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曳尾涂中非易事
国师李青本是终南山上的道士，勤于修行，习得师傅逍遥子真传，又曾研习医术，救人无数，被当地百姓称为活神仙。附近达官贵人，寻常百姓都希望能遇到李青。可是李青终日在终南山上修行，云深不知处，食无求饱，一箪食一瓢饮，李青也乐在其中。 李青自己是不愿意接触那些富人官员的，经常告诫众弟子说：千金难求，一缘之面。因此，他的修行和救人全凭一个字，缘。佛学讲究佛缘慧根，修道之人也求道缘。那些找遍终南山也寻不到李青的人更加觉得李青神秘了。大家越传越神，李青的名气也越来越大。 此事传到大都，被皇帝李云知道后，李云拍着手笑着说：“终南山的活神仙也姓李，我也姓李。咱本家出了个活神仙，赶紧请入宫来。”于是命令中郎将贺信必须将李青带入皇宫。 贺信领命之后，第一次就带了几个随从来到终南山的三清观。这三清观是终南山众多道观之一，道教教众甚多，几乎每个山上都会有一到两个道观，每个道观都有一个道长。道教不拉帮结派，但一个山上若有好几个道观的话，总会有一些诸如香火钱的矛盾，所谓一山难容二虎。但所幸终南山实在太大了，即使并存好几个道观，大家也是各自修行各自的，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 贺信站在门外，打量着这三清观，虽不及皇宫气派壮丽，但山里雾气缭绕，鸟鸣山幽，古建筑错落在高大的古柏古松之间，好似仙风道骨、羽化登仙的仙境。 贺信大声地朝着三清观里面喊着：“奉皇上之命，请李青前去觐见圣上。” 喊完之后，吓跑了庭外地板上几只啁啾的云雀，观里并没有人搭理他。贺信恼羞成怒，又重复了一次，还是没有人出来搭理。贺信的声音在山谷里回响，只有几只云雀在松间叽叽喳喳。 贺信边骂骂咧咧登上台阶，边往上走。雾气渐渐散去，安静了好一会儿，大树上传来几声鸟叫，一个老道士颤颤兢兢拄着拐杖从门口走来，看起来已经过了古稀之岁，头发胡须都白了。 老者看到贺信站在门口，举起拐杖，示意他让一让不要挡路。贺信挪了挪步，老道慢慢走出观门，贺信对老头佝偻的背影说：“老头，李青在哪？” 老头不语，伸出拐杖了指了指三清观后面云雾缭绕、山峰连绵不绝的终南山。 贺信疑惑地问：“在山里？” 老头点了点头。 贺信再想问些什么，老头打断他的话，说：“贫道道号守非，非老头也。” 贺信见老头指出自己的无礼，心里不爽，可碍于对方是一个老头，也无法发作。 只见老头慢悠悠地走到观门的进山入口，把拐杖往身后一别，活动了几下胫骨，一个跳跃倏地一下就走上山去，速度之快宛若在松鼠树梢间上飞翔一般，不一会儿，便迈出百米开外了，腿上轻功之好令贺信也自愧弗如。 老头此刻疾风吹劲草一样的速度和刚刚慢吞吞的模样判若两人，贺信大惊，心想人言道教轻功梯云纵甚是了得，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贺信见无人应答，只好带人走进三清观内。只见里面只有一个道童在清扫尘土。 贺信吃一堑长一智，见一个普通的老头都这般厉害，再也不敢无礼了。于是对道童恭敬地说：“小孩，你们李青道长在哪？” 道童抬头看了看他，一边扫地一边说：“你是皇上派来的请李青师尊进宫的吧？” 贺信大吃一惊，问：“你怎么知道的？” 道童继续一边洒水扫地一边说：“昨天李青师尊特意嘱托我转告你，他不会进宫的，请您回去吧。” 贺信听后，生气地拔出手里的剑，说：“小孩！这是皇上的命令，你们胆敢违抗？” 小孩面对贺信手中锋利的长剑，不慌不忙地指了指道观后面的终南山说：“李青师尊说了，他只见有缘之人，想要见他，自己去山里找他。” 贺信发怒地说：“这终南山这么大，我去哪里找他？” 小孩不言语，继续低头扫地洒水。贺信只见小孩用手看似随处扫水，然后用扫帚信步清扫。但地上不一会儿出现了文字，细看，竟是老子的《道德经》文字：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贺信见眼前小孩如此厉害，又想起刚刚那个轻功了得的老头，觉得三清观不简单。只好忍气吞声地说：“多有打扰，下次再会！” 贺信何时受到这种冷遇，何时受过这种气？他身为中郎将，十万禁军首领，皇帝的御前带刀护卫，谁敢给他脸色看？他平日里大呼小叫，作威作福惯了，没想到在这小小的三清观碰到了钉子。 贺信回去跟皇上复命，隐瞒了自己对三清观道士无礼的部分，只是说三清观目中无人，李青视皇上的命令于不顾。 皇上李云听到贺信的话，生气地说：“李青，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贺信，命你带兵前去，无论如何，都要带李青前来见朕！” 皇帝李云此时还是任性的小孩脾气，就不相信天底下没有皇帝做不到的事情。 贺信就等着皇上这句话了。贺信来到禁卫军营，挑选三千精禁卫军，一千弓弩手，一千刀斧手，一千骑兵浩浩荡荡开入终南山。 贺信骑着一匹白色高头大马，得意地来到三清观门前，身后络绎不绝地跟着三千人马，好不威风。 观里的一位道士看到这么多士兵，不知为何原因。一个年长的道士稽首问：“敢问将军有何贵干？” 贺信骑在马上，傲慢地问：“李青是这里的道长吗？” 年长的道士回答说：“是的。不过李青师尊说道观本是让大家静心修行的地方，不能因为道长的位置让大家争得你死我活。于是取消道长的称呼，从此以后便没有道长了，大家都顺其自然，勤于修行。我们都尊称他为师尊。” 贺信举着马鞭对这些道士恶狠狠地说：“我不管他是道长，还是师尊，反正我必须要见到李青！他不来，你们就别想出去！”说完便命令士兵将所有道士就地拘禁起来。 贺信他本想命令部队进去搜山，可是看到这连绵不绝的终南山，只好放弃。贺信派兵在终南山山脚下的各个出口设置关卡，在路口设置卫兵，把终南山完全封锁住。他想：你就算是神仙也得食人间烟火，总有下山的一天吧。 可是他没想到，这样封山一个月过去了，还是不见李青踪影。原来道家有门绝学《奇门遁甲》，其中有一个关于饮食的招术，可以日食千羊，也可以千日不食。三国时期左慈戏曹cao便就是用了此术。 李青在山中看到这么多士兵把守关卡路口，心中暗自好笑，心想着：即使我没有习得《奇门遁甲》之术，山中这么多野果菜根，饱腹自然绝不是问题，活过十几年都不在话下。 不过李青隐约感觉到三清观出了事，于是立马赶回三清观。李青站在一棵高大的松树上俯瞰，果不其然，三清观已经被军队团团围住了。李青没想到，贺信抓不到他，竟然卑鄙地拿三清观的道士来要挟自己了。 三清观是李青的师傅逍遥子开创的，逍遥子创立三清观二十年后，便云游四海去了，留下他和师兄玉书子。逍遥子走的时候，把道长的位置传给了李青。可是玉书子觉得自己是师兄，应该继承道长的位置，于是暗中处心积虑和李青作对。李青却全然不知，他能通天知地，算命卜卦，却无法窥测这世人的人心。 在道长即位仪式上，玉书子愤然之下出走三清观，不知所踪。李青这才知道，师兄出走是因为道长的位置，伤心之下他决定取消道长的位置，大家都一样，从此三清观无职位之分，只有师徒名义。大家都是道教教友，互相切磋学习。 李青站在松树的最高端，脚尖只轻轻踩着一枝松针，却不倒下。飘飘然遗世而独立，脚下流云薄雾飞过，仿佛神仙。他在这山中修行多年，功夫颇有成，轻功和内功修为都不同昨日了。 李青侧耳听着，只听的底下三清观道场上，贺信手拿闪着光芒的宝剑，大声说着：“李青，你再不现身，从今天此时此刻开始，我每天杀你一个道士！” 李青心里一惊，旋即仰头长叹，“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念完后遽然从松树的针叶上往下一跳。 只见三清观庭中云松抖落一阵松针，掉下几颗松子，李青脚踩着在空中下落的松子，脚步飞快，如履平地，似乘风驾云般，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飘然而下。 三清观的道士见到李青回来，也都十分惊喜，他们一年到头也难得见到几次李青师尊。 众道士纷纷想要上前来说些什么，李青扬了扬了手制止说：“我都知道了。你们继续留在道观修行，权当我出门云游四方了。”然后转过头对贺信说：“走吧，贺将军。” 贺信见状，大喜，下令收军。然后命人准备一辆马车给李青，李青摆摆手说：“我自己走路去。” 贺信疑惑地问：“我们骑马，你走路，那我们得等你到什么时候？” 李青笑了一下，淡淡地说：“我先走了，将军随意。”李青边说脚下便暗中发力，话还未说完，声音便从数十米开外传来了。 贺信一看，李青已经走出数百米开外了。心想真是得道高人，于是扬鞭策马追赶。从终南山到大都，一路五百余里，李青竟然全靠步行，并且速度丝毫不逊于骑马。 贺信和李青一路回到了玄朝大都皇宫，贺信对皇帝李云说了这些事情。皇上叹为观止，称赞李青果然是得道高人，当即就封李青为国师。 退朝后，贺信半跪李青前面，双手抱拳说：“在终南山三清观为了请国师，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李青自然清楚贺信是代表皇上去的，即使贺信这样粗鲁地对待三清观，他也不能为难贺信。 李青连忙扶起贺信缓缓说道：“大家都是为了皇上办事，这个理所当然，不罪不罪。” 李青虽然闲云野鹤的日子过惯了，但是不代表他不了解官场的规则，他只是不想进入这个圈子太深而已。如今已经被迫进来了，只好也遵守着这个官场的规矩，说一些违心客套的官话。 李青知道自己的短板，不善于窥探人心，没有权谋和城府。但这些年的修行也有刻意来锻炼自己相人心的能力。可毕竟人心复杂，江湖险恶，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悟到的，而是需要经过尔虞我诈的宦海浮沉之后，才会明白并学会这些权谋伐术，勾心斗角的伎俩。 人心这东西，有时候比高深的武功更难以参透。所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李青站在大殿之上，底下是貌合神离的群臣，上面是喜怒无常昏庸无能的皇帝，中间还有一直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蔡堂丞相。他感叹着，这样的朝廷，如何能造福百姓呢？ 李青想起道教祖师之一的庄子，当年朝廷请他做官，庄子头也不回地继续垂钓，指着泥巴地里的乌龟说：“吾将曳尾涂中（我宁愿在泥巴地里当一只乌龟）！也不愿当做庙堂之上被香火供奉、毫无自由的神龟。”，这是多么的潇洒自如。 现在李青站在金銮殿之中，虽锦衣玉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时刻都有掉脑袋的危险。旁边丞相蔡堂，是这样一个城府极深，老谋深算的人。李青来宫里快三年了，还是丝毫也看不透眼前的这位蔡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