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情根已深种
颜小乔在梦中，忽感痛彻心扉的伤心，她不懂这种伤心从何而来，这种伤心好像与她的人生无关，而是一种是生而带来的痛，一想到就会流泪的心痛。她一身红衣如血，恍恍惚惚地走在白茫茫无边无际的云端里，每往前一步，都心如刀割……我在哪？我这是怎么了？她一慌乱，脚下一轻，人便坠了下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房间里。看着头顶的床幔她也知道这里不可能是自己睡的厨房，可是那股熟悉的淡淡的草木香味为何又如此熟悉？ 抬起眼睛，朦朦胧胧看见一个白衣的身影，一张绝世容颜正冲自己微笑。 “神仙哥哥？你救我的？”颜小乔坐起来。 “小乔，你醒了。”耳畔响起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才看清，眼前的人是古宸。 就在刚才一瞬间，颜小乔好像觉得那白衣神仙就是古宸。大概是我睡糊涂了……颜小乔心想。 环视四周，果然是在古宸家里。 “古大哥，谢谢你救了我。” 颜小乔掀开被子坐起来。记得自己身上应该有伤的，可这会儿怎么一点都不疼了呢？该不会……面上一红，就想翻身下床。 “别忙着起来，你再休息一会。”古宸按住她的肩膀。 “可是……”颜小乔看了看窗外，惊道，“哎呀，外面天都亮了，婶婶怎么没叫我，面摊怎么办？”话一出口，她又哑然失笑，失落道，“我真傻，忘了婶婶已经把我卖了。” “那些事你不要再想了，都过去了。”古宸用手摸摸她的头，“你看，这是什么？” 颜小乔低头一看，是一副卷轴。打开来，上面是一个抚琴的仙人，颜小乔又看着画上的诗，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念毕，颜小乔脸一红，小声道：“我不太懂。” 古宸笑道：“你能把字都念全，已经进步很快了。你现在还小，以后就懂这诗里的意思了。” 颜小乔点点头，复又问：“为什么画里的仙人背对着我们呢？” 古宸道：“我画的是我故乡的一个朋友，不过太久没见，我怕把他画丑了，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有他保佑，你一定能读书进步的。” 颜小乔不解道：“是你在弓月城的朋友吗？为什么他可以保佑我读书进步？” 古宸一愣，是他疏忽说漏嘴了，赶紧解释道：“这个……是这样，这个人是我们那的才子，你可以当他是学习的榜样，多看看，沾沾他的灵气。我们那很多小孩读书的时候都拜他的画像的。” “哦！我明白了，就跟我们这里孔圣人一样，是吗？” “算……是吧。” 颜小乔微微一笑：“多谢古大哥，我一定会好好收藏的。” “我还有一件礼物送给你。” “什么？” 古宸手心里出现一块洁白的古玉。那玉洁白无瑕，好像天上的明月一样美丽。 “好美的玉啊，太贵重了，小乔不敢收。” 古宸也不理她，直接套在她的脖子上，“这是我从家乡带来的玉，你一定要好好戴着，别掉了知道吗？” “可是……” “别可是了，古大哥的心意你不领情吗？” 颜小乔只好咬着下唇，轻轻点了点头。 古宸微微一笑。 颜小乔抬起头来：“对了，我婶婶呢？” 古宸收起笑脸：“不知道，昨夜她很晚才回来，一直没出门。” “我想去看看她。” 古宸点头：“好，我陪你去。” 两人来到前院白婶婶的房间外，颜小乔伸手敲门，门根本没上锁，一碰就开了。白婶婶披头散发地呆坐在地上，看到颜小乔，惊得话也说不出来。 “婶婶。”颜小乔叫她。 白婶婶张开嘴，吃惊地看着颜小乔。“你，你还叫我婶婶？” 颜小乔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问：“那个人呢？” 白婶婶恨恨道：“那个混蛋拿着一百两又妄想去翻身，全部输光连夜跑路了。可恨我们家全部的积蓄，都被他骗走了！我拦他，还被他打了……那个混蛋还说会续弦，都是骗人的！”白婶婶摸着脸上的红印。 颜小乔正色道：“够了，我不想听你和他的事，卖掉我，你是不是自愿的？” “不不，小乔，婶婶真不是自愿的，是被逼无奈！”白婶婶上前想拉她的手，颜小乔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手。 “我是你带大的，你的身份永远是我的婶婶，但是有些话也要说清楚，既然你已经把我卖掉了，从今往后，我便不再属于你。古大哥昨晚为了救我，花了很多很多钱，我们一辈子也还不清的钱。”颜小乔一字一句地说。 白婶婶吃惊地看看古宸又看着颜小乔，心里满是疑问。“这位公子是？” “他就是住在我们后院的那个书生。” 古宸低头侧目看着颜小乔，他从未见过颜小乔脸上如此严肃的表情。 “婶婶，我已经十六了，以后我不再是你的所有物，我属于我自己。我会继续照顾你和meimei们，但是我们赚的钱不能够再给其他人，我欠古大哥的一辈子也还不清，以后我能赚的每一文钱，我都必须先还给古大哥。”颜小乔道。 她说罢，又转头望着古宸道：“古大哥，以后除了面摊赚的钱给你外，我也会帮你洗衣做饭，你就当请我做长工好了。就算是这样，我想这辈子我也还不清欠你的债。可是，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原来颜小乔的内心是如此强大！古宸心里暗暗生出钦佩的感觉。然后他又莫名其妙地开始失望，小乔心心念念的居然是还自己的债，这分明是把他当外人。他哪里会要他还债，只要他平平安安地留在自己身边就好了。啊？古宸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白婶婶怔了半天，羞愧道：“事到如今还能说什么，都是我对不起你，以后要怎样，依你就是了。” 世事难料。 王屠户当夜就被聚财赌坊的人抓了回来，斩了一只手，挖了一只眼睛，然后就不知所踪了。 绝烟柳本来有路子处理官银，谁知恰逢老主顾礼部尚书贪污被查，顺藤摸瓜连带着抓到绝烟柳私藏官银，店被查封，柳老板也被发配充军。 正所谓天道轮回，善恶有报。 自从古宸请了颜小乔这个“长工”后，就更宅了。他的作息时间本就与正常人不同，中午起床吃饭，下午遛达，晚上就等着颜小乔晚上回来陪他看书。夜里颜小乔看书的时间也推迟了，总是先帮他打扫房间、打水烧茶等等……劝都劝不住，古宸索性也就随她去了。古宸忽然想起以前住在天界神宫里的时候，身边有天女伺候也未觉得有什么好，现在被一个凡人颜小乔在身边伺候着，日子却似乎过得无比滋润，连以前那些痛苦的事也鲜少让他烦恼了。 可是有一天看到小乔在厨房的墙上挂着他的字画时，古宸内心的溺爱情绪又开始泛滥了。 晚上颜小乔来打扫的时候，古宸说：“不如你就搬来我这里住吧。” “不用了，不方便。”颜小乔头也没抬，专心擦桌子。 “两个男人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不是我的长工吗？我发现有时候叫你才不方便，还隔着个院子，长工不都住在老爷家里的？” “咱这院子就这么小，有事你叫我就好了。我听得到。”颜小乔还是没理他。 “咳咳，”古宸算是把自尊心都扔了，“我最近晚上老夜急，有个人递夜壶什么的就好了。” 颜小乔听他这么一说，立刻丢了抹布，摸他的额头道：“古大哥你不要紧吧，赶紧找个大夫看看，对面的铁匠铺老爷爷就是这样，据说老夜急，后来可严重了，瞧了很多大夫，都说拖久了难治。” 古宸咧嘴：“呃，是吗？我也得老人家的病了。明儿我就去看大夫。” 颜小乔一脸关切道：“那我今晚睡客厅吧，古大哥太可怜了，为什么好人要得这种病。晚上你要不舒服就喊我，我去找大夫。” 半夜，古宸又失眠了。太神奇了，跟颜小乔相识的这几个月里，他居然失眠了三次。第一次是带小乔来看书的那夜，第二次是把小乔从绝烟柳救回来那夜，再来就是今晚，他几乎一夜无眠。 听到古宸翻来覆去的声音，睡在外面客厅的颜小乔喊：“古大哥，你要不要紧？” “没事。” 过了又一会，“古大哥，怎么样了？” “没事。” 又过了一会，古宸还在翻来覆去。颜小乔跑了进来：“大哥，你是不是很难受，我这就去给你找大夫！”说罢，转身欲走。 “等等，”古宸抓住她的手，一个回转力让颜小乔站立不稳，转身一跌正好倒在古宸身上。两人眼对眼、鼻对鼻，闻着彼此潮热的呼吸，古宸的心又开始狂跳起来。 颜小乔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古大哥，你是不是发烧了，额头很烫啊。” “呵呵，没事。我就是失眠，不用叫大夫。”古宸干笑。 “好端端地为什么会失眠，对了，你今晚好像没有夜急啊，难道已经到铁匠老爷爷那个程度了？有病是不能拖的，你是不是拖了很久？” “我真没事。”古宸往里面挪了挪，腾出些位置，“反正睡不着了，我们兄弟俩聊会天吧。” “不用了。”颜小乔摇头，虽然一直女扮男装，可心里还是知道男人和女人绝对不可以躺在一张床上的。 “怎么了？”古宸有点失落。 “我不习惯跟人一起睡……你知道我都一个人睡厨房的。”颜小乔怕他不开心，没话找话道：“古大哥，平日看你很健康的样子，怎么会得此病的？” 古宸哪里知道原因，只好随口编道：“你放心吧，我不是铁匠爷爷那病，我只是小时候的老毛病，过几天就好了。” 颜小乔感兴趣道：“古大哥，要不说说你小时候的故事吧，还有你家乡弓月城的故事，从来没听你说过呢。” “我家？那是个很远的地方。” “多远？” “很远很远，人走一辈子也到不了那里。” “那你是怎么来长安的？” “好啦好辣，小心着凉，快回去睡吧。”古宸揉揉她的头，“以后有机会再给你说弓月城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