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节 英雄晚宴
明国和清国的“英雄晚宴”安排在凤阳最大的饭店之一——“龙兴饭店”的二楼大厅内。这家饭店财力雄厚,背景也相当深厚,控股的是大明的皇室。这样一家具有皇家背景的饭店,名气自然不会差,整个凤阳只有它,能够全年满座。 二楼大厅金碧辉煌,满是皇家气派,高大的立柱拔地而起,拱卫着装饰华丽的穹顶,墙上嵌的木雕纹理精细,独具匠心,塑造出大厅典雅华贵的风范。 大厅如此,宾客也不逊色。不同于梁韶君、顾孝妤二人端庄的汉式明服,清国方面的打扮就花里胡哨得多了。留着辫子的男人们还有不少还戴着瓜皮帽,有的穿着长袍马褂,也有穿着简朴的长衫的,甚至还有穿着印着铜钱的马甲的。女人的穿着就更令人眼花了,大多数都戴着高大的旗髻,穿着色泽鲜艳的旗装、袄子、女马褂等,上面缝了密密麻麻的大花,一眼望去,花花绿绿,衬托着男人们沉闷的暗色调着装,简直是“枯木逢春”。还有不少女人学了西洋打扮,一身欧式礼服,有大蓬裙,有连衣鱼尾裙。更夸张的是,还有几个贵妇竟然穿着纯白的婚纱,让欧洲回来的梁韶君看了简直哭笑不得。 这一场“英雄晚宴”,清国方面显得人多势众。梁韶君和顾孝妤因为代表明国,是“主”,所以坐在主桌的主位,而清国方面的二十对夫妻,则热热闹闹地按照座次入席,将大厅几乎坐满。晚宴开始之前,先是“主”方致辞,梁韶君捧着李继绝给他准备的演讲稿,枯燥地照本宣科起来。 清国方面,则由代表团的领队常广发致辞。常广发自然也是照本宣科,只不过他说着说着,就会带上一两句大白话,引得众人发笑。 在梁韶君眼里,常广发和一般清国人绝没有什么两样,放在人堆里很不起眼。但是他的言谈举止之中,透露出一种自信,一种近乎霸道的气度。 “最后呢,感谢明国方面安排的宴席。我代表清国老百姓,代表清国的英雄们,向明国的朋友问好!”常广发cao着山东口音的北京官话,大大咧咧地说完了结束语。其他清国代表们纷纷鼓掌叫着“好!”“好!”,热闹得像是刚刚唱完一台京剧似的。 梁韶君的这桌主席除了他和顾孝妤,有三对清国英雄代表团的夫妻,分别是朝鲜战争中“坚若磐石的铁血悍将”常广发及夫人张雅清、“黄海海战英雄”陈步秋及夫人蔡小翠、“汉城战神”王福宝及其夫人何萍萍。 “汉城战神”王福宝是代表团里年纪最大,也是级别最高的,今年已经五十七岁。在朝鲜战争时,王福宝是一名统制,他的这个步兵镇,第一个突破日军的汉城外围防线,并迂回穿插进日军后方。王福宝跟随部队突入汉城核心地带,建立了前敌指挥部,在他身先士卒的英勇指挥下,围歼了大量日军,使清军在短短六天内就攻占了汉城。这也是朝鲜战争初期清军打得最漂亮的一仗。因此,清军在战后普遍认为,朝鲜战争中贡献最大的当属“迅雷巴图鲁”莽乌特尼满,其次就是“汉城战神”王福宝了。而最著名的常广发,只是“著名”而已,毕竟只是基层军官,能够指挥的兵力有限,论起贡献,还无法超越这两位统制官。 席间,顾孝妤坐在梁韶君左手边,而常广发则坐在顾孝妤左手边,常广发的左手边则是他的夫人张雅清。再过去,则是“汉城战神”王福宝了。王福宝是山西人,生得敦实,一张大脸盘使得他的五官看上去小了很多。上菜间隙,梁韶君和同桌人一一打过招呼,寒暄几句,就发现了这些人的不同。常广发很有英雄气概,看似大大咧咧,却是面粗心细,非常持重;而陈步秋的性格则是深沉内敛,与人不多说话,只是一双眼睛巨细靡遗地观察着周遭的百态。和这两人相比,王福宝则十足地是个粗人,抛开筷子不用,而是豪爽地用手撕下烤乳猪的一条腿,大口啃咬。他身材臃肿的夫人何萍萍,就是这次少数几个穿着婚纱来的贵妇之一。 王福宝不仅行为粗鄙,性格还很是自负,这会正高谈阔论着: “唉,所以说,论起打仗来啊,你们南人还是不如我们北人。自古以来,都是从北往南打天下,没有从南往北打天下的,这不是,咱们大清随便一挑,就来了二十个能征善战的,你们明国呢,咋就来了你这么个绒毛还没退完的娃娃呢?啊?哈哈哈哈……” 梁韶君面不改色,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慢条斯理道:“王将军大概不知道,咱们大明的开国皇帝,就是从南往北打天下的。” 王福宝毫不在乎地挥挥满是油腻的手:“唉,那不算,那不算。要我说啊,你们南人,也就女娃娃都长得水灵些,配我们北方的英雄豪杰,那是大大地相称,若是配了南方的文弱书生,可就大大地不值当了!啊?是不是?”他一边说着,一边色迷迷地看着正旁若无人,优雅用餐的顾孝妤。 这王福宝,就是来挑事的吧!梁韶君将头微微昂起,直视王福宝,正欲再说,顾孝妤突然一声轻笑,伸出藕臂,揽住了梁韶君的脖子。 “大叔,我们水灵的南方女娃娃,只喜欢文弱的南方书生呀。”她言笑晏晏,亲昵地凑在梁韶君脸颊边,这大胆的举动将席间的三位贵妇看得惊诧不已。 “笨蛋,你是主,我是辅,你唱白脸,我唱红脸,有些话你来说,不如我来说。”顾孝妤不露痕迹地将唇移到梁韶君耳边,轻轻耳语着,在旁人看来,就像是在说着什么羞人的情话似的。随即,顾孝妤就笑嘻嘻地松开了梁韶君,看着一脸怪异表情的王福宝。 “唉,你们这……”王福宝本想说“成何体统”,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只好摆出一副“世道浇漓,人心不古”的表情,摇摇头。 王福宝是西元1880年生人,他的父亲在他尚未成人时,便战死在徐淮战争的战场上,使得他从小穷困潦倒,混迹市井。因此,王福宝对明国是有着偏见和仇视的。 常广发知道王福宝的这些经历,想要岔开话题,不动声色地给王福宝夹了一筷子菜:“王将军,这盐水鸭品相不错,口感也好,你试试。”
王福宝用手接过那块盐水鸭,塞进嘴里,尝了几口,点头道:“嗯,嗯,你们南方的文弱书生,做菜还真不错。” 梁韶君一笑:“那是自然,我们明国,人人会做菜。” 本来沉默不语的陈步秋忽而笑了一声:“孔子说,君子远庖厨,以此观之,明国的君子不多嘛。” 连这陈步秋也和梁韶君杠上了! “哦?是吗?”顾孝妤一脸的天真表情,“我可记得,孔子这么说,是因为庖厨之间多杀生,而君子应当远离杀生之事呀。照刚才王将军的说法呢,北人可会打仗了,想必一定擅长杀生吧?” 王福宝瞪了顾孝妤一眼。 “嗯……如此说来,哪边君子多,哪边君子少,还尚未可知呢!”她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话里却是绵里藏针,厉害得很。陈步秋被她一驳,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这丫头好厉害!梁韶君心头窃喜,嘿嘿,和我家表妹斗嘴?斗得过她的人,只怕还没生下来呢! “呵呵,”常广发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打着圆场,“做菜要杀生,否则哪里来的美味佳肴?打仗也要杀生,否则哪里来的强大国家呢。所谓英雄惜英雄,大家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都知道打仗的可怕。” “哼哼,”王福宝一脸不屑,“小常啊,你我,还有陈步秋,那才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们明国人,哪里有你我这样顶天立地的汉子了?你看看现在的法国,也学着明国的样子,修什么马奇诺防线。我看啊,法国这帮孙子,迟早得玩儿完!哼哼,缩在防线里面算什么本事了?都没种出来堂堂正正打一仗!” 他口称“法国这帮孙子”,实际指桑骂槐,直指明国的秦岭淮河防线。正在王福宝为自己的高明措辞而得意时,顾孝妤却又开口了。 “嘻嘻,几十年前有一则趣闻轶事,说的是阿非利加的麦塔比利土著军队和英国军队交锋的时候,他们的酋长手舞足蹈,大声喊呀,你们英国人敢不敢不用枪炮,和我们英勇的麦塔比利战士决一死战呐?” 此言一出,连梁韶君都忍不住轻笑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