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再次破相(一)
这几天过的安然,沈安嫣却觉得天阴沉沉的。 仔细想想,沈安嫣才惊觉,这几天飘飘絮絮的小雪,正是另一波噩梦的前兆。下一批麻烦,马上就要开始了。京城又将进入炼狱般的境界。 只是这几日过的太安逸轻松,处于沈府的她全然忘记了外面的情况。 “沈秉德!”沈安嫣正在沈府路上,准备回到容华阁,恰巧看见沈秉德,沈安嫣喊了一声。 “哦,jiejie。”沈秉德看见沈安嫣,神色匆匆,打了个招呼,就准备离去。 “怎么这么急?”沈安嫣随口问了一句,沈秉德现在也长大了,自己的事情多了起来。 “我回来拿东西的,乔大人说有东西需要。”沈秉德道。 沈安嫣一愣,沈秉德和乔坚喻关系不错看来不是一天两天了,上次正月那件事,沈安嫣就该看出来,只是不想打扰沈秉德,可是现在看来,两人也太熟了一点。 乔坚喻是什么人,没有人比沈安嫣更加清楚。以前还觉得乔坚喻这种能随意随时、毫不犹豫的舍弃朋友,出卖伙伴,得到利益和权力的性格和做法,是能成大事,能割舍感情的表现。但是现在看来,就是自私而已!而且,就算真是什么“能成大事者”,沈安嫣也不希望沈秉德成为牺牲品之一。 “乔坚喻……他不是什么好人,御史台的事情之后,你还是少跟她说来往吧……”沈安嫣犹豫了一下,决定有些话还是不能说,于是只提醒沈秉德,不做过多的评价。 “什么?”沈秉德这下倒是不赶了,转身,正眼看着沈安嫣,表情有些不自然,“别把那些小感情代入政治角色,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他。好吧,虽然乔坚喻是和你有些冲突,但是这并不妨他的为人。他为人正直,能力也强,我与他共事,我自然是知道。” 沈安嫣有点怔住,她只顾着自己提醒,忘记了处境。她根本没有想到自己没有证据,处境又是和乔坚喻有冲突。这样看来,可不就是沈秉德说的那种。 “那你自己留心吧。”沈安嫣留下一句话,没有继续说别的,因为沈安嫣现在说什么,沈秉德也听不下去。 “留心什么,他还会害我不成?”沈秉德却不依不饶,有人骂了他的朋友,自然要为朋友讨回公道,即使那人是自己的jiejie。 沈安嫣有些烦躁,她没有证据,从现在来看,她跟乔坚喻也没有什么接触,如果要说沈安嫣了解乔坚喻的为人的话,那肯定是不靠谱、不现实的,沈安嫣秀眉微敛,对沈秉德道:“他可能不会故意来害你,但是若有事,他会推你上前!” 沈秉德惊讶的看着沈安嫣,沈安嫣见沈秉德全然不愿意听进去分毫的样子,心里苦恼,但也无可奈何,只是一针无名业火。 “算了,反正他是个小人,你预防一下也好,总是没有坏处的。”沈安嫣撂下一句话,就往沈秉德旁边快步离开,绝尘而去。 “难怪都说女人处理不了政治,果真如此。jiejie,我以为你与其他人会不一样。现在我发现,并不是这样的,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就好好陪陪沈影卿,然后你就好好珍惜时间,准备出嫁吧。”当沈安嫣从沈秉德身边路过的时候,沈秉德头也没回,表情冷漠,面无表情的吐出这么一句话。 沈安嫣的脚步顿了顿,然后就没有再犹豫,继续提步,头也不回的离去。 沈秉德也冷笑一声,提步往沈安嫣的反方向离去,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 沈府的气氛压抑又沉重,为什么呢?因为林府已经给出了消息,林修业将迎娶刑蒋府的嫡长女蒋雪梵。这一消息走遍了京城,几乎传到了每一户人家的家里,街头小巷都是这种将要有大婚的喜庆,对,两人已经定亲了,彩礼极其丰富,真正的十里红妆的聘礼,上门请亲,那比林府来给沈清菡送的礼金,不知道昂贵出多少倍,盛大了多少倍。 这位刑部尚书的嫡长女与户部尚书的嫡长子喜结良缘,在京城这个大家族里,绝对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事,所有人都见证着这一幕。 正和蒋毅在除夕佳宴上说的一样,现在先定亲,等寒疫事件一过,京城缓过来了,就择个良道吉日,成婚。 “完成大婚之后,其他的事,再由嫡妻另行定夺。将交给正妻,全权处理!” 这是林府给出的观点。 这个“其他的事”,不用猜就知道,是丞相府这边的那份订婚,沈清菡的事情。那么到时候,不管情况怎么样,都是由嫡妻定夺,不容有争议。 沈安嫣听到这个消息后笑了笑,好高明的手段,这样就把责任全部推出去了。 沈清菡那边,又是打又是砸的,将卉春院那边闹的鸡飞狗跳的。 不过好在,唯一值得沈清菡感到安慰的,恐怕就是蒋雪梵和林修业两人的婚礼恐怕遥遥无期了。 至少现在看来,真的是这样的。 “暴雪来了。”沈安嫣看着窗外,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是的,已经快要进入二月了,但是暴雪,也正是此刻爆发,成为噩梦的另一个高潮。 她知道的更多,也比别人担忧的更多。众人都抱着侥幸的心理,那是人类的一种本能,众人抱着这种本能,想着这只是余温,暴雪很快就会过去,阳春三月就要来到。 直到几天过去,大雪压着房屋,百姓们才抛开侥幸的心理,开始修缮房屋。善堂的有些青壮年,正也是修建不了自己的屋子,所以帮着一起修缮。京城虽然被摧残着,却比上一世好太多,上一世的那种吃人的尸体,交换小孩来吃,真是京城最为恶习的炼狱噩梦。同类相食,残酷无情。这一世,至少,沈安嫣看见了同类是在互相帮助,度过难关。 “夜深知雪骤,时闻折竹声。”路边的小孩,并没有在继续唱着过年时的歌谣,也没有继续唱着那些欢快的打油诗,竟然是唱起了这种有关现在京城情况的诗句,小孩的天真烂漫,似乎也为这场随时会失去亲人的灾难低头。 持续的暴雪压垮了库房和种植大棚,使接下来的蔬菜都将减产,大雪也妨碍了道路的通行,给人们的生命和财产带来了威胁。 善堂里有些妇女倒是乐观的,跑到街上去教那些小孩子唱另一种歌谣。 “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 把绝望和消极的情绪,变成了乐观。 所以说,人民的力量是无限的,只要所有人一起努力,齐心协力,就没有过不去的坎,沈安嫣也知道,只要再等两个月,一切就都过去了。 进入了二月,这天,沈安嫣早上醒来,就感觉天暗暗的。起来后,身边的婢女的表情都比较消沉,一言不发。沈安嫣只觉得寒冷,即使身边就是两三个炭盆,抬眼,看向窗外,窗户被击打的“咚咚”直响,这幸好还是沈沉殷有先见之明的把沈府全部重新修缮了一遍,窗户和门更是加固了好几层。 脸上的疤痕还在,有褐色的印子和丝丝像缝起来一样的蜈蚣结痂,早晚依旧再涂这个药膏,已经用到第三盒了,张振鹭说,只需再涂半个月有余,这盒用完,便可全好了,必定是一点疤都不留,光洁如初。 窗外大树号叫,风雪向房屋遮蒙下来。一株斜歪着的大树,倒折下来,那棵树是很高的,沈安嫣只是透过窗户都能看见,沈府的家丁小厮们正在想办法移开那截断了的树干,可惜无果,几次三番都被突如其来的一阵阵狂风,吹回去,为了安全考虑,沈沉殷说先把树干留在那里,等风雪小一点了再说,千万不要有人员伤亡。沈府的小厮和家丁们都守在旁边的那个房间了,约莫有十几个人,都等在那里,一次次的尝试,想办法移走那个树干,放在那里,总归是不安全的。 寒月怕被一切声音扑碎似的,退缩到天边去了。 “这是几更天?”沈安嫣问道,明显,看了这么久,月亮才刚刚下去,可见自己是被冻醒或者吵醒的。
“小姐,太阳才起来。”司琴答道。 杏雨看着外面,没有说话。 “这会所有人都起来了,这狂风是有些骇人。”芷书有些害怕的样子,半缩在司琴身后。 风越来越大了。 那朵小云变成了一片白色的浓云,慢慢地升了起来,扩大起来,渐渐遮满了天空。陡然间,落着的大块雪片变成了冰雹,重重的敲击着房子,大家都有些害怕的缩了缩。风呜呜地吼了起来,大周百年以来最大的暴风雪来了。一霎时,暗黑的天空同雪海打成了一片,一切都看不见了。 “爹呢?”沈安嫣问道。 “相爷……相爷他今日没有去早朝。皇上半夜就已经派人来下达命令了,今日所有人都不用上朝了,请众卿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就是了。”芷书说道,“相爷现在还在屋子里,没有出来呢。相爷也说了,让大家也都不要出屋子,膳食或者其他什么需要的,让人送进来就可以了。” 沈安嫣点点头,继续看着窗外的一片混沌。 这种场面,别人是第一次见,自己却是已经见过两次了。这是第二次,可虽然是第二次见了,也实在还是骇人的可怕,沈安嫣也依旧被震慑到了。 沈安嫣记得,在这场百年不遇的大雪里,别的死伤者就不说了,肯定是众多的,去各个府邸传达信息,告诉大家不用去早朝了的人,就死者有七八。 这是令人震撼的数字,是充满鲜血的。 鲜血淋漓,保得所有官员的安全。 “啊,小姐!” 沈安嫣正呆呆的看着窗外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惨叫,抬头看去,是司琴的。 司琴向来沉重,自然不会随意大叫,这次大叫,是因为,发生大事了…… 而芷书,随着司琴看着沈安嫣,本该大叫的她,惊讶的脸话都说不出来了。 沈安嫣这才回过神来,惊觉不对,一阵巨痛袭涌而来,刺激着沈安嫣的神经。沈安嫣感觉脸颊像是被万根灼热的利刀刺着,一股绞心的疼痛从右脸蔓延开来,直至全身。 红色,点点的,顺着脸庞流下来,在锦上缀出一朵殷红的花。 沈安嫣往后一靠,她已经猜到了现在发生了什么。一时间有些神情恍惚,大脑是一团乱麻。 “小姐!”杏雨冲上来,看见沈安嫣的脸开始腐烂,到一种恐怖的程度,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蔓延开来,侵蚀着沈安嫣其余的肌肤。杏雨喊着身后的人帮忙,都行动起来,烧水,准备将丝帕打湿,止血。 沈安嫣闭了闭眼,思路似乎略为清晰了一些。 绞痛,全身冰凉,迸沁着冷汗。 由于疼痛,世界上只剩下脸的惨白,豆大的汗珠细细密密地冒出来,滴下来……手紧紧握着,指甲嵌进皮肤,也被右颊所带来的疼痛给冲淡,并不感觉多疼。 “有人下毒。”沈安嫣只是笑了笑,吐出这么一句话,脸上的表情,又是长久不见的杀气。 馝馞的薄雾,弥漫着腥香,朵朵血莲驻足在地上,在沈安嫣的眼中绽开。 京城进入灾难,沈安嫣,亦是如此。 “啊!我不会放过你的!”不知道是憎恨,还是疼痛,她声嘶力竭的喊叫着,湿漉漉的头发胡乱贴在她的额头上,眉毛拧作一团,急促的喘息着,嗓音早以沙哑,双手紧紧抓着早已被汗水浸湿的床单,手臂上青筋暴起。 窗外仿佛觉得有一种强烈的光照耀着雪白的原野,地平线大大开阔了,又低又黑的天幕忽然消失了,四面八方只看见落雪形成的一条条白色斜线。风执拗地把一切都往一个方向吹。 右边,左边,到处都是白茫茫、灰糊糊的。沈安嫣无神的看向外面,想找到一样新鲜的东西,但是找不到:没有一位人,没有一堆干草,没有一堵篱笆,什么也看不见,到处是一片白雪。 沈安嫣不知道,她重生以来的最大杀戮,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