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花泉涧边闻笛声
“这是为什么呀？爸爸为什么不要这个功劳？而且爸爸射箭也很厉害，最后为什么也没通过清弱仪式呀？还有，还有，爸爸……”长弓昭急切地问。 在他心里，父亲的形象从来没有这样清晰过，小时候母亲对父亲长弓格物几乎是只字不提。他也早已习惯了没有父亲存在的生活。 而此刻，听了母亲讲述了父亲的故事，长弓昭的心中仿佛出现了成千上万个疑惑和问题，他从未有过这般想要了解自己父亲的冲动。 莲抚摸着孩子的头，缓缓地说，“时至今日，我也不清楚你父亲的想法。但我始终相信，他这样做是对的。” 长弓昭听着就留下眼泪，哭着说，“为什么爸爸要这样做啊，他不是很厉害吗？是他杀死了鬣狼，为什么他还要……” 莲用手揩了揩长弓昭的眼泪，抱着他说：“你爸爸很厉害的。谦逊有思想，智慧有武功。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当年所有的族人都觉得你爸是族群的累赘，每天不务正业地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你父亲也不和他们斤斤计较。坚定不移地继续做自己的事情，而且不会因为族人的闲言碎语而影响他的情绪和思维。你父亲在族人眼里看似愚昧无知，但他却是族里最聪明的一个人。” 长弓昭啜泣着，坚定地说，“我也要变得像父亲这样聪明！” 莲微微一笑，说：“那你可要像你父亲一样把这些书都看完哦。” “妈，你说父亲一个人在野外，凭他的力量和智慧，有没有可能还活着呢？” 莲愕然，喃喃地说，“这个问题我还一直没想过，族人都说通不过清弱仪式就会被抛弃在这山里，必死无疑。” “妈，那只是族群里这样说的而已，人云亦云，没有人真正尝试过独居野外，怎么晓得呢？” 莲听着儿子的话，觉得甚为有理。 她看着长弓昭稚嫩的脸庞和成熟的话语，莲宽心地笑了笑。萤石泛着绿微的光芒，母亲莲看着长弓昭的坚毅的背影，仿佛看见了十五年前的长弓格物。 莲想到长弓格物，鼻头一酸，眼泪打着转。她强压着，对长弓昭说：“别多想了，早点休息吧，明天清晨要早起迁徙。” 长弓昭拿起一卷竹简和一块夜光萤石，说：“我再看会书就睡。” 莲点了点头，她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心里顿生安慰。 长弓昭边看书，口中低声吟唱着：“睡时彩霞当锦被，醒来星光如豆灯，月色流云漫天飞，清风徐徐景正美……” 莲听到，这是长弓格物自己吹笛子编出的歌谣，她教给了儿子长弓昭。此刻听着长弓昭的吟唱，心中又不由自主地想起长弓格物，思绪万千。如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激荡起圈圈涟漪。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寤寐难眠。索性走出洞xue，出来散散心。 洞xue之外是一片草地，一轮皎洁的明月正悬在天空，周遭安静地只听得蛐蛐和蛙声。水边蛙声此起彼伏，让她心神不宁。莲想到附近的花泉涧，于是借着月色走了过去。 离羽族族群洞xue不远之处，上面有一汪清泉，水清澈甘甜。流水经过岩石形成一条小溪，小溪流经开满万紫千红花朵的山谷，成千上万的花瓣随风飘在溪水之上，宛若一条流动的花溪。 乐观的人见到，该诵读着，“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又或者是“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而悲观的人见此景，未免会吟诵出“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的悲凉。此刻，莲的心中就是如此。 羽族的猎人向来是吝啬时间在这等自然风光上的，他们的时间大都数用在捕猎和训练之中。即使平日里没事，羽族族人也是在洞xue里嬉戏或者睡觉。 而长弓格物则是极其喜欢这里的，此地人迹罕至，风景绝妙。有时间就来此地看书或者练习武功。莲也经常来此地，看到长弓格物在此地诵文静坐，练功习武。久而久之，心里也觉得此地风景优美，感慨大自然造化的鬼斧神工。同时也觉得长弓格物非常特别，仿佛如同这周围的花儿一般，幽幽地散发着一股具有莫名魅力的芬芳。 莲又想起那时他们一起对付鬣狼的时候，她无心冒出一句，“落花有意随流水。”这一句既暴露了她偷偷来过花泉涧，又似乎带着爱情的暗示，在落日的余晖下，这简单的七个字羞红了她和长弓格物两人的面颊。 想到此，莲不经嘴角一笑，仿佛就发生在昨日，现在想来，还是心头一阵温暖和甜蜜。 花泉涧是长弓格物取的名字，泉在花下流，花在水上漂。这里也是莲和长弓格物定情之地。当年经过鬣狼之战回来之后，他们便时常在此地幽会。 沿溪流两岸的繁花似锦，草木郁郁青青。上有黄鹂深树欢鸣，下有游鱼影布石上。树影婆娑，清风徐徐，两人在溪水里嬉戏逗乐。泉水叮叮，蛙声阵阵。渴了就舀起甘甜泉水，饿了则抓鱼烤熟。仿佛这茫茫天地之间，唯有他们两人而已了。 累了，长弓格物坐在这块黑石之上，举起手中的竹笛，吹起悠扬的声音。对着西斜的落日，对着高悬的明月，对着吹过林间的清风，对着暗暗袭来的花香。 莲就坐在旁边闭着眼听着，听着听着，仿佛自己的灵魂也跟着这曼妙的笛声在轻轻摆动，随风而飞升，仿佛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云雾弥漫，虽看不清周遭景象，但那境界却美得妙不可言。 “花前月下，泉声叮咚。天造地设，佳偶天成。” 莲想起那一晚，长弓格物和她在那块大石之上，长弓格物在她耳边轻轻地说这四句话。长弓格物温柔的声音透过她耳根溜进心里，仿佛心田里有一只可爱的小猫在挠痒痒，挠得她脖子、脸颊和全身都浑身颤动。他的手抚摸着莲光滑圆润的手臂，若白玉无瑕，纤尘不染。她亲吻着他薄薄的嘴唇，仿佛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在悸动怂恿。 她和他躺在大石头上缠绵悱恻。月亮正悬挂在天空，一阵夜云飘来，遮住了柔美银光，月亮便偷偷地躲在厚厚云层窥探着…… 花泉涧附近那块宛若椅子的大石还在，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她的脸贴在这块石头之上，右手温柔抚摸着这块大石头，就像是那时长弓格物的抚摸她一般。 她爬了上去，呆呆地坐在大石头之上，耳边是潺潺流水，蛙声阵阵；心中的思绪却早已飞升九天，遥不可知了。 突然之间，莲的耳边仿佛听到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笛声。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放眼望去，眼前唯有黑黝黝的群山连绵，森林密布。可是这笛声却幽幽袭来，勾起她心里最遥远的相思。 她仔细听着，她多么想如儿子长弓昭所说，长弓格物并没有死。可是，十五年来为何未曾谋面？难道他就这样狠心抛弃我和儿子吗？长弓格物不会的，他不是这样的人…… 可是耳边这真真切切的笛声，让莲心里的思念如这皎洁的月光般，从月亮玉盘中溢出，在整个大地上流淌着银色柔光。仿佛在这黑黢黢的茫茫森林之中，长弓格物在另外一条小溪畔的大石头上，正幽幽地吹着笛子。 睹物思人。可是仔细听着，不过是不远处的一座竹林，夜风狠狠地吹过，林中断裂的竹子正被风吹得呼啸呜咽，这倘如笛声的声音来源于此。 莲心里升起的那一点点如星光的希望，又像陨石般飞速离开了。 莲泪眼阑珊，豆大的眼泪扑簌簌地掉落。她咬紧嘴唇，不甘心地对着眼前流水恨恨地说，“格物，你在哪啊？” 她怎么也无法理解，文武双全的长弓格物为什么会故意通不过清弱仪式，会狠心抛下自己还有未曾出生的孩子？ 无人答话，“笛声”依旧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