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东亚风云录在线阅读 - 第一节 出海归国

第一节 出海归国

    盛夏的海风拂过梁韶君的脸庞,将他脸吹得微红。威廉港的钟塔敲响了正午十二点的钟声,德国海军“特奥多尔·里德尔”号驱逐舰拉响汽笛,岸边军乐队奏响军乐,欢送明国交换生回国。军港南边亚德湾深蓝的海面上,海鸥发出特有的叫声,与海浪声交织和鸣着。

    梁韶君北望威廉港,心中难掩激动,靠在“特奥多尔·里德尔”号驱逐舰的船舷上,对着德国的大地深深鞠了一躬。德国自希特勒重整战备起,便急切渴望培养一批军事人才,明国成为了首选目标——作为亚洲科学技术最昌明的所在,明国自20世纪初便完成了现代化军队的改造,军事方面的科技、教育水平享誉世界。德国作为欧洲战备发展最迅速的国家,也受到了明国的重视,明国鹰派积极推动两国关系发展,明国的大量稀有金属沿着漫长的航线运到德国,德国的工业制成品也源源不断地运到明国。双方基于密切的贸易往来,互派了两百名军校交换生。梁韶君便是这两百名交换生中的一个。

    两年的德国柏林陆军大学学习,梁韶君感触良多。他见证了一个经济崩溃、混乱不堪的德国的快速复兴。这个经历了残酷战火洗礼的民族,在一个独裁者的煽动下,短短几年,竟然会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民族主义热情,父辈已经战死沙场,这一代却依然高举手臂,喊着赴汤蹈火的口号。德国军人的地位出奇地高,梁韶君穿着军校制服走在柏林街头,都会有德国少女学着明国的方式,向他丢手绢。

    想到这里,梁韶君拿出口袋里的信,瞥了一眼信封上隽秀的字迹,眉头微颦。信封上书六个小字:“华生亲启,子霏”。“华生”是梁韶君的表字,而肖子霏则是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这封昨日收到的信里先是写了些嘘寒问暖的废话,略过这些冗长文头,后面写道:“伯父嘱君归国之后,即便完婚。子霏闻言,亦自欣喜。睽违两载,凭望君归。切切。”

    肖子霏是肖家长女,而肖家是南京军工业的巨头,与梁家是世交。梁父在军界混迹三十年,能够成为堂堂陆军少将,自然也少不了肖家的臂助。梁肖结亲,无疑有着极大的政治色彩,以梁韶君特立独行的性格,自然是极为抵触了。

    “梁兄,在想什么呢?”后肩被一只有力的大手一拍,回头一看,是个健硕的青年。这青年名叫黄正烈,是梁韶君两年来关系最好的同学。梁韶君轻笑一声,说道:“自然是想回国的事情了。在德国待了这么久,就要离开了,还真是舍不得。”

    黄正烈也靠到船舷铁栏上,双手托腮,说道:“没错,我对柏林已经有感情了。可是,上火车前我已经暴露了,不能在柏林待下去了。”

    梁韶君白了他一眼:“暴露?你还成了刺探情报的锦衣卫了?”黄正烈邪邪地一笑:“原本在柏林交了5个女朋友,她们都不知情。这下5个女朋友同时来送别,我不就暴露了么?”

    见这小子得意地大笑,梁韶君也被他带动,呵呵而笑。汽笛再次长鸣,柴油发动机“轰轰”响起,舰艉海水涌动,“特奥多尔·里德尔”号驱逐舰微微摇摆了一下,离港而去。明国国旗、德国国旗并排飘扬起来,五十名第一批明国交换生踏上了归程。

    眼见威廉港渐渐远去,北海风平浪静,波光粼粼,海鸥来回游荡,海水刷刷作声。黄正烈懒懒地伸个懒腰,打着哈道:“华生,呆会甲板会开派对,你也一起来吧。”

    梁韶君摇摇头,随口推辞几句,下舱去了。黄正烈苦笑几声,点起一根烟,自顾自地看起海来。德国的土耳其烟叶,毕竟还是没有明国的滇烟口味纯正,德国商店里进口的明国产品,也都差了那么点感觉。想着回到明国以后,临安的各色小吃美食,还有正宗的滇烟、茅台,不由心情大好。

    这一天,德国舰长的航海日志翻到了1937年7月2日,梁韶君案头的台历也翻到了淳化八年五月二十四日。

    “特奥多尔·里德尔”号驱逐舰下水还不满一年,崭新无比,因为没有作战要求,炮口的防尘罩还没卸下来过。此次处女航的任务是运送首批100名明国交换生回国,并对明国上海港进行友好访问。为保证高规格,德国海军甚至将“特奥多尔·里德尔”号进行了内部改造,并花钱雇了几个汉堡城里有名的厨师随船改善伙食,又抽调出两艘小型补给舰随航,确保驱逐舰供应充足,无需中途靠港就走完这一万多海里的航程。

    尽管舱内布置一新,海况也十分平静,梁韶君躺在床上,还是能感受到驱逐舰的起伏。舱门附近“铿铿铿”的皮鞋声渐渐靠近,听着步子就知道是黄正烈来了。梁韶君头也不回,淡淡道:“你小子不去派对,来我房间做什么?”

    黄正烈揶揄道:“你是小时候心理受过创伤吧,怎么老喜欢一个人独处,想什么呢!”梁韶君应道:“我只是不喜欢热闹而已。正烈,你想过回国以后干什么么?”

    黄正烈随口说道:“没什么计划,混个军官当当,最好离江淮远点,去两广,或者云南。在北面当兵,若是和清兵打起来,可不是好玩的。”说着笑起来:“你呢?”梁韶君笑道:“我自然是要去装甲新军了。你这样的想法还真是另类,其他人都是一腔热血,要往北面去,口口声声建功立业驰骋疆场的。”

    黄正烈嗤道:“真正的一腔热血都是被逼出来的,而不是想出来的。他们口口声声建功立业,真的见了血,怕是腿都软了。我们这样想要和平生活的人,若是被逼到迫不得已,定然是冲在第一个保家卫国的。”

    威廉港到上海港,航程共24天。经北海过英吉利海峡、直布罗陀海峡进入地中海后,更是风平浪静,直到过了苏伊士运河,天气才阴沉起来。梁韶君这日和几个同学喝了些朗姆酒,有些发晕,踉踉跄跄地走到甲板上,靠着船左舷的铁栏透气。夏天的海风伴着略微朦胧的落日余晖,好一派宏远的景致。

    依稀中,梁韶君仿佛看见远处有一个黑点,天色阴沉、红日入海之时,却是隐隐约约,若不是他眼力好,根本发现不了。梁韶君多年军校生活练就的敏锐直觉告诉他,那个黑点肯定是一艘船。

    我现在是在左舷,船往南偏东方向航行,那个黑点靠近阿拉伯半岛的海岸,一动不动。奇怪!

    梁韶君正在思量之时,却瞥见另一边的几个明国学生也靠在铁栏边,又是欢呼又是挥手,显得十分兴奋,便一步步挪过去,只见他们对着远处在大声呼喊:“喂~”“嘿~”“大明万岁~”

    “你们在喊什么呢?”梁韶君颇为奇怪,拍拍左近的一个学生。

    “华生啊,你快来看!”那学生激动地将手中的望远镜递给梁韶君,梁韶君拿起,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隐约看见一艘游轮在海浪中明灭。再调整焦距,一面清晰的红黑色调的明国国旗印入眼帘。

    “大明的船!”梁韶君自语道。在海外见到自己祖国的船只,怪不得这几个学生这么兴奋。梁韶君也颇为高兴,不过奇怪的是,仔细看去,那游轮似乎没有航迹,船边也见不到一个船员。他越看越是怀疑,在船上细细察看,发现船舷附近的甲板上隐隐有一丝殷红,几根细索一样的东西在船边摇摆。他一个激灵,酒也醒了大半。

    “别喊了,我们的船有问题!”梁韶君呵斥一声,便向舰桥跑去,留下一干不明所以的学生。

    舰桥舱口几个德国水兵正在抽烟,见梁韶君火急火燎地跑来,用蹩脚的汉语问道:“你好,我能帮助你吗?”梁韶君用德语大声喊:“我要见舰长!”德国水兵面面相觑,一个高个水兵面有难色,问道:“你有什么要紧事?”

    梁韶君指着远处喊道:“海面有情况,我要通报舰长!”那高个水兵无奈地耸了耸肩,不情愿地掐灭了烟,说一声:“跟我来。”便带着梁韶君向舰长室去了。德国水兵可不愿得罪这些明国未来的军官、将领们,尤其海军部特别关照了“特奥多尔·里德尔”号的全体船员,要尽量给明国交换生留下好印象,为元首的明德合作方略创造一切可能的条件。

    “特奥多尔·里德尔”号驱逐舰的舰长洛萨·冯·豪森少校正当壮年,1米9的个子,就算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也是正襟危坐,一看就是极有素养的职业军人。梁韶君把海面观察到的情况向他细说后,眉头紧皱道:“这个情况我们明国学生都已经看到了。我认为,我们明国的船遇到了海盗。”

    豪森不动声色,将书签慢慢放进书里,合上,似乎一点也不惊讶。梁韶君继续说道:“我认为我们应该立即掉头,查看明国船只的情况,驱逐海盗,营救伤员。”

    豪森长吁一口气,缓缓说到:“刚才瞭望官已经向我报告,南偏东方向,发现一艘明国客轮,航速0节。我们已经快进入亚丁湾了,这里近来确实有一股海盗作乱。但是我奉的命令是安全护送你们到达上海,军人以服从军令为天职,我不能掉头。”

    见豪森双唇紧抿,一副坚决的样子,梁韶君大为失望,正色道:“这艘明国的船在‘特奥多尔·里德尔’号的巡航范围内被劫掠,却得不到救援,这是一起严重的外交事件。德国正致力于和明国建立合作关系,想必这个救与不救的决定,你一个海军少校是无法决定的。”

    豪森板着脸道:“你是在质疑我在本舰的权威么?”

    梁韶君冷笑道:“不,我是质疑海军部在德国政府面前的权威,以及你在海军部的权威。在这个问题上,你没有发言权。”

    豪森稍有让步:“即便如此,我也要向海军部请示,然后由海军部向元首请示。”

    梁韶君明白他的把戏,手指点着他桌子,笃笃有声:“不行!我们明国有一句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这一通请示,船上的明国公民早就死光了。我给你五分钟时间决定。”

    豪森从未料到,面前这个刚从军校毕业的雏儿,态度竟然如此咄咄逼人。他的怒火也被勾了上来,厉声道:“你不能代表明国,你的态度只是个人态度。我现在以舰长的身份,命令你回到你的房间!”梁韶君针锋相对,喝道:“我毕业于柏林陆军军官学校装甲指挥科,毕业授衔陆军少校,和你是平级,你无权命令我!”

    豪森颇有讶色,眸子闪动片刻,声音转缓:“你就是那个柏林陆军军官学校毕业成绩第一名,破格授衔少校的梁韶君?”

    梁韶君傲然道:“是。不过我是要回到明国再授明国军衔的,你们德国的军衔对我来说只是临时身份罢了。”顿了顿,继续说道:“现在本舰有两个少校,我代表明方,你代表德方。我是在和你谈判,不是恳求。明国对海外公民的安全极为重视,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豪森此行,承载了太多的使命。驱逐舰上除了50名明国交换生,还有一个6人的经贸团。明国和德国一样,正在大力发展装甲力量,因此交流装甲作战的理论以及武器技术就显得十分重要了。这批明国交换生,正是定向培养成为装甲作战人才的储备力量;而那个6人的经贸团,则是德国各大军工企业的6名谈判代表,负责抵达明国以后秘密会晤明方代表,磋商合作事宜。由一艘驱逐舰、两艘补给舰组成,挂着德意志帝国、明国帝国两面国旗的小舰队,在公海上航行是不会有任何危险的。但是此刻,一艘明国游轮很有可能遭遇了海盗的劫掠,明国的交换生急于施救,就有可能将“特奥多尔·里德尔”号驱逐舰拖入险境。载着如此重要的56人的驱逐舰,万一和海盗交火,那么这艘驱逐舰的最大弱点,就暴露无遗了。

    没错,这艘驱逐舰根本没有任何武装!为了腾出空间,驱逐舰拆除了一切不必要的设施,与作战相关的班组驱逐舰上都没有,整艘驱逐舰配备的人员包括舰长只有28人。

    两人争执了片刻,豪森拗不过强硬的梁韶君,只好把这些情况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梁韶君听完,决然道:“上了船我就知道这根本不能算军舰。我们明国学生都有佩枪,驱逐舰上的武器室也肯定有枪和弹药。”言讫他掏出自己的佩枪,“啪”地拍在了豪森面前。“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是我的人不归你管,明国的学生有任何伤亡,责任都在我,和你没有关系。你保护好你的经贸团就是了。”

    豪森骂了一句“晒瑟”,恨声道:“你们学生好好呆在船上,我召集船员武装登船!”

    梁韶君知道,这也是这个傲慢的德国军官的最后底线,点点头,不再争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