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说好的刘氏不识字呢?
要让夏初说,这段神奇的发家史中,最令人好奇的不是祖爷爷怎么救的先皇,而是老夫人刘氏……她完全着手可以写一篇《论泥腿子农家女如何演变成完美诰命夫人》的进化论,而且保证供不应求,能够大卖! 刘氏的婆婆可不是个善茬儿! 比起农女出身的刘氏,那位老夫人倒也是读书人家的女子——祖爷爷娶妻的时候,家中还薄有恒产,他本人也过了童生试,成了有名分的读书人,自然能取个门当户对的妻子。 可以想象,这位祖奶奶在经历了丈夫数次不中,家境一落千丈后又复起得生活,经历这些种种的变故之后,并没有奔着宅心仁厚的方向而去,而是走向了另一个尖酸刻薄的极端。 她百般端着好人家女儿的架子,捧着她那个小小的五品诰命,万分的看不上刘氏——一看到刘氏,她就忍不住想起当年那个,连件好衣裳都没有的狼狈的自己! 她粗鄙,泥腿子出生,大字不识一个也就罢了,她还好几年不生孩子! 所以,给夏老爷子纳妾就成了必然。 夏初相信这位祖奶奶一定起过让儿子休妻的念头,只是最后没有成行罢了。 而刘氏却在婆家诸多挑剔的情况下,守住了自己正妻的地位,不仅赢得丈夫的尊重,小妾乖顺,就连庶子也敬她如亲娘! ……很难令人相信,这位大气宽容又睿智的老夫人,她曾经真的是个大字不识的农女! 夏初觉得,要是上辈子她也有这位的手段,说不定也就不会落的一个一生无子的下场了! 不过做皇后与给一般人家当正妻不太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反正她是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一家的皇后敢对着皇帝老子闹脾气的。 在皇帝面前皇后也要自称臣妾……她先是臣,而后才是妻! 刘氏换下一身檀香味儿的大衣裳,裹着一件毛毡挟着孙女儿,在榻上读起了经书。 屋里烧了两个炭盆,暖和的很。 过了一会,夏初又有些昏昏欲睡。 老夫人挥挥手,顾嬷嬷并芸香两个便识趣儿的出了内间。厚实的棉布做的布帘子放下来,挡住了外头的寒气,因怕她们在屋里呆久了气闷,窗棂支开留了条小缝儿。 寺庙里留客的屋子依然质朴,屋内不过一床一塌一张书桌,几个简陋的木架子上摆着炭盆取暖,就连外间的熏笼,都是她们从自家带来的。 半梦半醒间,夏初察觉身上动了动,手上却没什么劲儿,眼皮勉强隙开,只见一个身影坐在书桌前,正执笔写着什么…… 她一个激灵突然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老夫人不是不会写字吗? 刘氏是真正意义上的农家女子,据说她从小做家务,养猪养家禽,农活小能手,是当时那片儿百里挑一能干的好闺女。尤其是机缘巧合习得的刺绣手艺,养活一家人吃饭无压力! 但她不识字,她爹娘是老实巴交的农人,除了掌握着一手伺弄庄稼的好活计以外,大字不识一个。最近的私塾学堂都在镇上,她也没机会偷偷学认字。 就是嫁人之后,她也是一样忙忙碌碌的,夏老爷子年少的时候还期盼过婚后生活,期盼过诸如“红袖添香”之类的事情,但娶了这个媳妇以后他也放弃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 后来夏家发迹,老人家为了好看给刘氏买了两个丫头充作陪嫁——就是顾嬷嬷与鲁嬷嬷两人——连嫁妆单子都重写一份并添置齐全,硬生生的把个贫下中农的刘家给硬生生折腾成了富农……地太贵,没舍得买,也就没当上地主老财。 当然,如今的刘家,早就不是当年那憋屈样儿了。 有了一个“嫁得好”的闺女在,刘家也慢慢过上了发家致富的生活,看着亲家的兴衰变迁,刘家人得出一个结论:要想过上真正的好日子,家里的哥儿得用那老牛耕田的力气去读书! 当然,刘家没有人夏家那耕读人家的家底,折腾了二代人也就出了一个七品县官,不过这在当地已经很了不得了! 刘家的这位刘县令,当年考出的其实名次还没夏庆好,吊车尾挂了个二甲,总算没有落进同进士里头去。不过人家是标标准准的“寒门子弟”,一点也不嫌弃的从真正的九品芝麻官——县丞做起,老老实实一步一个脚印的往上爬,竟也混上了正经官身,还给家里老娘媳妇挣上了诰命,真真儿的翻身农奴把歌唱! ……扯得好像有点远了。 总而言之,经过这些年的养尊处优,刘氏或许能有一双保养得宜的手,或许也能看懂账本认上几个字,读的懂经书听得了佛,但一笔字写的是歪歪扭扭,难看至极。
可是夏初看到了什么? 那脊背挺直的标准坐姿比给她启蒙的女先生都端正,那握住笔杆的姿势更是完美的仿佛演练过千百回,更不要提那行云流水、下笔如有神的书写速度…… 说好的刘氏不会写字? 扯什么淡呢! 刘氏像是察觉了什么,突然就回头看了一眼。 夏初不知什么时候翻了个身,仰躺变成了侧卧,阖着眼眸睡得正香。 屋内气流太暖和,她小脸的脸颊染上两坨粉嫩的红晕,煞是可爱。 刘氏一笑,起身替她拉了拉因为翻身而松垮的被子,顺手轻轻掐了把她的小嫩脸。 “皇后娘娘,既然都看到了,怎么还不起来?” 杏眼猛然瞪大,夏初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满脸笑意的老人。 其实也不尽然。 老夫人保养的极好,虽说过了六十,依然该知天命了,可她仍是身材窈窕,青丝依旧,全然不见一般富贵人家的女眷长辈那种肆意增长的富态。 即便脸上的皱纹无法遮掩,却也让她看起来生生的年轻了十岁有余。 ……从这张脸上,夏初看不出她像不像某个她所认识的人。 她抱着被子坐起来,警惕的望着眼前的老夫人,原本出于本性中的尊老爱幼,她素来喜欢在老夫人面前半乖卖萌;可这会因为对自己产生了威胁,便是满心的戒备了。 明明是同一个人,只因为所处的立场不同,她的态度马上就变了。 这也是天性使然。 “你是故意的。”夏初说的肯定,又有些困惑:“你到底是谁?” “我记得你,你却忘了我。”刘氏叹了口气,满脸哀怨的道:“真是叫人伤心呢!” 夏初忍不住一抖…… 看一个老太太在自己面前做这种怨妇脸真心不能忍! 等等! “你是……兼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