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 希望之粥
当夜幕完全降临，一轮明月高悬天空之时，村民们终于搬完了所有的粮食。随着最后一个粮袋重重地落在石磨上，他们全都发出欢呼的声音，就像秋天时丰收的场景。玛格丽特兑现承诺，宣布这些粮食全部属于村民们，同时叮嘱他们省着点吃，应该可以撑到秋天收获，新一批粮食收割上来。 村民们没有返回各自家中，而是在打谷场中央就地支起了一口大锅，把一些粮食倒进去，又加了些野菜和盐巴，熬成了一锅菜粥。这是当地农村的一个传统，秋收结束后的第一个晚上，全村人都要聚在一起喝这样的大锅粥，名为“感恩粥”，感谢上天赐予了他们丰富的食物，使他们得以繁衍生息，而秋收之后的第一个星期日，又被称为“感恩节”，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之一。他们今天又做起了“感恩粥”，显然是把今天等同于秋收，把这些粮食视为上天的又一次丰厚馈赠。而玛格丽特等人，则被视为带来福音的上天使者。 “天使大人，喝一口吧。”盛出来的第一碗菜粥递到了玛格丽特面前，以往有资格享用第一碗的都是村里最有威望的老人，现在这一殊荣当之无愧地落到了她的头上。 玛格丽特接过来，轻轻吹了几口凉气，然后抿了一小口。坦白地说，这是她有生之年喝过的最难喝的粥，可是看着村民们满是企盼和欣喜的眼神，她却涌出一种难言的感动，眼眶被热气熏腾，大滴的热泪止不住地往碗里掉。她把碗斜起来，一边喝着，一边用它遮住脸，不让众人看到自己落泪。当碗完全竖了起来，她已喝完了里面的菜粥，流泪也被控制住不再往外流，于是她挥手把碗拿开，露出被泪水和蒸汽弄得有些发白的俏脸，对村民们大声地说：“这是我喝过的最珍贵的一碗粥，因为它饱含了无数人的希望，是一碗希望之粥。我将永生铭记今天，今夜，以及这样一碗粥！” “是天使大人您给我们带来了希望，让我们重新有了希望。”村民们真诚地说道。 “希望存在于我们每个人心中，我们只要不放弃，我们就永远拥有希望。大家把这锅希望之粥喝掉，祝愿秋天能有更好的希望。”玛格丽特也动情地说道。 村民们开始排队盛粥，虽然他们已经被饥饿折磨多日，闻着前面飘来的香味，口水大口大口地往下咽，可队伍还是井然有序，没有人插队，或者催促前面的人。 “他们虽然还怀有希望，可早已习惯了苦难。”看到这一幕的艾伦说道。 “只有年轻人才会梦想着改变世界，等他被现实碰得头破血流之后，也会持有这种看法。”一旁的岚音说道。 “可改变世界的绝大多数人，在他们改变世界的时候早已不在年轻。”艾伦说道。 “即使他们的身体老了，可他们的心灵依然年轻，甚至不止是年轻，更像是拥有一颗充满幻想的童心。”岚音说道。 “我终于明白我为何能改变世界了，原来是我拥有一颗童心的缘故。”艾伦感慨道。 “如此有哲理的话题，被你这自恋地一搅合，真是大煞风景！”岚音恨恨地跺了跺脚，躲到一边去了。 “我思故我在，我们思考的目的，不正是要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么？”艾伦朝着她的背影说道。 可蓝两只手各端了一碗粥，走过来递给艾伦一碗，说道：“别思了，如果我们还存在着，那是因为我们能吃能喝，而不是因为我们能思能想。” “如果活着就是为了能吃能喝，那和猪有什么区别？”艾伦接过碗，用嘴呷了一口，说道。 “我的一位朋友说过，众生平等，人和猪也是平等的，要区别做什么？”可蓝耸了耸肩道。 “你那位朋友品格真高尚，胸襟真宽广，能认识他真是你的幸运。”艾伦赞道。 “自恋狂！”可蓝啐了一口，也转到别处去了。 艾伦端着碗走到玛格丽特跟前，笑着问道：“这粥味道怎么样？” “还行，就是有些咸。”玛格丽特说道。 “这粥是淡的，你觉得咸，那是因为里面有你的泪水。”艾伦打趣道。 玛格丽特并未生气，而是淡淡地说：“酸甜苦辣咸，既是五种味觉，也是人生五味，其中酸是酸楚，甜是甜蜜，苦是苦涩，辣是疼痛，这些都很容易理解，然而咸是什么心理感受，我以前不理解，现在总算理解了，咸就是伤心流泪时的感觉。” “流泪也分很多种，有伤心时的流泪，有喜悦时的流泪，还有沙子吹进眼睛里时的流泪。”艾伦说道。 “喜悦而流泪，那也是因为之前经历过刻骨铭心的伤心，因此本质上还是伤心的流泪。一般情况下，眼睛是为身体其他部位的不适而流泪，但有时也会为自己的痛苦而流泪，风吹进沙子就是为自己而流泪。”玛格丽特说道。 “看来你把自己比作了眼睛。”艾伦道。 “眼睛为人们带来了光明，做眼睛很光荣。”玛格丽特道。 “你准备怎么为人们带来光明，就靠发放这些粮食？”艾伦问道。 玛格丽特默然不语。 当天晚上，村民们把最好的屋子腾出来给唱诗班成员们住。说是最好，却也只是用晾干的泥胚砌成的土屋，唯一的入口是一道低矮的门，没有窗户，里面漆黑而闷热，柴火“噼啪”燃烧产生的黑烟发出呛人的味道，不时有细小的土块和沙子从房顶掉下来，让从小住惯砖瓦和大理石结构宽敞庭院的唱诗班成员们很不适应。然而村里的其它房子更差，是典型的茅屋，用砍下的树木搭个三角架，两侧交错覆盖以稻草，就是一间遮风挡雨的房子，虽然风经常吹跑茅草，雨总是渗漏进去，根本起不到遮风挡雨的作用。而且茅屋越高越容易散架，往往搭的比较矮小，只能弯腰进去，进去之后就得坐在地上，根本无法直起身子。他们这些贵族根本不愿在众人面前低下高傲的头颅，而且村民们根据天上的云彩推断夜里有狂风暴雨，唱诗班成员们无奈之下，只得捏着鼻子挤进了泥胚屋之中。 “运气真好，我们离开巴黎后经历的第一场雨，就是在村子里度过。如果早几天在旷野中遇到雨天，白日还好一些，夜间的冷雨很难捱的。”艾伦说道。 “你不说我都没想到，如果在野外遇到下雨，没有躲避的地方怎么办？”玛格丽特问道。 “身体好的人可以硬扛，身体一般的人最好随身携带雨具，即使遮挡不住全身，也要遮挡住头部和上半身。另外也要看季节，夏雨虽然磅礴，但浇在身上基本不会有事，春雨和秋雨绵绵，很容易使人生病，冬雨，如果冬天还在雨中行走的话，就是和自己过不去了。”艾伦说道。 “到了下个城镇，我们买一些雨具吧，再次下雨的时候就能派上用场。”玛格丽特道。 “不过你们是出来经历风雨的，带着雨具挡雨，穿着厚厚的衣服遮寒，算不上是经风雨吧。”艾伦说道。 “历练是逐步加强的，没必要一步到位，我要为大家的健康和生命负责。”玛格丽特道。 “如果是一步一步变难，你会发现每一步都很艰难，可如果一开始就经历了最艰难的，以后无论再遇到什么，也都能坦然面对。”艾伦道。 玛格丽特摇了摇头道：“我不是赌徒，不想一口吃成胖子。一下子就经历最难的，以后可能会一帆风顺，但前提是你要挺过去，而大多数情况是你就根本挺不过去。慢慢地变强，慢慢地适应，到了最后才需要面对的挑战，突然降临到还没有变强、还没有适应的你身上，夭折的概率接近于无穷大。不是每个人、每一次都很幸运，幸运的同义词是‘它很少见’。” “你们这些贵族做事总是犹犹豫豫，畏手畏脚。”艾伦讥诮道。 “未谋胜，先谋败，所以才能立于不败之地。”玛格丽特反驳道。 “从来就没有什么不败之地，又要求稳，又要压别人一头，就像有人想找一份既安逸又赚钱的差事，娶一位既能干又温柔的妻子，怎么可能嘛。”艾伦道。 “你似乎话中有话，到底想说什么？”玛格丽特狐疑地问道。 艾伦把头凑了过去，咬着她的耳朵轻轻说出了计划。 “你心理变态！你施虐狂！”玛格丽特听完后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么好的机会，一旦错过了，下次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告诉我。”艾伦说道。 “不用想了，我绝对不会答应，就算我答应，可蓝也不会答应。”玛格丽特直接说道。 “她不答应不是你也不答应的挡箭牌，你如果答应了，自然会想办法去说服她。”艾伦道。 “我也不会答应。”玛格丽特再次表态。 “你会答应的。”艾伦非常肯定地说。 “我不会。”玛格丽特同样非常肯定地说。 “我命令你答应。”艾伦道。 “你无权命令我。”玛格丽特道。 “其实有件事我欺骗了你，我现在要对你坦白。”艾伦突然说道。 “行了，我答应。”玛格丽特抢先说道。 “咦，这么快就答应了？我还以为你要负隅顽抗一会儿呢。”艾伦笑着说道。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面对像你这样卑鄙之人，我的反抗毫无意义。”玛格丽特冷冷说道。 “那你安排吧，我先去准备去了。”艾伦说道。 他走之后，玛格丽特一跺脚，恨恨骂道：“无耻之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