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寒门望族在线阅读 - 第0006章 龟通海底

第0006章 龟通海底

    “见过可成兄长,可与兄长。”

    院子里,沈侃亲切的叫了声,然后冲着屋里的沈仕沈化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礼。

    “大哥安好,二哥安好。恕小弟眼拙,敢问这位兄长”

    沈仕对他微微额首,说道:“此乃孙家二叔砺峰先生的三子孙文畊,今次回乡参加乡试。”

    “见过孙家兄长。”沈侃冲着对方也作了揖。

    “快进来,都是一家人。先前是我失礼了。”

    坐着的孙文畊柔声说道,人又站了起来,脸上竟还带着一丝歉意。

    “不敢。”神态恭敬的沈侃心里暗暗心折,要不说世家子弟,尤其是正处于上升期的,风度礼貌绝对不会欠缺,哪怕心里阴暗如鬼。

    简简单单的一个照面,沈侃大概就能判断出,论说话与涵养功夫,沈仕无疑稍逊半筹了。对于日益精中求精的举业来说,字里行间的功夫哪怕稍有半分的不缜密,往往一字之差失之千里。

    接下来,沈侃陪站在书房一角,静静站着一句话不说,因没能入学加上年纪最小尚未及冠,很识相的不坐下。

    尽管叶可成很想与他交谈,但碍于沈家两兄弟在场,只是不时冲着沈侃一笑。

    几个年轻人继续先前的谈话,沈侃没滋没味的听着,提到的人名大多不认识。

    过了一会儿,守墨进来献了一圈茶,没有沈仕的允许,有些口渴的沈侃不敢喝。

    沈仕似乎也没注意到弟弟,说道:“文畊回来乡试,一路辛苦,倒是文英自在,荫了官,比不得咱们兄弟日日苦读,费尽心血。”

    说到这儿,沈仕看到叶可成在冲着沈侃眨眼,便微笑道:“老五也不错,不过三叔还是署丞,如果有幸荫官,大概是个未入流。”

    荫官沈侃心里咦的一声,貌似明朝官员如果劳苦功高,退仕前大多能恩萌一子继承父业,所谓父传子嘛,各行各业都这样。

    如果能做个一官半职,哪怕是个小吏也挺好!起码是个捧铁饭碗的公务员不是旱涝保收一辈子不辛苦,不错不错!沈侃心里美滋滋的想着。

    不成想二哥沈化兜头一盆冷水,开口说道:“记得三叔年前家信曾提及此事,三叔上书说蒙圣上选授,子嗣不敢再邀宠,家祖也同意了。”

    啥沈侃顿时大失所望,就这么把我的公务员给吹了难道让我一辈子待在家里吗

    “何故”叶可成皱眉问道,“沈侃急公好义,处事分明,一定是员能吏。即使沈三叔不图邀幸,可也不能这么断了沈侃一展抱负的机会啊!”

    就是,心里腹诽的沈侃越发喜欢上了这位仗义执言的叶家兄长,也对家里的那帮老头无限鄙视。

    “是呀,子承父业天经地义。”叶可与也说道。

    “还有这事”沈仕有些茫然,显然对此事一无所知。

    孙文畊忽然扭头看着沈侃,沈侃急忙压下心里的失望,不让对方看破自己的心态。

    “大家有所不知。”沈化的语调不紧不慢,“家中兄弟人人读书,唯五弟善于料事,长辈的意思是将来把各事尽皆交付给他,省得前车之鉴,家业荒芜,子孙无有从文之所。”

    “原来如此。”叶可成点点头,释然了,毕竟沈家不像叶家那么富贵,也不像孙家高官得坐,这一代几乎人人读书,总得有一个人出来担起料理外事的责任,就如沈四叔一样。

    “长辈考虑的是。”沈仕笑道,接着对沈侃打趣,“老五你将来可是一家之主了,恭喜恭喜。”

    做梦吧!沈侃不为所动,自家是三房,自己排行第五,先不说大家长的位置天生就是沈仕的,哪怕他做了官无暇打理老家事务,难道四个哥哥都能中举不成论长幼论文凭论名声,我一个做弟弟的哪有资格逾越

    就算他们通通当了官,我管了家,可有意思吗上头压着四个太上皇外加四大嫂子!再说又不是做一辈子的官,早晚得退休回老家。

    再说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谁乐意常年周旋在七大姑八大姨中间纯属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沈侃对所谓管家半点兴趣也没有,毕竟来自后世,习惯了小家。当然身为家族的一份子,出出力分所应当,但总不能把一辈子的精力耗在上面。

    这方面绝对因人而异,皇帝的位子有的是人惦记,可也有皇帝宁肯生在普通人家,不在其位不劳其力。

    沈侃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到底长辈们是看得起自己,还是看不起自己呢好歹也是三房唯一的嫡生子,便宜老爹到底是怎么想的我那没见过面的亲娘呢

    这一辈沈家的兄弟众多,庶出的也不少,话说能帮着打理家业的人选其实多得是,为何偏偏就钦点了自己呢

    唉!上一任啊上一任,你做什么不好,干嘛非要跑去帮闲还那么能干,咱就不能安安静静的做一草包美男子

    “时辰尚早,不如去运河访一画舫。对了,近日有位金凤艳名远播,不如我兄弟前往一探。”

    沈仕兴致勃勃的说道,又对着孙文畊笑道:“你长住京城,给我们讲讲京城的风月场,想必并不输咱江南吧”

    孙文畊摇头道:“京城有句俗语,龟通海底!自我十三岁起,家中父兄严厉管教,第一就是择友要紧不过。”

    “这话如何解释”沈仕问道。

    孙文畊笑道:“道贤莫怪,从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辈子弟若能交结良朋佳友,可以彼此琢磨学问,勤读诗书,但倘若遇见不务正的朋友,带你去青楼赌坊,若家里长辈又溺爱些,不大稽查,则挥霍无度日渐日坏,必致成为下流。”

    “合着你拐着弯的来讥讽我好你个孙文畊。”沈仕指着他无奈一笑,“罢了罢了,先前之言当我没说,就此作罢。”

    “开个玩笑而已,莫生气。”孙文畊笑着举起茶盏,以示道歉,“不过京城风月场确实‘龟通海底’,任凭官府如何严办,那些经营清浑堂名之人,总有手段将衙门的幕僚、官亲、门印,乃至办案的书吏、衙役等,全部打通关节,任你宗室贵族也无可奈何,也不知有多少北方子弟因迷恋烟花,导致倾家荡产,重则损身丧命。”

    沈侃听得频频点头,心里更加高看这孙文畊一眼,这一番话看似说的漫不经心,实则是在告诫儿时朋友,第一万恶yin为首,第二择友要谨慎,绝对的金玉良言。

    大哥沈仕在本地的才名颇大,人也生得风流倜傥,本身又喜好结交朋友,时常出入青楼画舫,大概孙文畊担心他年少轻狂,一旦把持不住而误入歧途。

    这时叶可成说道:“我叶家就有一族弟,十五六岁时爱穿几件时新的华丽衣裳,身边围着一群三朋四友。起初无非教唆他在乐户坊吃吃闹茶,后来在洞庭湖水关门附近游船,看见那些画舫上的女妓,有梳头的,也有男妆的,总之个个红裙绿袄,涂脂抹粉。这些青年子弟一见之下心痒难搔,大家商议一番便追在后头,结果其中一人就引着他们上了船,进了门···唉!”

    “后来怎么了”沈仕忙追问,他虽然时常去画舫,但走的是高雅路线,至今还从未在画舫里过过夜,一来家规森严,二来童男之身,三来名声有碍。

    明朝这方面的社会观念其实与后世差不多,为了应酬天天去消费场所,人家会说你有本事,即使偶尔做做大保健,但要是天天夜不归宿或迷恋上了小姐

    沈仕没有经历过这个,所以非常好奇,到底深入妓户家是什么样子这也是他们这些寒窗苦读的才子的共同点,就算孙文畊也都是些道听途说而已。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叶可成身上,毕竟都是些男人嘛!唯有事不关己的沈侃若有所思。因为这时代的人说话基本不会无的放矢,尤其是有学问的,任何话几乎都意有所指。

    像那位健谈的李差人,明明素不相识,还不是因为自己是沈家子弟,假作掏心窝子的一席话,提前套套交情嘛。

    沈侃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不是他有多聪明,而是大哥沈仕的未婚妻乃是叶家女,同时也是出于情谊,孙文畊遂当先提点几句,紧接着叶可成闻弦歌而知雅意了。

    突然,叶可成说道:“这里面的曲折其实我也不甚了了,倒是五弟耳目灵通,当日就是多亏他通知的家里,才免于我那族弟酿成大错。”

    话音一落,四五双眼睛齐刷刷的朝这边射来,高高挂起的沈侃顿时头皮一麻,心里叫了一声: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