛夷的那只手腕,过了许久她才有些反应,颤抖的欺身上前,震惊的看着辛夷手腕上那条五色带。 她这辈子都没法子忘记这条手链,那时她还在回生谷,那晚阳明镇里有请山神的祭祀仪式,她和容渊一起去凑了热闹,就是那晚他送给自己一支墨玉梅花簪,自己则将这条五色带系在了他的手腕上。 那时她说什么来着?她含羞带涩的说“我只愿郎君一世安康”,也就是那晚她第一次碰见了楼幽兰,之后一切全都变了,她和容渊分离,来到南辰国,嫁给楼幽兰,经历那样多的事,现在她突然看见这条五色带,竟觉得有些恍如隔世了。 只是……聆歌不敢置信的看着辛夷那张陌生的脸,怎样都无法和容渊那张绝世的容颜联系在一块。她颤抖着手轻轻地抚摸着辛夷的脸颊,有温度的,柔软而光洁,不是易容。 那他怎么会有这条手链?他到底是谁?聆歌完全迷茫了,她跌坐在那里,一脑子的纷乱,理不清头绪,她以为她忘记了,可笑的一切都不过是表面现象,那个男子对自己来说太过特别,烙印在骨血上的痕迹,只要微微提及,便毫不留情的要把她打回原形了。 现在只有等他醒来,然后问个清楚。聆歌擦了把眼泪,辛夷浑身是伤,全部都是被刀剑所割,有的伤口严重甚至血rou都被翻了出来,看着叫人触目惊心。 也许心境不同了,聆歌看着辛夷这个样子,更为的心痛难忍,那每一刀都像割在自己身上一样,痛得她五脏六腑都拧成了一团。 聆歌颤抖着手,细致的将草药涂抹在辛夷的每一处伤口之上,等到全部涂完,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还是高热着,聆歌怕他伤口发了炎症,不停的更换着帕子为他降温。她昨儿也是一夜没睡,可她一点也没有困意,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辛夷的身上。见他嘴唇干涩,便拿着帕子将他的嘴唇沾湿,见他不安的蹙眉,她就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她几乎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像是要倾注一生的心血,等待着他醒来。 纤细的柔荑拂过辛夷的眉眼,聆歌的眼神透着彻骨的悲伤,似是永远也无法化解开来,她心中惶惶不安,甚至有些无法言说的惧意。她想知道答案,又害怕知道答案,如果、如果他真的是容渊,她该用什么身份去面对他? 她如今成了幽亲王的侧王妃,还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要怎么去面对他?背叛了那么多的誓言后,她早就没脸子再见他了。 容渊……你真的是他吗?不远千里,这样子隐姓埋名的守在自己身边?聆歌越想越难过,最终将自己蜷缩在他的身边,一双美目依旧望着他。 “辛夷,求求你快点醒来好吗?别丢下我一个人,我真的害怕……还有,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