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久章 药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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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熹微的灯光下泛着幽幽暗黄的光晕,在光晕疏离的映照下,似乎一切光景都显得虚幻如一个漂浮的梦,叫人失去一切存在的真实感。 手心扶在金璃柱上,细密的蓖尖密密麻麻硌在肌肤上,让我在痛楚中生出冰寒般的清醒。 春暖时节,这个时辰的天色黑透澈如一方通透琉璃,被点缀在殿下的宫灯隔离成碎碎的光星,屋子有冷冷的风卷过,带下雨丝,长窗洞开,有些洋洋洒洒的雨飘落在镂刻精致的窗台上,我随手拈起几点,眯着眼下光线下看,“姑母总是这样自负。”我浮出一点渺茫如春寒烟云的笑意,绽出一丝冰冷如刀锋的妩媚,“姑母还以为我还当年的小阿玺吗?” 我看着殿外到处都是深红浅绿,又被数日前春雨的湿润一染,便带了蒙蒙水色,愈加柔美鲜艳。 阿婉面有惊慌悲戚之色,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长须了一口气,低头。 皇后含着一缕冷笑看着我,不由勃然大怒,“有意思!” 我悠然望着窗外,宫灯下,照得刀兵甲胄一片雪亮。“这天下被谁夺去,我毕竟姓嫦,不会有性命之险!不是么?” 她被怒火烧得满脸赤红,狠狠盯着我道:“当真本宫不会要你性命吗!” 我泰然注视着她,不觉失笑,“若爹爹在怂恿之下而归降于你,你敢对我做什么吗?你唯一的优势是因为你姓嫦,而正也是我的优势。” 她怒目向我,连连冷笑,“好一个嫦氏之女!本宫的好侄女!” 我慢条斯理拨弄正手腕上鲜艳夺目的手钏,笑吟吟道:“这不是用多谢姑母曾悉心教导不是。” 她怒不可遏,两眼喷射出冷厉光芒,直欲弑人,“你就这样来回报本宫的么!”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便往前拖,“本宫最后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走!立马走!走啊!” 她力气极大,长长十指指甲狠狠扣进我手腕rou里,旋即泌出十点血丝,我没有推开她,忍着手臂上的疼痛,喝道:“该走的是你!” 她微微一怔,旋即不可遏制地大笑起来,指着我长久说不出话来。她的笑声太凄厉!“你于本宫同为嫦氏之女,本宫不想互相残杀,更看着你父亲的薄面上!”良久,她止了笑,指着我厉声道:“你现在从这里离开!”她地整理扯乱的衣衫,从容道:“日后,你还是本宫的好侄女,还是本宫的好阿玺。” 我惊怒交加,仿佛不可置信一般“姑母害我数次,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胸襟去释怀!” 她浅淡一笑,“今夜过后!一切归零。明朝,一切重新开始!”她直直盯着我,姣好而高傲的面庞依旧不变,“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本宫从前那么做,也是为了你。” 风从长窗而进,她宽广的衣袖被春风柔软拂起如张开的硕大蝶翼,翩翩舞动,她伸出素白双手,牵着我走到长窗前,轻笑道:“你瞧这春日小雨,暖春了,寒冬已经过去。” 我身子一僵,十分不自然的抽出手,只听着她再道:“无论你信与不信,本宫告诉你,你与辰王不会有好结果。”她面孔变得雪白凝望着我,“姑母只是想让你早些离开他而已。” 她此话,我心中惊惶,但又对她这突然地温情看到诧异,我已分不清是真是假,脑子里乱的想一团浆糊。 周遭一切平静如旧,我没有再说什么话,她淡淡道:“姑母也会像曾待你一般,宠爱你的孩儿。” 我眸光流转,怔怔的望着她,这时地上的贤妃已醒转而来:“晋月!别听她胡言乱语!蛊惑人心!” 皇后一惊,旋即说,“谁满口胡言!谁居心不良!是你!是辰王!” 贤妃微微颔首,方露了一丝笑意,我吩咐阿婉忙把贤妃搀扶起,贤妃悠悠道:“你拘禁皇上!犯上作乱!图谋不轨!外宣谣言!污蔑皇子!到底谁的罪名更大!” 窗外雨水茫茫,皇后挥一挥收,道:“难道本宫不知你与辰王安得什么心?贤妃是想步珍妃的后尘吗!” 珍妃!贤妃与珍妃!果然有关系!而且姑母是知情!这样听来,似乎他们瞒了我许多事。 贤妃毫不退让,“国有定例,一切自有皇上做主!” 皇后一时语塞,扬声道:“皇上!?你倒是让他给你做主啊?!这些年来你一直默默无闻在宫中,为何辰王一回来,你开始有所动态了呢?本宫不像皇上那么傻!你若是能让皇上做主!你怎不早日让他给你做主!因为那件事你根本就不能开口!你若是提起,恐怕你的妃位早已不保!” 我目露疑惑之色,他们说的是......关于珍妃,辰王,贤妃,的人,是,是璃贵妃吗? 贤妃一惊,声音已含了怒气:“你!” 皇后毫无惧色,大声道:“你!本宫!不过都是璃贵妃的手下败将罢了!这么多年过去了!皇上何曾对着后宫里的女子动过真情?而皇上又不是在你身上看到了昔日璃贵妃的影子,你才能在后宫里有一席之地的吗!” “而皇上痛恨本宫!以为那害死璃贵妃的人是本宫!他难道不是自欺欺人吗!那真正害死璃贵妃的人正是他!是他!是他亲手将璃贵妃推下城楼!埋了她的心!”皇后语气咄咄逼人,语速极快! 此刻,我耳中轰然一阵响,我惊得霍然走到贤妃身旁,正欲说话,却见珠帘被掀开,有人慢步而出,沉声道:“你给朕住口!” 众人不觉惊呼出声,贤妃一见他,不觉蹙眉惊喜道,“皇上你终于醒了!” 眼见皇上气得发愣,贤妃不顾身子搀扶着他,皇上连连咳嗽,脸色发白的紧,“朕的后宫有你这般毒妇,断断不能相容!” 我这一见他,似乎他又老了许多,变得我好像已经不认识他了,他就像是一个平凡人家久病的老人,没有一点生气,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皇后含了极有分寸的笑意,端然道:“皇上这是要废后了么!” 皇上亦不便皇后灼灼目光,对外,声嘶力竭喊道:“来人!”片刻没有任何动静!他似乎拼劲了全身离去,嗓音都是哑的,最后乃是一遍一遍低喃,“来了!来人!来了——” 殿外分明有禁军在,却早已不听皇上之命!或许皇上也看清了!惊愕的瞪着皇后,手指着她发颤道:“在朕昏睡不醒的这段日子里!你到底做了什么!”
“呀~皇上你本就不该醒。”皇后笑了笑。 即便皇上病入膏肓,却仍是天命所系的九五至尊。只要皇上活着一天,各方势力就依然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没想到今日受制于人,一切崩盘了! 看来皇上还不知,皇后早已传令禁中亲卫,严守延禄宫,封闭宫门,不准任何人进出大内,并将皇上身边侍从及太医院诸人下狱,严密看管。而华哥哥已率大军回城! 只看着皇上险些跌倒,贤妃忙扶了一把。皇后笑了,语声温柔,笑容分外冰凉诡异:“皇上正在病中切莫动气。” 皇上苍白无力一笑:“到底是朕曾经小看了你!” 这时秋月正好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药,立在皇后身侧,我暗自叫不好!难道皇后这是要药鸠皇上!我到是想过皇后会有此举!可没有想过她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般胆大! 皇上敛眉:“你——” 皇后诡异一笑:“念在皇上与本宫的夫妻情分,已经让你活得算久了!” 贤妃忙把皇上护在身后,忙说皇上快逃,可皇上往哪里去,这延禄宫已在皇后掌中!皇后击掌,闻声进来几个年迈的宫女,将贤妃双肩一扣,五花大绑在地,而皇后微微冷笑,修长的手指,端过那碗黑乎乎的药,死亡气息袭遍整个殿内! 她莲步轻移,一步一步走向皇上。 似乎像是走过了整个人生一般。 一步,一步,步子缓慢却足以让人窒息。 她眼中有深沉的恨意,如暗沉的夜色,“皇上!你不是一直恨臣妾吗?” “从今以后不会再恨了。”她带着温热的唇齿的气息,略带恶意的,诡秘而叫人激动。她笑容似浮在脸庞上的一带薄雾,蒙胧似有若无。而眸中越蓄越多的泪,晶莹剔透,在她走进皇上跟前那一刻,夺眶而出,在灯盏的照耀下,分外的夺目! 皇上没有任何逃走的举动!他定定的站在原地!似乎已天荒地老的之势,笑道:“朕年轻时在水深火热之中生存!不得不韬光养晦!与诸多皇子明争暗斗!有朝夺得权势!没想到会败在你一个女人手里!”他一怔,眼中忧虑之色愈来愈深,如一片浓厚的乌云,覆上他的眼帘:“是朕,老了。” 我微微侧首,鲛绡团纱的落地帷帘将渐凉的春风漫卷在了外头,只余柔和的清盈似珠的荧光柔和闪烁,迷蒙若流水徜徉,只叫人觉得眼前这一切不虚假的,虽然皇上不爱皇后,可他与皇后在外人面前一向相敬如宾,我第一次看到他们这般争锋相对! 外面风大了,树枝敲在朱色窗棂上“笃笃”轻响,皇后轻言道:“皇上老了,也该把机会留给年轻人不是。” 我不知皇后此刻是何等的心情,她的泪在滑下眼眶那一颗之后就再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