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每个人都有无可告人的秘密，并非那秘密会对其有任何损害，而是因为那些秘密是伴其一生的友伴亦或良朋。即便是自承乐于在阴暗之中腐烂的君娅，也有她的秘密，而那些秘密若是说出来，将对她造成莫名的伤害。她当然不想，她只是适时的将那些秘密在自己的心里翻上一翻，以至于它们不至于发霉或是腐朽。 在君娅的记忆中慢慢的浮现出一只鼠妖。那个小家伙儿慢慢的爬出洞口，左右望了望，而后大摇大摆的走出他的洞府。对着太阳伸了个懒腰，他将眼睛微微眯起，而后他抱着脑袋便要向洞府之中遁去。可是，他要面对的是无比强大的苍鹰一族，隐身于阳光之中的那个小鹰适时的扑下来。于是，那只可怜的小鼠妖便成了她的猎物。 “放过老朽吧！” 那苍老的声音，让君娅明白一个道理，眼见并不为真，在她眼中弱小的鼠妖实际上已经是个修行界的老怪物。平生第一次捕猎的君娅，被吓得爪子一松，那鼠妖便落在了地上。 君娅认为那鼠妖一定是误解了她。他以为放过他是因为她的仁慈。实际上，这世上误会的事很多，所不同的只是这一次显得过于美丽了些。 那鼠妖怔怔道：“呃——老朽活了数千年，只听闻苍鹰是我族的天敌，却未料到这是一个悲哀的谎言！” 君娅在他的头顶盘旋着、思索着。她深知鼠妖这话的背后藏着太多故事，但她既然的天敌怎能轻易放过他呢？可是，母亲说，修行不易，若是哪一日遇到能够修行的生灵能放便放过他们一次。但此刻，她觉得若是她那么做了，自己将会犯下大错。 从此以后，鼠妖们再不会惧怕苍鹰一族，他们会不会因此而慢慢觉醒？母亲说高等生物对低等生物的压制不只是rou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她不想因为自己而让鼠妖们对苍鹰一族有所误解，可是，这件事令她很困惑，她不知这算好事还是坏事。放过鼠妖尊从了母亲的心意，因为对方是个修行者；吃掉他，对于鼠妖而言理所当然，但她那所谓的仁慈该怎么办？ 想着想着，她发现在这件事上，她为母亲考虑了、为鼠妖们想过了，却唯独没有顾及到自己。 幼鹰顿悟了，这便是母亲所说的无我之境吗？达到这样的状态，是否意味着自己算是成为了苍天之上真正的王者？ 幼鹰故作威严道：“你错了，那并非是谎言！” 鼠妖险些跌了个趔趄，闹了半晌，自己的眼前出现的不过是一个雏鹰。他虽老谋深算，却也不敢在这小家伙面前造次，要知道，她挥一下翅膀，他都会随风滚去。先莫提法力，苍天之上的骄子，从一出生便身具天赋，哪怕他有所举动，哪里能逃过她的鹰眼？ 鼠妖沮丧道：“这么说，这算是我的机缘？” “你只当是我今日没心情掠食，去吧！修行不易，望你能堪破大道，只怕前路漫漫，望你有一颗坚毅之心。” 鼠妖叹道：“堪破大道？哪里有那么容易？我们终其一生的修行，不过是为了活着。活在众生的夹缝中本就不易，便是修行也要隐入地底。” 幼鹰疑惑道：“你化形之后可以去人族啊。” 鼠妖摇头道：“是你将这世间想象的太过美好了，人族有捕妖士，我们的生存空间也仅限于地底。或许我鼠族真有那一日，横身于当街，而不被世人喊打。但那也不过是一个美妙的想法儿，当不得真。” “你错了，是你将这世间想象的太过危险了。若是你能于长空之上看看这天下众生，自然知道，活得比你们艰难的种族还有很多。不要因为习惯而固步自封，要走出去，要改变百族对你们的看法，首先要想着改变自己。适时的放过你的敌人，或许你会多一个朋友。” 鼠妖眼睛一亮道：“这么说，你愿意成为老朽的——朋友？” 是的，那一切都始于一个美丽的误会，这世上最高高在上藐视一切的苍鹰与这世上内心充满阴暗而又卑微弱小的鼠妖居然成为了朋友。 “我是阿娅，你呢？”抛却了敌意，一切都显得不同了。幼鹰终究还是幼鹰，那故作的威严虽说隐于她的血脉，但终究不属于她的年龄。 “老朽数木。” “我知道，一定是你没事的时候经常数木头！” “人族有言，鼠目寸光，我名便源于此。鼠妖都是因为化成人形才会有名字，而我却是因为能说人话才有了这个名字。” “在鼠族，说人话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重要——怎么能不重要呢？说人话，意味着他能和人族沟通，便是捕妖士也并非都那么不尽人情。” “这么说，那捕妖士不是成了人族的叛徒？” “也不能那么说，在鼠族的眼中，那是仁慈。对于人族的富庶人家儿，捕妖士向来都是眼睛一闭，装作无知无觉。修行不易，或许最能体会我鼠族的异族人非捕妖士莫属。” “捕妖士不是人族吗？” “并不全是人族，百族之中有很多修行人间功法的种族，比如精灵族也有捕妖士，这个称谓只不过是在人族地界才会有。想想这无穷的中州大地之上，人族终究是最强大的存在——” “您错了，中州大地上的人族才是最弱小的存在，他们才是在百族的夹缝之中生存。” 数木意外道：“怎么会？能养三个捕妖士的富庶人家有很多，怎么能说他们活的艰难？” “您的眼中只看得到捕妖士，却看不到修行者。” “修行者的世界离我太过遥远，便是想也要有个理由才成。” 幼鹰心间一动，原来这世上最悲伤的事情是连想法都不能生出。因为那些事他们从一开始就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也许，整个鼠族未列入百族便是因为如此。那么，作为朋友，是不是该帮帮他们呢？ 于是，她带着数木飞上了高天。她发现，原来数木之所以是鼠目是因为高度的差异。他们从未在苍天之上俯视众生，自然无法有苍鹰一般的心境，原来高度才是决定眼光的关键。 数木很惊讶、很诧异。 原来在自己眼中大得没有边际的那座城池，此时在他的眼中成了一个能放在他掌间的盒子。是的，能装百粒米的那种大盒子，整个中州大地，此时尽收于他的眼底。修行的美好便在于，不会因高度的不同而弱化了某方面的本能。他看到了那么多更富庶的人家，以及更肥沃的土地…… 于是，数木做了一个令幼鹰差点儿跌下高天的决定——他要搬家，因为他发现了一块此生仅见的富饶之地！ “你只看到这些吗？”幼鹰迟疑道。 “是啊，我也想看到更多，可是，先要孩子们吃饱才行。” 就是这么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想法，让幼鹰感动了，她决定，要带着鼠族搬家。 …… 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她的记忆之中淡化了很多记忆，但她还对那中州大地之上的数木记得清清楚楚。也许，那些曾经对于她来说本就是虚妄，虚妄境之中所发生的事谁又能确定是真的呢？她希望那些是假的，因为她不想面对关于父亲的一切。 不想面对，不能遗忘，她只能选择逃避。将那些往事深藏于心底，对她来讲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如今，她要面对的是瑶山，一个她心中的归属之地，却又不完全属于她的一个神秘之地。所谓归属，之于她来说，所有的经历不过是归于记忆罢了。 大师姐的宽容、豁达、忍让，让她看到了不同的天地。修行，便是不断的领悟，领悟这世间所有令其不解之事，令自己有所得才是最紧要的事。 她自认自己是这世上最能保守秘密的人，因为她是苍鹰一族，她可以忍受无尽的孤独。所以，她不会告诉师姐，那些事情的出处是因为鼠妖数木的讲述，至今她也不明白，数木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事。 “君娅幼时，曾遇良师，这个故事是他讲给君娅的。” “能知上古事，想必是人族的前辈高人。师妹果然有大机缘！” 是的，她不会告诉师姐，她死也不会说，自己的那位良师是一只人人喊打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