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回 解围（一）

    雪山本来防守周密，但一日之中突生变故，大殿乱成一团，派在外面守卫的弟子都撤了回来参与内斗，因此白一氓、罗力刹等来到大殿的宫墙之外，雪山派中各人竟未发觉。这时敌人突然现身，谭云春派遣的各路人手倒有一大半还未离殿。但见前后左右均是外敌，雪山派弟子虽多，一来大都未携兵刃，二来处在包围之中，挤成一团，眼见一败涂地之势已成，只有任人宰割了。

    那宣册封的蒙古官员本已给牟云亮拿住，这时高声叫道：“雪山派的各位，快掷下兵器，听由掌门冯云锦发落。”

    谭云春喝道：“冯云锦背祖叛师，投降外敌，身负大罪，已非本派掌门。”他见情势极其不利，决意一拼，指挥众弟子迎敌。但雪山门徒大都赤手空拳，斗不多时，已有十余人倒地。接着牟云亮、庞云书、赵云胜、宋云开、王云鹤等一一失手，或兵刃被夺，或受伤倒地，或被点中xue道，余下众弟子被罗力刹率领的武士逼在大殿一角，无法反抗，只剩谭云春一人独立支撑。然而他面对的是九龙头陀、白一氓、冯云锦等好手，斗了一会也已不敌。

    那官员官阶甚高，白一氓、罗力刹等均须听他号令。他见已获全胜，向冯云锦道：“冯掌门，瞧在你的面上，雪山派门徒谋叛抗命之事，我可以代为隐瞒，不予启奏。”冯云锦躬身连连道谢。那官员道：“冯掌门，你先奉领大汗陛下的册封，然后发落为首的叛徒。”冯云锦道：“是！”跪下听旨。

    赵云胜、王云鹤等手足被缚，耳听得那贵官读册封，冯云锦磕头谢恩，大呼万岁，都是怒火中烧。庞云书坐在牟云亮的身旁，在他耳边低声说道：“牟师弟，你解开我手上的绑缚，我冲出去搬请救兵。”牟云亮心领神会，知他去请张三。他二人背脊靠着背脊，牟云亮潜运内力，指上使劲，解开了缚在他手腕的牛筋，低声道：“大殿到别院有些距离，你身上有伤，师哥保重。”庞云书缓缓点头。

    宣册已毕，冯云锦站起身来，那官员和九龙头陀等向他道喜。

    庞云书见众人都围着冯云锦，突然跃起。罗力刹叫道：“站住！”庞云书哪肯理他，发足急奔。踏雪无痕轻功卓越，即便此时身受内伤，罗力刹已然无法追赶。只见罗力刹左手一扬，一枚小镖激射而出，扑的一声，打中了庞云书左腿。罗力刹叫道：“躺下！”庞云书身子一晃，忍痛奔跑。雪山派房舍重重叠叠，他只转了几个弯，几名追赶他的蒙古武士便不见了他影踪。

    庞云书奔到了隐僻之处，起出小镖，包扎好伤口，到兵器房中取出一柄长剑，奔向后山。他转过一排青松，刚望到别院院门，不由得暗暗叫苦，只见那与白一氓、罗力刹等一齐同行的少年领着十余名蒙古武士已经赶到，将他围在正中。就在这当口，张三、滕项彬二人提剑从别院破门而出，两方瞬间斗在一处。

    蒙古武士武功不高，顷刻间已被庞张二人打倒五六名。那领头的少年武功不弱，与滕项彬缠斗二十余合不分胜负。又拆十余招，少年见己方势弱，朝滕项彬虚刺一剑，趁他躲避之机，一个鹞子翻身退出了战斗，朝正殿方向逃去。滕项彬也不追赶，待三人一起收拾了余下几名武士之后，庞云书将大殿之事原原本本告知了张三和滕项彬。

    大殿上自庞云书一走，情势又变。那官员向冯云锦道：“冯掌门，贵派犯上作乱之辈，人数可不少啊，我瞧你这掌门之位，有点儿坐不安稳呢。”

    冯云锦也知众人心中不服，只要蒙古人一去，谭云春等立时便要反击，一不做，二不休，此时骑虎之局已成，大声说道：“按照本派门规，犯上作乱者该当何罪？”众弟子默然不应，心中大都说道：“你自己才犯上作乱。”冯云锦又问一声，眼望师弟方云平，要他回答。方云平答道：“当在二位先祖画像之前自行了断。”

    冯云锦道：“不错！谭云春，你知罪了吗？服不服了？”他知谭云春在众弟子之中威望最高，因此第一个便要拿了谭云春。谭云春啐了一口，道：“不服！”冯云锦道：“好，带他过来！”冯云锦弟子赵清方推谭云春上前，站在先祖画像之前。冯云锦又问赵云胜、王云鹤诸人，人人都大声回答：“不服。”一一问去，被擒众弟子之中只有三人害怕求饶，冯云锦便下令松绑。其余二十余人却个个挺立不屈，赵云胜等性子火爆的，更是骂声不绝。

    冯云锦道：“你们倔强如此，本掌门纵有好生之德，也已无法宽容。清方，你替先祖行法吧！”赵清方道：“是！”提起长剑，将站在左首第一个的张云生杀了。

    张云生为人谨厚和善，全派上下个个和他交好。众人见赵清方将他刺死，都大声鼓噪起来。赵清方见众人叫得厉害，顿感害怕。冯云锦道：“快下手，慢吞吞的干什么？”赵清方道：“是！”手起剑落，又刺死了两人。站在左首第四的已是谭云春，赵清方提起长剑，却怎么也不敢下手，方云平一把抢过宝剑，喝道“我来！”这一剑刚要劈下，只听当的一声脆响，一颗石子激速飞来，将方云平手中宝剑击飞。他只震得虎口隐隐发麻。那飞石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张三。

    冯云锦认得张三，知他是庞牟二人带来雪山的。初时还未留意，此时细细打量，一眼便看到张三所戴指环。一时间无数个念头在脑中闪过。庞云书看他眼神闪烁，突然喊道：“祖师爷景义公尚在人间，张天渺师弟便是师父亲传弟子！”见众人惊愕，庞云书又道:“师父已将掌门之位传与张师弟，此刻我们拥他为新掌门！”这下大殿炸开了锅，雪山弟子都留意到张三手上指环，许多吴景义的弟子已经大喊：“我们用立张师弟为掌门！”

    冯云锦眼见情势不利，喝道：“我看这小子不是好人，给我拿下了！”蒙古武士不听他的指挥，俱都不动。冯云锦的两名亲传弟子听到师父号令，抢上前去，伸手分抓他左右手臂。

    两人哪是张三对手，手指尚未触及张三衣袖，眼前斗然寒光闪动，只觉手腕一阵剧痛，急忙向后跃开，原来腰间两柄长剑已给张三拔去。在这一瞬之间，两人手腕上各已中剑，腕骨半断，鲜血淋漓。张三这一下出手奇快，旁人尚未看清楚他如何夺剑出招，两人已负伤逃开，众人不禁都是愕然。

    赵清方喝道：“大伙齐上啊！咱们人多势众，怕这小子何来？”他想张三武功再强，总不过一个少年，众人一拥而上，自能取胜，当先挺剑向张三刺去。张三剑尖颤动，赵清方左腕、右腕、左腿、右腿各已中剑，大吼一声，倒地不起。这四剑刺得更快，连白一氓、九龙头陀这等高手也不由得相顾失色。在细细一瞧，眼前这少年不就是当日在汗王府的小乞丐吗？他们曾见过张三动手，那时内力虽高，但却不懂半点武功，哪似现在这般厉害。

    再说滕项彬，他与师父分别多时，如今刚一见面却是这般情境。若非亲眼所见，他也不信自己的恩师竟然投靠了蒙古。此刻只感万念俱灰，自己一生所敬仰的“破冰剑”原来是个大大的伪君子，天大的汉jian。一时间脑中浮出昔日与恩师学武的种种画面，饶是那边张三与众人斗得正酣，却也似浑然不觉。

    这时张三已完全施展开来，只见寒光闪闪，一柄宝剑便似银蛇般在大殿中心四下游走，叮当、“啊哟”之声此起彼落，顷刻之间，雪山弟子手中长剑落了一地，每人手腕上都中了一剑。众人但见他剑光从眼前掠过，手腕便感剧痛，直是束手受戮，绝无招架之机。倘若他这一剑不是刺中手腕而是指向胸腹要害，这些人早已一一倒地。众弟子负伤之后，一齐大骇逃开，吴氏兄弟像前只余下谭云春等一批被缚之人。

    张三自学得吴景义所授剑法以后，经历了几次恶战，如今已越发纯熟，自己也想不到此剑法竟有如此威力，杀退群敌之后，竟尔暗自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