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寒门望族在线阅读 - 第0090章 谓我何忧

第0090章 谓我何忧

    傍晚,吴家吃饭的时候,吴夫人询问儿女学得如何

    吴淞兴奋的道:“先生说读书贵乎能领悟,作文妙在能生情,读书若不能悟,便犹如鲜花凋零,皆成土木;而作文若有生情,则落花流水也尽能妙笔生花。还有许多类似的提点,孩儿如今方窥见读书作文的门径,十分有益,若还守着常先生,胡乱瞎读书,前程一定被耽误了不可。”

    吴夫人满心欢喜,见儿子对潜斋先生敬若神明,便笑问道:“那先生的儿子和得意门生沈侃呢他们比你何如”

    吴淞说道:“王朴因自幼就随着他父亲读书,走的是一条直路,出口皆有理致,下笔也不支离,与我的文风迥然不同。”

    说着他想了想,又说道:“而沈兄一样与我不同,他因受沈族文风熏陶,又在外启蒙过,据说很小的时候就帮着打理人情世故,这在村里时有口皆碑的,是以他一出口便是道理,就连先生都赞许他的话每每令人耳目一新。嗯……下笔也与众不同,怎么说呢,简直就是奇才,标点符号,用句造词皆绝为新颖。反正他们二人都不似孩儿自幼父亲见背,虽有母亲教诲,jiejie教导,然终究不免失于闭塞,没有听闻圣贤大道。

    乃至师从常先生,又一味糊涂,直至今日方才得遇明师,我自问哪里比得上他们再说王朴天资很高,沈兄更是深不可测,王朴所闻不过四书五经,沈兄之所闻竟远在所闻之外,天文地理,格物致知等似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真真是孩儿的益友。”

    在一边的红玉听得直吐舌头,惊讶的道:“乖乖,那粗人莫非学究天人不成”

    “倒也不是。”吴淞嘻嘻一笑,“沈兄颖悟不假,但八股基础却不牢,大概早年光顾着看杂书了。”

    吴紫仙静静听着,心说他到底是什么人好生奇怪。

    吴夫人则大喜道:“原来先生的令郎和沈公子都这么聪明,我儿有了如此名师,又有如此益友,不愁学业不成。你要能继承你父亲的书香一脉,便是我吴家之大幸了。我想先生如此高才博学,岂可失礼于人家,他一家人虽在此有供给,又是阁老后人,但咱家也没个不请之理,你们说是不是”

    吴淞笑道:“两家是近邻,母亲想请,请来就是了。”

    “傻孩子。”吴夫人摇头,“毕竟咱们初来乍到,你师娘人生面不熟的,未必肯来。”

    吴淞说道:“那就叫jiejie请王家jiejie,托王家jiejie转请,如此师娘便推辞不得了。”

    “不错。”吴夫人表示同意,“顺便也要请村里沈家的太太小姐。对了,还有你姨母和凌烟也一并请过来散散心。”

    “娘。”吴紫仙似乎不同意。

    第二天中午,潜斋先生被村里人请去吃牛rou,沈侃拉着王朴徐淞他们几个也过去蹭吃蹭喝,因此二女提前返回后面。

    先生不在学堂了,一些学生便趁着他不在家,一窝蜂地跑出去各找乐子。虽也有几个学生没有出去,天气炎热也睡了午觉。

    姚少爷一个人在屋子里坐着,只见那菜园里的藤蔓枝叶被暴晒而萎靡,虫子也懒得叫了。

    有个老人正拿着瓢给它们浇水,半空中飞着极细极细的水丝,不用心看,几乎是看不出来的。

    他走到窗户边,好像随着水被风一吹,卷起一团一团在半空中飞泻,隐约能看到一瞬间的彩虹。

    忽然,阁楼上传来低低地吟声,“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

    咦!姚少爷赶紧用心倾听,谁知就只有这两句。过了会儿,阁楼又吟了两句别的,似乎颠三倒四。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起初姚少爷听不出个所以然,渐渐就有些听明白了,不禁心里扑通扑通乱跳。

    在他以为,这两句诗词联系起来,可谓大有意思,“欲黄昏,雨打梨花身闭门”,不正是深闺女子用来自怜自艾的感叹,或形容异性的出现

    至于下一句那还用分析顿时,姚少爷笑开了花,一定是自己昨晚念的诗,被她听了去。

    问题是他完全会错了意,人家王春芳是出于时下这干旱天气,随便蹦出来的两句而已。

    阁楼上的诗声逐渐听不见了,怦然心动的姚少爷心说,绝对没错,必定是因为我昨晚的一首诗,把她给引逗了,所以适才故意念出了两句词。

    “现在我索性再念两句,看她怎样。”姚少爷想了想,于是乎祭出了大杀器。

    “昨夜星辰昨夜风,西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谁知整个都念完了,阁楼上还是寂静无声。

    姚少爷心说莫非她还不懂得这种诗句那她现在在做什么便装着欣赏院景的样子,两只手反背在后面,探出头来向天空凝望。

    虽然看起来他的脑袋是望着天上的白云,然而他的目光却瞅着楼上的窗户。

    结果了不得!这么热的天,那并排的四扇窗竟全都关了起来。

    “糟了!”姚少爷感到一阵眩晕,心里暗暗叫苦。

    莫非她恼恨我这太浪漫的诗句肯定是了,姚少爷意识到自己麻烦了。

    如果师妹恼恨在心还不要紧,就怕她在先生的面前,稍微透露那么一点点口风,比如说姚师哥对我念了句“心有灵犀”,指责我为人轻薄。

    而先生骂我几句,打我一顿也还罢了,就怕他去告诉父亲,说我不堪教诲,让我退学,那我简直不能为人了。

    越想心里越是不安,姚少爷的脸上就像太阳挂在头顶一般,一阵阵的热浪袭来,整个人由里到外都快熟透了。

    热得难受,他刚想走出去,在天井附近凉快凉快,转念一想还是别胡来了。

    随便乱吟了一首诗,人家怕不已经怪我轻薄,若再出去转悠转悠,岂不显得我这个人不知进退

    如此一想,姚少爷赶紧坐在书案前,恭恭敬敬的看起了书,但是那眼睛尽管在书本上,实际上书上说的是什么,却一点儿也不知道。

    “师妹到底要怎么处置我怎么处治我”

    “她那么善良,应该不会对先生说吧换我是她,不过是在心里暗恨轻薄,以后永远也不理睬就是了。”

    “可是就算她不理会我,我也面子难堪,心里难受啊!”

    “唉!本来就是我的不对,先生的闺女,犹如我的jiejiemeimei一样,我应该像敬重先生那样,也敬重师妹,岂能存着非分之心呢”

    姚少爷惭愧起来,越发不能安心看书了,把书本一扔,一脸颓唐。

    但是不看书还能做什么出去散步怕暴露行迹,躺在床上只怕更要胡思乱想,再说这天气也太闷热。

    “写字吧。”万不得已,姚少爷找出来笔墨纸张。

    这法子还真有效,虽不断想着这件事,可好在手上也不断的在写字。

    一直写到了黄昏,潜斋先生回来,学生们也纷纷点起油灯,开始读夜书,姚少爷的心情总算安定下来。

    沈侃的心里也一样无法保持彻底的宁静,自己的事,云姐的事,二姐的事,乱七八糟的事,都因为旱情而被迫拖延。

    其中云姐和二姐的事都要仰仗于裴知县,但因持续的旱情,裴知县一定会忧心忡忡,甚至到处视察从而忙的焦头烂额,所以他不能这关口再去打扰人家。

    不仅仅是他自己,此刻所有人谁不着急旱情呢

    连昨晚吴夫人打算请女眷,也因吴紫仙的提醒,耽误了下来,等什么时候下了雨什么时候再说。

    一晃二十天,就这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