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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五章 真言(熙月熙月和氏璧+)

    彼此心中都揣着担忧,杜云萝伸手环住了穆连潇的腰身,额头抵在他的胸口。

    穆连潇原本沉重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许多,拍了拍杜云萝的背,压着声儿道:“邢大人能把外祖父从鬼门关拖回来,云萝,你还怕她不能给祖母开个好方子?”

    杜云萝闷声点了点头。

    暖阁里,除了吴老太君和邢御医,只余下单嬷嬷一人。

    单嬷嬷是明白人,走到了帘子旁,搬了把杌子坐下来,她就挡在这儿,也不叫人偷听了吴老太君他们说话。

    吴老太君开口,道:“去年还想着,都这么大年纪了,这辈子大概是见不到了,没想到,今年又把邢大人请进京城里来了。”

    邢御医上上下下打量吴老太君。

    吴老太君又道:“仔细看看,老婆子跟你邢大人,谁的命长些?”

    “老太君,”邢御医沉声道,“都是知天命的人了,我就跟你说实话,若你还跟现在这样,你活得绝对没我长,我起码能看着我家小孙儿娶媳妇,你嘛……”

    吴老太君不以为然,道:“我的孙儿都娶媳妇了,不过我知道,我看不到曾孙媳妇的样子了。”

    邢御医晓得府里状况,长孙洄哥儿都还没有开蒙呢,等到他娶媳妇,笑话嘞!

    也不对。

    应该说,吴老太君想撑到府中再添个孩子,都未必能行。

    吴老太君岂会看不懂邢御医没说出口的话,她伸出了手臂:“望闻问切,邢大人难道就只打算‘望’了。”

    “一只脚在棺材里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好说话,老侯爷在世的时候,也不觉得老太君是这个脾气。”邢御医咕哝了两句,打开药箱,取出了迎枕垫在了吴老太君的手腕下,替她把脉。

    手指搭在脉搏上,邢御医就下意识直皱眉头。

    比起前回看诊,吴老太君的手腕上都没剩下什么rou了,皮肤发黄发皱,骨节看起来都大了三分。

    脉象亦不如前回有力,是彻彻底底的衰败之症。

    “想听实话,还是假话?”邢御医直白道。

    “踩在棺材板上的人,听什么假话。”吴老太君道。

    邢御医瞥了吴老太君一眼:“最多两年。”

    饶是有心理准备,听了这话,吴老太君的身子还是微微晃了晃,连一旁的单嬷嬷都怔住了。

    不想,邢御医后半截话,让两个人越发沉重,如坠冰窖,屋里摆着的炭盆一点暖意都没有了。

    “两年是指你蹬腿,在那之前,你差不多就坐不起来了,只能每日躺着,最初时还能说话,慢慢的,四肢没感觉了,话也说不出几句了,再接下去,每天醒着的时候比昏睡时少多了,就算张嘴,没人晓得你说什么,”邢御医说得很明白,一字一字,“偏枯之症知道吗?就是甄家老太爷那种,他是跌了个跟斗,一夜之间就那样了,老太君你呢,跟他不同,你是一天一天严重起来。”

    吴老太君的心沉到了谷底。

    邢御医看在眼中,把手收回来,却没有拿走吴老太君手腕下的迎枕,道:“甄家老太爷能挺过来,是他想活着,而老太君你给我的感觉,是心已经死了,心病还需心药医,我能治病,救不了命。”

    吴老太君的肩膀颓然垂了下去,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堪。

    “邢大人说得是,老婆子心里压着事情,光靠吃药休养,没什么用处了。”吴老太君沉默良久,露出无奈的苦笑来,“请邢大人来的时候,我就想好了,有些事情要跟你交了底,也请你看在老侯爷生前的那份薄面上,略助我一臂之力。”

    闻言,邢御医就明白,吴老太君要请他相助的根本是内宅私事。

    他做了几十年的御医,深宫里的那些腌臜事情都见识多了,何况侯门深处?

    应该说,像甄家那样几乎是干干净净的人家,才是十家里也遇不到一家的,这也是邢御医愿意在甄家受供奉的缘由。

    邢御医也是老骨头一把了,又断了腿,就想舒心些过日子,把孙儿养大,没心思掺合主家勾心斗角的事情。

    他又不是老寿星活腻了,给自己添堵糟心。

    只不过,吴老太君把老侯爷都搬出来了,邢御医也没法子一口回绝。

    “说出来都不怕邢大人笑话,”吴老太君的声音压得很低,似是怕对面的杜云萝和穆连潇听见,“我府里还有两个病人,就我剩下来的那个儿子与儿媳。

    儿子在元月里染了些风寒,落下了咳嗽的病根,一直拿川贝梨子养着,不见好,老婆子不让他好;

    儿媳也是元月里断了腿,接骨的时候,我让府中大夫给接歪了,她就下不了底,八月十六时,又摔了一跤,现在还是断腿,没接好。

    邢大人去看诊的时候,莫要戳穿了。”

    饶是邢御医见多识广,也没料到吴老太君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他晓得杜云萝和周氏受过二房暗算,用了些不该用的药,以为是府里又出了些状况,吴老太君想让他帮忙查出毒根,开方子医治。

    却不料,与他想的恰恰相反。

    吴老太君对儿子、儿媳动了手,还让他别拆穿。

    “老太君知道了些什么?”邢御医直截了当问道,“你那大儿媳吐血的毛病,你晓得了?”

    吴老太君没有否认,她按了按眉心:“我晓得不少事情,比他们希望我知道的要多,也比他们知道的更多。”

    “我不爱搅和这些事情,”邢御医缓缓开口,“但视而不见比让我直言相告,简单多了。”

    吴老太君明白了邢御医的意思,如释重负地道了一声谢。

    邢御医这才把迎枕收回了药箱里,道:“说起来老太君也是我的一个病人了,医者之心,我不希望你就这么半死不活过两年,要是还没撑到两年,更加砸我的名号。

    只是你的心结在对唯一活着的亲儿下手这里,我解不开。

    还是之前那句话,都老了,都是一脚在棺材里的人了,别自个儿跟自个儿过不去。”

    吴老太君笑了起来,比之前轻松不少:“这些乌七八糟的,别跟连潇他们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