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晋阳大战(十一)
当陆遥以少量兵力两次奇袭敌军的时候,介休城迎来了重围之中的第四天。 负责围攻介休城的,是征虏大将军呼延晏。这个征虏大将军的将军号着实有些奇怪,因为匈奴人就是通常所说的“胡虏”,所谓的征虏大将军,倒像是自己征讨自己一般。 呼延晏是汉王刘渊妻子的幼弟,今年三十四岁,在汉国朝廷之中地位极高。刘渊凡有征战,经常以他为全军副帅。其人虽不是身当白刃的悍将,胜在性格沉稳、用兵老练。匈奴大军越过雀鼠谷的当天,他便率领大约两万人的部队将介休四面围定。 第一日,匈奴以无数推车负土,欲填平护城河。虽然介休守军居高临下,箭如飞蝗,但是匈奴军队的士卒悍不畏死,前仆后继地把土石倾倒进护城河里。有时前排的推车士卒被箭矢射伤,动作迟缓。后排的士卒便不管不顾,将前排连人带车推进河中。 饶是卢昶身经百战,这般舍死忘生的军队,还是头一次遇到。他眼看形势不妙,连连派遣精干部队从隐蔽处搥下城去sao扰匈奴的填河进度。但是呼延晏早有准备,令骁将刘通领三千精锐骑兵绕城巡游,一旦遇到晋军,立刻捕杀。卢昶接连损失几股兵力,便只能眼看匈奴大举填河。到日落时分,介休的护城河已被完全填平。 次日起,匈奴大举攻城。介休城外地形复杂,西南面扼守雀鼠谷的隘口,东南面是绵山,城北是连绵的沼泽,唯有城西地势开阔,适合用兵。匈奴人攻城的主力便集中在西面城墙,而以东面为策应。 负责攻打城西的是武牙大将军刘钦所部。刘钦身披重甲,亲临前线,众将士无不奋勇效死,一时间,云梯如林而立,胡族勇士数千人在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纷纷攀附城墙。另外有数百人推着简陋的冲车猛烈撞击城门,其后又有数千人马跃跃欲试,只待城门一破,便杀进城内。 怎奈介休虽小,却极其坚固。卢昶担任城守之后,又在城防建设上狠狠地下了工夫,各种守城器械准备非常充分。守军用数丈长的拒杆将云梯一一推倒。当匈奴人试图重新立起云梯时,守军用大量的滚木落石痛打他们。驻守城门的守军则推下滚油和大量的柴禾干草,然后再扔下熊熊火炬。全部冲车都被先后烧毁,就连推车的士卒也烧死了许多。 鏖战了半天,双方你来我往,战场主动权几度易手。毕竟匈奴大军数量太多,终于逼得晋军一处城墙守卫不牢,数十名将士成功登城。这些刃都是匈奴两万之众中精选出的先登之士,不仅武艺精熟,而且最是凶悍勇猛。他们一旦翻过城头,立即大砍大杀,掩护后继队伍跟上。 垛口附近的晋军伤亡惨重,这时只剩下一名什长和几名士卒,反而陷入十余名胡人的包围之中。转眼的工夫,几名士卒就被乱刀砍死。那什长虽然身手矫健,也不过多撑了片刻;架不住胡人刀剑并举,肚腹被砍了一刀,肠子都流出来了。什长惨笑一声,忽然腾身跃上,抱着一个胡人士卒往城墙下翻去。只听得那胡人士卒大声嘶吼,接着便是一声扑哧闷响。 负责守卫这整段城头的,是个叫禁宠的军官。禁这个姓氏很罕见,据禁宠自己的说法,源于姬姓,出自西周时期大夫禁暴氏,数十代传承至今,门第之高贵当今天下少有。此言确有人信,只因禁宠天生一副好相貌,皮肤白皙,相貌妍丽,观之俨然世族贵胄。 其实不然,虽然禁氏确系古姓,但禁宠这一脉没出什么人物,上推几代人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守着数十亩薄田过日子。数年前他的家乡为乱兵所掠,化成了一片废墟,他自己被强征入伍,其后辗转各地作战,也不知打了多少仗,靠无数次舍命厮杀来的军功才成了军官。 此刻眼看城防被突破,禁宠急忙提兵去救。将将赶到垛口附近,那群胡人勇士如狼似虎而来,为首一人挥舞着约莫数十斤重的狼牙棒,将晋军士兵砸的筋断骨折,当者辟易。 禁宠趁手的兵器早就坏了,此时手中是方才捡的一对刀盾。他见敌人来势猛恶,举起左手的铁盾斜挡。随着铛地一声大响,狼牙棒巨大的力量被卸去大半,斜斜地飞出去。那胡人勇士胸前空门顿时大开。禁宠冷笑一声,右手短刀疾刺,便要将那胡人了账。电光石火之间,那胡人只来得及伸手拦在胸前,手掌登时被短刀刺个透穿。 谁知这反而激发出胡人的野蛮劲来,凄厉如狼嚎的狂吼声中,那胡人战士将禁宠的手掌连刀一起抓住,猛然向回拉扯。禁宠站立不住,被拉得失去平衡。被胡人飞起一脚,正中他的小腹。禁宠惨哼一声,顿时眼珠暴突,弯腰倒地。胡人接着又是一脚,将禁宠踢得飞出数丈开外,口中鲜血狂喷。 带队的军官一个照面就遭了毒手,晋军士卒们不禁阵脚松动。胡人勇士奋勇突进,与晋军纠缠在一起,上百人拥挤在狭小的城头白刃相交,鲜血飞溅四射,惨呼声此起彼伏。而城下的胡族战士们无不高声喝彩,众将士更加发狠地猛攻。 虎牙大将军刘钦也亲临城下擂鼓助战,更将亲卫武士全数派上前线。转眼间,催战的鼓声整天价响,数十架云梯在这一段城墙密集搭起,无数战士舍死忘生地攀爬上来。介休城,岌岌可危! 正在危急时刻,又一队晋军奔来救援。为首一人,正是介休守将卢昶。大将亲自上阵,果然与他人不同。他左右簇拥着十数名士卒,并不用武器,而是双手持握大盾,将卢昶护在核心。卢昶大步前行,左右腰间各悬两个箭袋,手中是把将近一人高的大弓。眼看距离敌军不远,卢昶大声喝道:“看箭!” 开弓如满月,箭去似流星! 只见一道道箭芒前后相继射出,仿佛连成了银线。那为首的匈奴勇士此刻正退在后方,呲牙咧嘴滴包扎手掌上的伤口,没来得及反应,一支箭矢就从人丛中穿过,自他大张的口中贯入,直透后颈。那匈奴勇士手脚挣动了几下,仰天倒地。 在战线前方的匈奴人更不必说,卢昶的第一箭射翻了那为首的勇士之后,第二箭直入一名持斧士兵的眉心;第三箭,将一名舞刀的士兵狠狠地钉死在垛口上;第四箭,从另一个士兵的左眼射入,后脑穿出。连环四箭,射倒四名匈奴勇士,这时其他的匈奴人刚刚反应过来,齐声大喊,往卢昶杀去。 卢昶站定脚跟,寸步不退。凡是靠近他的匈奴人,无不要害中箭,惨呼倒地。不过转眼时间,先登之士尽数阵亡,匈奴大军的士气为之沮丧。 迫在眉睫的危险已然缓解,卢昶却不稍歇。他昂然立于城头,在盾牌手的掩护下对城下的匈奴军官逐一点射。每发一箭,必有一名匈奴军官惨呼而亡。 匈奴军中也不是没有精通箭术的好手,若干弓箭手立即还射。但是一来自下而上,射程不如卢昶手中的强弓;二来确实及不上卢昶射术精准;三来奈何不得亲兵们团团簇拥防护。因此近千人的攻城队伍,居然硬生生被卢昶一人所压制。匈奴人什长以上的军官死伤惨重,整支部队的建制大乱。无所适从的士兵们先是迟疑,然后便潮水般溃退下来。 晋军士兵们对城头的死伤匈奴战士一一补刀,再把他们扔下城去。每扔下一具尸体,城里边就爆出一阵欢呼。 欢呼之声未落,号角大起,又一波匈奴攻城部队蜂拥而上。呼延晏无疑打算以持续不断的攻势拖垮守军,因此毫不考虑损失,只是督促着将士们反复的冲击城头。 惨烈之极的攻防战斗延续了整整两天,就连深夜都不间断。连续二十多个波次的攻城部队在介休城下铩羽而归。城上城下无不死伤狼藉,尸积如山。 匈奴使用蚁附登城之法,虽然简陋,却声势浩大,对守城将士的心理压力非常沉重。往日攻打晋人的城池时,常常能一鼓而下。可是此番,凶猛的攻打却未能拿下介休,这使得匈奴人颇有些丧气。到了第四天,他们除了继续强攻城池以外,又调动人马围着城池挖沟筑垒,仿佛是打算长期围困。 匈奴人很少采取这样的作战方式,他们更喜欢一鼓作气的猛烈攻击,或者长途奔袭、批亢捣虚的战法。但或许是由于介休太过重要,这一次,呼延晏决心采取这种最费力也是最有效的攻城之法。 胡人大兴土木的场景,被远眺的卢昶一一看在眼里。此刻他已然几天几夜没有合眼,眼窝深陷,精神却依然亢奋,大踏步地在城头巡视。 几名亲兵紧紧跟着他身后,时不时交换一个忧虑的眼神:这几日苦战中,卢昶既要指挥全城的防御,又要亲自上阵救急,因此体力消耗非常惊人。原本就身体欠佳的他在四周少人之处,常常会捶胸咳嗽得撕心裂肺一般;说话时的气息也越来越急促了。 另一方面,为了击退敌军,卢昶这两天里四处奔走,也不知射出多少箭,三石以上的强弓足足拽坏了四把。他的双手虎口都已震裂,拨弦的手指也几乎扭曲变形。如果敌军继续组织强攻,谁也不知这位箭术高手还能坚持多久。 卢昶很注意地将双手藏在袍袖之下,以免被别人知晓。他在人前始终龙精虎猛的样子,顺着城墙漫步,沿途慰问士卒,为他们打气鼓劲。战况虽然激烈,但将士们的斗志依然高涨,这使得卢昶很是欣慰。有什么样的将军,就有什么样的部下。这些士卒中的骨干都是跟随卢昶多年的旧部,非常顽强坚韧,正是适合守城的强兵。 介休令郎硕也没有闲着,他在不远处组织城内居民,拆毁了城里很多处房屋,将木头、石块等等搬运上城墙。在房屋拆除后的空地上,几百名从居民中筛选出的壮丁正在列队cao练,几名军官焦头烂额地指点着他们作战的技能。这些百姓缺乏基本的战斗技巧,勇气和战斗意志更是完全不能比,卢昶原本打算备而不用的,但是现在看来,情况难说的很。 晋军虽然杀伤了无数敌人,自身的损伤也不轻。百人将以上者战死数人,导致城上许多区段的负责军官缺员,需要重新调整防御布置。卢昶绕城走了一圈,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召集部下们来分配任务。 城头上传来喧哗声,原来眼看胡人在远处营建,不少将士们大声嘲笑,尽情辱骂不止。 喧闹声中,一名部下颇有几分忧虑地道:“将军,胡虏兴建长墙、壁垒,这是决心要长久围城了!却不知主公可曾派遣援军?援军又何时能到达?” 卢昶眺望远处的山地道:“胡人擅长野战,至于困城之法、营建之术,是他们的短处。以短击长,纵然联营十里、长围百重,我们又何须畏惧?况且,拥强兵而据雄城,挫敌锐气,令胡儿不敢正视,正是我等好男儿建功立业之时也。至于援军……” 卢昶手扶垛口,信心十足:“各位无须担忧,主公定有安排。” ****** 谢谢各位读者鼓励和支持!尤其要感谢秦时关朋友的指点!螃蟹一定努力,争取不负各位厚爱。 昨日回家,进电梯后顺手掏出手机,不料带出一张十块钱大票飘落在地。螃蟹正要去拾,身边一壮汉恰巧回头看见,大呼曰:有钱!飞身抓了在手。随即此人到达楼层,大笑而去。螃蟹呆若木鸡。 常言道,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故而,今日须得郑重感谢大柳树镇长、师出书虫、yy67382183各位老爷的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