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还魂
“小官人!快醒醒,你可千万别死啊,你要死了奴婢怎么向九泉之下的夫人交代。小官人!求你快醒醒吧……哇!小官人!你真的不能就这么死了。哇哇……” 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声,刚刚借尸还魂成功的徐明,从小官人这个称呼里听出自己真的到了宋朝。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努力了好半天,才挣开紧绷绷的眼皮子。 首先他映入眼帘,是一尊脱落的裸露着泥胎的神像,再往上就是屋顶缝隙中深蓝如宝石的天空。然后又努力好半天,才把脸扭到了旁边一点,看到了那个跪在自己身旁,正嚎啕大哭的人。 原来她是一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小女孩,玲珑的面容上满是疲惫和伤悲,一双眼睛被不断涌出的泪水挤成了两条长长的眼线。瘦小的身躯裹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袍,头上戴着一顶青黑色四方巾。这一身男儿打扮让徐明疑惑不断。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破?老祖宗不是说许我广厦千间吗?怎么会还魂在这座破庙里。”徐明一面想着,一面努力观察四周。虽然他很想坐起来,但是浑身僵硬的肌rou,让他借不到一丝力气,只能直挺挺地躺在原地。 “小官人!你!你……哇!” 没想到那个女孩看到徐明睁开眼后,反而哭得更加厉害了,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感觉到嗓子眼儿噎得快要窒息的徐明,使尽全身的力气,才挤出几个单字。 “水!水!水!……” 小女孩连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把一个皮囊塞子打开,双手捧着皮囊送到徐明的嘴边。可能是刚才死的太久了,不管徐明怎么努力,就是抬不起脖子。眼尖的小女孩,赶紧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抱起他的肩头,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喝水。 “小官人,你可算醒了,都快吓死奴婢了。刚才那个郎中说你已经被噎的气绝身亡,奴婢都不想活了。夫人去世前反复交代奴婢,一定要照顾好你。你要是出意外,奴婢怎么对得起夫人的恩情。都怨我没主意,根本不该让你吃糠饼子……” 听着小女孩喋喋不休的讲述,徐明算是确认了一点,那就是刚才一定是死的太久了。要不怎么躺在小女孩怀里这么久,都感觉不到她的体温,浑身上下依旧是冰冷彻骨。 喝过几口水以后,徐明总算把噎在嗓子眼儿的东西咽了下去。先前麻木僵硬的身体,也渐渐恢复了直觉,于是他随口说道:“好冷啊!我们这是在哪儿?你叫什么名字?” “小官人!你这是怎么啦,连奴婢都不认得。” 没想到借尸还魂后,连替身先前的记忆一点都没有,为了以后能融入这个替身的社会圈,徐明寻思着必须假装失忆才好。便大声回道:“我也不知道,反正以前的事情一点也想不起来,也不知道你是谁,为嘛一直叫我小官人。” “这么说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更不认得奴婢是谁?这可如何是好,奴婢该怎么办啊?” 小女孩说到这时,几乎又要泪奔。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满是无助的神情。可惜因为躺在她怀里的原因,徐明没有看到她那双招人心疼的眸子。 “你问我,我问谁,总之我现在只知道好饿好饿。”徐明摸了摸干瘪的肚子抱怨道。 “知道饿就好,这里还有几个你最爱吃的豆沙包。给你!快吃吧。” 说实话,徐明最不喜欢吃的就是豆沙包。可是现在真的好饿,见到雪白的大包子就一把夺过来狼吞虎咽。 不得不说宋朝人那叫实在,一个包子胜过现在五个包子加起来的大小。那个满足的吞咽感,让他义无反顾地爱上大宋朝的豆沙包。 他刚吃的兴起,冷不防的就让小女孩把包子夺走了。气得一下子坐了起来,气呼呼地大怒道:“干嘛!吃还不让吃饱?” “奴婢不敢,主家的东西,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奴婢只是害怕你吃的太猛再给噎住了。” 徐明扭过头看着她一脸的紧张和担忧,想到她不过才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子。假如生活在现在社会,正是读初中的年纪,心里顿时充满了怜爱。 “你饿不饿?”等了半天都不见小女孩回话,徐明便拉着她的手接着说道:“来咱们一块吃。” 让他始料不及的是,小女孩竟然一头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认错说:“奴婢知错了,真的知错了,请小官人饶恕奴婢这次吧。奴婢真的没有和主家争食的心,奴婢是被刚才的事情吓怕……” “好了,起来吧!我知道你没那个心。咱们这是在哪里?今天是什么日子?我到底是谁?” 在小女孩殷切的回答中,徐明总算是搞清楚了自己的新身份。并且深深的感觉被老祖宗坑了,而且坑的很惨很惨。心说:一直听说坑爹,今天自己是被坑孙子了。 原来,这个小官人名叫杨帆,刚刚十六岁,洺州鸡泽人。祖父和父亲都是洺州地方军队厢兵的都头,虽说只是不入流军官,放到现在的军队中就是个连长,但是在高薪的大宋朝,也足以维持中等人家生活水平。 可惜在太平兴国四年,受皇命征召参加北伐幽云十六州,父子同日阵亡在高粱河,至今尸骨难寻。留下杨帆和杨李氏孤儿寡母,靠着祖上留下来的百亩薄田勉强度日。 谁知祸不单行,伉俪情深的杨李氏,在得知丈夫死难的消息后,没过多久就身染重病。躺在床上苦苦支撑了三个月之后,终了还是带着不舍和牵挂撒手人寰。 这个小容,原是佃户张三郎之女。九岁时为了给父亲筹钱治病,卖身到杨家给夫人杨李氏的做了使唤丫鬟。 生性冰雪聪明的小容,做事又极为认真,虽然比杨帆小一岁,但是却远比他会办事。因此深得杨李氏的喜爱和信任,所以杨李氏临终的时候,再三嘱托她要好好照顾杨帆。还差人把小容的父亲请到杨家,当众许诺说;“帆儿结婚日就是小容重获自由身之时,若是帆儿亲娘舅家悔婚,帆儿便要娶她为妻,延续杨家的血脉。” 如今三年守孝之期已满,他们主仆二人在族人的帮助下,雇了一辆牛车,带着聘礼专程去定州迎娶娘舅家的二姑娘。哪知刚到镇州地界,便遭遇盗匪,丢光了聘礼不说,连小命都差点不保。 劫后余生的主仆二人,搜罗了半天,只凑出几十文钱。忍饥挨饿走了四天,好不容易赶到定州娘舅家。早已有悔婚之意的亲娘舅李旭,只是简单招待一顿饭,给了五百文钱便把他们打发了。 回家的路上,为了节约盘缠,杨帆非要一起吃糠饼子。起初小容根本不同意,但是一直怒气难消的杨帆一再坚持说;要省下钱回家办喜酒,更要和她举案齐眉同甘共苦。感动她泪流满面,连连点头。
但是这种用麦皮和麸皮做的饼子,实在口味太差。杨帆使劲嚼了几口,便就着凉水硬生生地咽了一口。结果有一大块饼子卡嗓子眼儿,直接给噎死了。于是就有了刚才的一幕。 当然关于和自己许婚的这部分,小容始终都说不出口,羞得满脸通红。徐明虽然看出她的异样,但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的心思,他实在懒得去想。 “小官人!舅老爷太没有情义,一顿饭就把婚约吃回去了。想当年他们落难时,可是在咱们院上养了好几年哪。”小容瞪大眼睛望着,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和自己举案齐眉的事情。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他们现在成了定州城的大户人家,自然要给自己女儿找个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这是人之常情,和有没有情义无关。”徐明说的异常冷静,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样子。 “这是小官人的心里话吗?难道你就不想二姑娘?” “二姑娘?她长得比你漂亮吗?”徐明反问道。 之前研究宋朝各种称呼的时候,徐明知晓了在大宋朝,小姐只是妓女的专用称呼,所以现在也学着小容的叫法叫二姑娘。心里还不住地感叹,大宋朝的人真有先见之明啊。 “小官人不要取笑奴婢了,怎么能拿奴婢这个粗使丫鬟和二姑娘比。小官人,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要是可以走了,咱们趁现在天色还早,赶紧找个客栈歇歇脚吧。” 经过小容这么一提醒,在她的搀扶下徐明尝试站了起来。虽然感觉身子还是有些僵硬,但是却比先前好多了。 走出这座破庙,一副前所未见的景观图,让他不停地赞叹;没有工业污染的空气,不但沁人心脾,而且透明度真是好到爆炸。 深蓝的天空像一颗巨大水晶宝石一样深邃高远,翠绿的枝枝叶叶在明净的阳光下泛着鲜亮的色彩。就连四周破败的茅草屋,都散发着难以形容的安详。 唯独身后这座破庙,屋顶满是荒草不说,墙壁早已四面裂,看起来摇摇欲坠,倒塌也只是一阵风的事儿。 没想到自己还魂后,所在的第一个地方竟然如此危咦,徐明心里就像倒了五瓶味,气愤愤地在心里把送他来这里的老祖宗骂了一万遍。什么缺德鬼,臭老鬼之类的词,想的他脑袋都要开天窗了。 小容似乎看出他的愤怒,连忙解释说:“小官人,先前那个郎中说你必死无疑,咱们昨晚投宿的那个客栈老板,就让伙计硬把你抬到这里了。奴婢都给他们下跪了,可是……” 看着她又是一脸委屈的眼泪,宛如梨花带雨,酷似夏荷凝露。心疼的徐明连忙用袖子帮她擦了擦,嬉笑着说道:“哭啥,人家是开店做生意的,肯定是怕店里死了人晦气。” “小官人,奴婢怎么感觉你好像变了一个人。” “哦!是吗?那就对了……” “啊!你吓唬我……” 徐明专注着观察眼前的新世界,丝毫没有发现她的眼神中,闪现的惊疑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