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七章 历史的使命

    “因此，我之所以撤你的职，并不是在意你做错了什么，或者你造成了什么损失，虽然这也是事实。我更想让你明白，变革没有不付出代价的，如果害怕付出代价一开始就不要变革。犹豫不决的变革不仅会害了自己，也会毁了变革本身。如果你失败了，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即使再有心变革的人也无法说服自己和别人来重启变革。变革，现在已经不仅是你的权利，更是你的责任，我希望你能够明白。”康拉德不紧不慢地说。

    腓特烈心中一凛，急忙站起来说：“儿臣明白！”

    康拉德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又继续说：“我们都要从这次失利中总结教训，以便进行改进，失利得越彻底，才会让我们看得越清楚。以前我也看得不太清楚，不过现在我的看法是，条顿骑士团并不适合去贯彻你的‘闪击战’理念，他们虽然最为强大，却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军人，军人推崇兵不厌诈，骑士却讲究光明正大，他们可以在正面战场上和敌人战至最后一滴血，但让他们去搞背后偷袭，失败了固然血本无回，成功了也会遭人非议。他们就像一颗明珠，放在阴暗潮湿的角落，既会暴露自己，也会蒙尘玷污。因此，你再继续掌管条顿骑士团，对你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种负担，借着这次机会退出，虽然不算体面，但也值得钦佩，避免别人对你指责的最好办法就是主动承担更大的责任。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法兰克帝国大皇子鲁曼因正在组建外籍军团，这启发了儿臣，儿臣想按照“闪击战”的理念组建一支新型军团，因为它是全新的，所以没有任何负担，可以大胆进行各种尝试，没有名誉之累，不怕遭遇失败。”腓特烈恭敬地说。

    “你这个想法很好，”康拉德点头道，“所有现成的部队，越有实力进行变革的，越没有动力去变革，甚至还会抵触和反对变革。去吧，去建立一支既有实力又有强烈进取和冒险精神的新型军团，给所有人看看。名字想好了吗？”

    “这是一支潜伏在黑暗之中的军团，我准备把它叫做‘黑色闪电’，它像闪电一样迅捷，令人猝不及防，但即使击中敌人之后也仍然是黑色的，从始至终在隐藏着自己，令人追寻不到踪迹。”腓特烈道。

    “那就放手去做吧，条顿骑士团剩下的四个新营之中，以及王城近卫军中，愿意跟着你的都可以带走。我和大骑士商量过了，条顿骑士团就保持在现在八个营的规模，既不再扩编，也不缩减。”康拉德说。

    “谢父王，儿臣一定不负您的期望。”腓特烈感激道。他深知，如果不让他带走一兵一卒，完全从头做起，“黑色闪电”即使组建起来，三年五年之内都无法形成战斗力，他耗不起这么长的时间。

    腓特烈离去后，康拉德来到了王宫藏书馆。他屏退贴身护卫，推开沉重的大门，闻着扑鼻而来的充斥在空气中的陈年古籍散发出的霉味，独自穿过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在最深处一个书桌旁停了下来，一位头发稀疏、面容险峻、脸色苍白、眼睛深邃明亮、全身充满旺盛精力的中老年人正在趴在上面奋笔疾书。明亮的阳光透过高高的窗口照进幽暗的藏书馆，他半个身体沐浴在光明之中，半个身体隐藏在黑暗之中。

    康拉德拖了把椅子坐下，静静地等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阳光不断偏移和黯淡，仅剩下他的上半颗脑袋还能被照到，他终于放下了笔，拿起刚刚完成的笔稿，从头到尾快速浏览起来。

    康拉德也在这时开了口。“腓特烈在条顿骑士团和王城近卫军的职务已经被我解除，他的这段经历完全可以用失败来形容。当初您建议我把这么重要的两个职位交给他，我以为是我低估了他，他应该可以胜任，现在看来，您应该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之所以大力举荐他似乎是另有深意。”

    “客观而言，条顿骑士团也好，王城近卫军也好，都不是一名****可以染指的，可若非如此，又怎能刺激他的野心呢。只有尝过了权力的滋味，才会在失去之后不惜一切手段去追回。我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因为在历史自身没有展现出来之前，我们不能妄加论断。”中老年人头也不抬地说。

    “他已经得到我的授权去组建一支暗夜军团。他和黑暗阵营的人早有勾结，连毒杀法兰克帝国公主的事情都能做出来，以后在暗夜军团幌子的掩护下，只怕会更加肆无忌惮。”康拉德说。

    “光明也好，黑暗也罢，都是虚妄，只有历史才是世界的本质。历史选择了我们日耳曼民族，我们需要关心的只是如何去完成它的使命，至于投向光明或者遁入黑暗，都不过是一种手段，并没有本质的区别。”中老年人耸肩道。

    “他毕竟是我最优秀的儿子，未来最有希望的王位继承人，我不希望他在黑暗这条道路上陷得太深，走得太远。”康拉德担忧道。

    “当黑夜降临，我们所有人都将堕入黑暗，当太阳升起，我们又都在寻找黑暗。深邃的历史是一团黑色迷雾，冰冷的宇宙是一片黑暗世界，只有伟人和恒星发出的点点星光才能证明光明微不足道的存在。生命之始，当我们还在在母亲肚子里时，周围是一片漆黑，生命之末，当我们躺在坟墓中时，周围还是一片漆黑。黑夜到来，我们的思维前所未有的活跃，才能够思考生命的价值，历史的意义，以及宇宙的本质。所以不用担心他，对于肩负历史使命的人，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是历史的安排和显现，逃避和违抗历史的安排，只会遭到历史的遗弃，对他、对日耳曼民族都是如此。”中老年人用低沉神秘却让人无法抗拒的声音说道。

    “光明阵营得势，我日耳曼民族虽做不到最显赫，却也是一等一的强势民族，可黑暗阵营得势，只怕没有我们的栖身之地。”康拉德又说。

    “光明阵营有光明阵营的算盘，黑暗阵营也有黑暗阵营的算计，然而历史岂会如他们所愿，到头来会发现，他们不过是历史自我实现的工具和棋子罢了，秉承历史意志，实现历史使命的人，才是被历史认可的唯一的世界主人，这也是我们日耳曼民族自我救赎、自我实现、走向辉煌鼎盛的必由之路。”中老年人说。

    康拉德想了想，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腓特烈也是历史的一个棋子，然而他是注定要被牺牲掉的棋子，还是能够善终的棋子？我需要考虑其他的王位继承人吗？”

    “到了那一刻，王位继承人会自动站在你的面前，我现在也不知道他是谁。如果你想考虑别的人选，尽可以去做，历史的目的是唯一的，历史的过程却有无数种可能，但无论你怎么做，历史都会做出它的最终裁决，你做的好，将会获得历史的荣耀，做的不好，则会受到历史的审判。”中老年人说。

    “非常感谢您的指点，黑格尔大师。”康拉德最后说道。

    中老年人微微颔首，又从旁边拿过一沓崭新的书写纸，在上面提笔疾书起来。透过窗口的阳光已经非常昏暗，且只能照到他头顶上空的一小片地方，然而他的视力却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或许正如他所言，光明抑或黑暗都是虚妄，一旦洞悉了历史的本质就能把握到一切事物的本质。

    大陆东部的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一次次点燃着人们的兴趣，并把法兰克帝国南方海啸的事情逐渐排挤出话题中心，毕竟上层的争权夺利更关乎切身利益，大人物的荣辱起伏更值得津津乐道。

    条顿骑士团大规模闯入狮心公国领土缉拿危险逃犯这套说辞并不能说服每一个人，很多人联想到大陆上这段时间以来的局势，从中嗅到了战争的味道。狮心公国提出的三点主张：一、莱茵王国公开道歉并赔偿一切损失，并保证不会再有武装人员非经允许侵犯狮心公国的领土；二、邀请光明教会以及各国使节参观惨遭荼毒的地区，并要求以“非战时屠杀平民罪”调查并审判条顿骑士团团长；三、惩治幕后主使；人们无不认为以莱茵人一向狂妄自大的性格，肯定会把它撕碎揉烂再扔在地上踩上几脚，然后吐上几口唾沫，然而莱茵王国的反应却让所有人都大掉眼珠。这还是那头粗暴生硬、蛮横无理的冰原之熊吗，人们不禁要问。

    莱茵王国的官方表态耐人寻味：一、这是一个误会（算是公开道歉），以后不会再有（不会再有什么，不会再有误会，还是不会再有侵犯领土，说得棱模两可），狮心公国自行统计损失，经审核无误后给予赔偿（审核程序是什么，审核期多长，一概没提）；二、狮心公国有权邀请任何人前往它的领土做任何事情，条顿骑士团团长福克斯和副团长赫尔曼俱已牺牲，日耳曼人尊敬死者，不能接受对他们的审判；三、此事并无幕后主使，不过****腓特烈主动承担起一切责任，目前已辞去在条顿骑士团和王城近卫军的所有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