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笄礼之日迎双姝
萧芷妍的及笄礼来得快也不快，前些日子深秋里只用三层重衣的萧芷素如今已经裹了件绯红狐绒领子的浅紫色外氅，丁香色斜襟交领描绿藤棉衣，层层叠叠裹了好几件米白色微褶棉质里衬重衣，两双素手拢在雪白兔毛暖手绒筒里。素面小脸儿仰起鼻子通红，说话都能呼出寒气来。 “真是太久没有回建康了，竟忘了建康冬日这般寒冷。”彼时，萧芷素坐在马车里，看着面前的红泥暖炉，却感觉不到太多暖意。 因为萧芷妍今日及笄，府里的人都被调遣到蘅妍居，此行也只有曾经见过萧芷秋几面的灼华跟着。她正用碳夹往红泥炉里加着木炭，听萧芷素这般一说，眉眼舒展开来,“女郎，临江那的冬日是什么样的？” 想到在临江待的那几年冬日，萧芷素便一脸神往，“往年这个时候外公都卸了一堆事务，带着我去护城河那里浅水区凿开破冰捞鱼来着。要是运气好多捞了几条，就回去给舅母，舅母极会做鱼，还会烤一些，香的很。然后一家人围在暖炉前喝酒聊天，谈笑风生，极是快活。” 灼华听了也是向往的很，却也好奇地问道，“临江的冰不厚吗？建康护城河往年冬日里冰厚的很，行人走在其上也不会有事呢！” 萧芷素将整个人都窝在马车安置的软榻上，灼华机灵地上前将绒毯替她盖上，才听她娓娓说道，“临江极少下雪，多数都只是细雨夹雪，廊檐柱子上早间结的冰凌子，不到晌午就能化干净了。” 同灼华说了好一会儿有关临江那边的人土风情，萧芷素便有些坐不住地挑起帘子。因为车内烧着炭火，马车窗柩用一根木棍支着，并未阖上。只是帘子换了厚厚的棉布，也钻不进风来，更不会让人有闷热感。她这只掀起一角来就用寒风涌了进来，夹杂着点雪花钻进她衣领子里，凉的她浑身一个寒颤，立马将帘子放下来了。 “女郎，您身子本就不好，还是不要掀帘子了。”灼华俯身替她把狐裘上沾的雪花擦拭干净，看着萧芷素立马冻得通红的脸颊无奈道。 萧芷素眨巴着眼睛看着厚重的帘子，对灼华道，“这雪什么时候能停啊……” “别的姑娘家听到下雪了无不欢喜跑出去嬉闹一番，倒是女郎你，怎么跟个小老太太似的，这般怕冷。” 灼华无意一句，却让萧芷素黯然了神色。 她自然是怕冷的，前世那样绝望的死亡令她恐惧。在临江那样温暖的地方，一到冬日她就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好似永远也暖不了身子，一直沉浸在前世濒临死亡的寒冷那里。 “女郎？”向来心细的灼华察觉到萧芷素面色有些不对，不免担忧唤她，怕自己说了什么惹她伤心的话。 萧芷素回过神来，还未说话马车就忽然停住，她惯性前倾被灼华稳稳扶住。 “九姑娘。城郊到了，前面就是入城的官道。想必五姑娘的车队不会儿便能到了，姑娘且再等等。”外面是车夫通传的声音。 “知道了，街边要是有摊子你就先去坐会儿，稍微暖和暖和。”灼华道。 “嗳！”车夫答应了一声，而后就传来重物落在雪地上的声音，没一会儿脚步声就没了。 萧芷素前世对萧芷秋仅是几面之缘，也是前世这个时候，她从兰陵赶往建康待嫁，只记得是个性格还算不错的jiejie，平日里也并未与她多做交流。那时候自己性子略野了些，不知道收敛，萧府对她也是放任自流，因为外公尚未史事也只是偶尔提点她几句。不过她却被薛诗嫆言辞迷惑，认为人生在世全然不必听从别人指点，活在别人影子里。 诚然，人要活出本性，但这在礼教严明的萧家，并不被允许。除却让祖母厌恶外，还会让别人也觉得她不知礼数，无人愿意亲近。 两人窝在马车里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听到官道上传来车轱辘碾过道路的声音，萧芷素收紧了狐裘大氅的细带，灼华先一步下车，为她撑起绘红梅的油纸伞。 城郊一处树木已经干枯，唯剩下皑皑白雪，裹出朵朵白色小花，坠在树枝上，雪停时形成冰凌花，煞是好看。 萧芷素抱着兔绒暖手筒，放眼望向已经把雪扫至两旁的官道，黑楠木搭成的马车四壁镂空百花图，牛皮纸拱成的顶上落了不少雪，顺着四角轿檐扑扑簌簌地落下。马车轮子极大，每两个轮子中间横着一根黑楠木轴加以稳固，队伍不算浩荡，却也很有派头。 给萧芷素赶马的车夫一早儿跟了过来，因是府里的老人，一眼就认出了那队伍就是兰陵嫡系那一支的马车。 “九姑娘，那就是五姑娘的马车。”车夫朝萧芷素道。 萧芷素微微颌首，冷风刮得她脸颊生疼，倒是旁边灼华要好很多，除了鼻头红了些外也没怎么太大反应。 那边萧芷秋的马车也发现了他们，领头的管家朝后一挥手，整个队伍就稍微弯了一些朝萧芷素这边赶来。等到一定距离的时候，马上管家再一抬手，队伍也都有序停下。 离得近了萧芷素才注意到，那管家也不过三十出头，样貌还算不错。一袭粗布棉衣袍，发顶束着纶巾，见到萧芷素时立时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地朝萧芷素抱拳，“九姑娘好。” 萧芷素朝他颌首算是回了好，抬眉瞅了眼已经撩起的帘子，眼见着一个姿态端庄眉眼秀丽的女子从马车中弯身出来。 那女子一袭水蓝色描白玉兰斜襟交领大袖衫棉衣，外披白色狐裘大氅，蓝白绢涧色裙。长发被拢至左胸前，有几根麻花辫交织在一处形成半弧固着，发顶挽着元宝髻，在正中央位置叩着三瓣莲花样式银冠。镶白玉发扣，发扣连着细碎白玉珠子被银线串着绕着元宝髻两边，最后在发顶三瓣莲花两边各簪一枚莲瓣发扣。 样式简洁大方却极为讲究，必是萧芷秋无疑了。她见到萧芷素时微微一笑，却并不急着打招呼，反而是撩起帘子朝着马车里又说了几句。 萧芷素蹙眉，不过很快了然，她想起前世萧芷秋来时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子，听闻是旁支远亲的嫡姑娘，家中落没，多靠族长一家救济，而萧芷秋待这位meimei，也是极好的。 果然，没一会儿马车中又下来一个女子，穿衣打扮略显朴素，是质地与样式都极为普通的浅青色大袖衫棉衣，头发上也只简简单单簪了个流苏步摇，成色普通，就连款式也都是建康女子早些年就不兴戴的了。那女子下巴略尖，眼睛看向萧芷素时略带薄色，不算恭敬友好，也不算卑微尖酸。就面相而言，并不是多讨喜。 三个女子会面相见福礼，萧芷素先是笑着对萧芷秋道，“五jiejie还认得出九儿吗？” 对于她这一问，萧芷秋到有些猝不及防，不过很快便舒展眼眉，笑着刮了刮她红彤彤的鼻子，“九儿跟小时候全然不一样了，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了！” 夸赞一言萧芷素暂且没有回过去，反而是偏首看着萧芷秋身边的女子，问道，“这位jiejie是……” “这是以柔，咱们旁支的meimei，算起来比你小些，但是比妍妹大些，前不久及笄。她父家托我带着以柔来建康见见世面，顺便拜会一下老夫人。”萧芷秋至始至终都牵着萧以柔，看来是格外喜欢这个meimei的。 萧以柔偏身朝着萧芷素又福了礼，轻声道，“九姑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