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黑瘴压境
萧贱与吴三桂一同赶往顶楼,萧贱由于昨夜来过此地,故熟门熟路,很快便找到那通天阁,当即推门而入。 这大堂也甚是宽敞,屋顶乃是琉璃制成,色彩斑斓,呈一半球形,透过其中可观苍穹。大堂深处有张长椅,样式古怪,上面放着一张羊皮,鲁通天坐于其中,大堂两旁则各有十余张椅子,座位上均有羊毛座垫,鲁管仲、张智难、叶浮香、钱谦益、柳如是四散而坐。柳如是见到萧贱前来,向他微微一笑,以示招呼。 萧贱欠身行礼,随后在鲁管仲与张智难中间位置坐了下来。吴三桂不识好歹地坐在柳如是身旁,柳如是似乎也不甚在意,只是神情变得有些不善。 鲁通天道:“藏獒大师,您昨晚辛苦了,听柳才女适才所言,您引经据典,传道解惑,解开了困扰柳才人多年的心结,实是高贤大能。昨晚在下有所怠慢,请原宥则个。” 萧贱耳听吴三桂发出不屑的嘲讽笑声,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道:“我佛讲究明心见性,方见如来,柳才女自有慧根,放得解脱,与贫僧关系不大。” 鲁通天道:“藏獒大师客气了。”随后又转向吴三桂,道:“吴将军,适才我以传声筒通知了你与关宁骑兵,怎么你一个人先来了?” 吴三桂道:“适才我正听藏獒圣僧宣扬佛法,故先一步得到了消息,便随大师一同过来了。”接着他饶有兴趣地问道:“鲁当家,你家新奇的玩意儿真不少,这传声筒可无视距离,随意传音,当真奇妙无比。” 鲁通天笑道:“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孩儿搞出来的玩意儿,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堆透明细丝,将其沿着墙缝穿行,随后两头各连接一圆筒,便可以之传声,听着倒也清晰。” 柳如是闻言,突然眼睛发亮,望着鲁管仲,笑道:“鲁少当家当真聪颖,这等发明简直堪称天才。” 鲁管仲得意起来,向着柳如是拱了拱手,道:“这发明也算不得什么,毕竟似我这等天才百世难逢,还有不少更为神奇的东西在我房中,如柳才女当真有意,咱俩可私下交流……” 柳如是轻笑道:“现下我不得空闲,改日吧。” 鲁管仲面色一变,喃喃道:“改日?可惜我已有娇妻美眷,虽可偶尔暧昧,但不可真刀真枪上阵,柳才女这等要求,恕我万难从命。” 柳如是不知他龌龊心思,出于礼貌,对他报以微笑,微微颔首。 又过了一会儿,吴三桂手下关宁士兵姗姗来迟,各自入座,鲁通天见人已到齐,便咳嗽两声,说道:“诸位,我之所以劳烦大家前来,乃是有两件要事相商。” 说到此处,他自怀中掏出一张纸条,说道:“第一件事,乃是我派遣公输家眼线,自江湖上打探那赏石大会,适才已有情报传来,我这便给大家念一下。” 他清了清嗓门,照着纸上念道:“家主敬启:关于那赏石大会传言如下:‘正月立春,川南黔北,魔芷山庄庄主计无魔邀请江湖同道一聚,共赏玄石降世,寻访仙宫揽胜,玄石无价,请来者自行思量,切勿自视过高。’现已有十余江湖门派前往与会,其中有丐帮,天骄帮,剑灵派,黔灵派,名剑山庄,弥勒道场等声势较大,加起来只怕有千人之众,我等已前往那大会潜伏,如有消息,我等自会再向家主传书。” 张智难听到那丐帮之名,心中一凛,想到:“我手下那些乞丐啥时候也和剑啸宫结仇了?怎会参与此等大会?莫非……” 鲁通天放下那纸条,道:“现下看来那赏石大会与我公输家关系不大,我们只需静候消息即可,但要命的是下一件事。” 他神情陡然变得极是严肃,道:“适才秦良玉秦总兵派人送来急信,说是已与张献忠交上了手。” “张献忠?”张智难、鲁管仲、萧贱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继而凝神细听。 鲁通天又掏出一封信件,将其张开,念道:“公输世家家主鲁通天亲启:我正与恶贼张献忠在成都东面交战,那恶贼所率部队正是那臭名昭著的‘黑瘴’,也是我有所轻敌,未能一举克之,现被他困于遂宁城。我已派人突围,前去成都请左良玉助阵。但左良玉与我素有仇隙,只怕未必肯来助我。故唯有请鲁当家帮忙,如你能提供一千柄三眼神铳及五百名神铳手,当可解我之围。击退恶贼之后,我当秉明皇上,届时定有封赏。——秦良玉亲笔。” 鲁通天念完,众人鸦雀无声,过了片刻,吴三桂皱着眉头,当先出言道:“只怕有诈。” 鲁通天奇道:“吴将军何出此言?” 吴三桂道:“我素闻那秦良玉性子高傲,向来不轻易求人,而且面对张献忠从无败绩,怎的此次不仅被张献忠轻易击败,而且还被迫向左良玉求助?这实在与她平日表现大相径庭,这封信件或是伪造的。” 鲁通天细细看了看,道:“的确是真的,我与那秦良玉关系甚好,多有书信往来,此笔迹做不得假。” 钱谦益忧虑地说道:“正因为秦总兵从不求人,此次居然开口,更说明情势危急。她平时报喜不报忧,往往将小胜说成大胜,将小败说成小胜。此信中写未能克之,只怕是一场大败,加之遂宁城墙薄弱,并不足以守御,估计秦总兵现已岌岌可危。” 鲁通天闭目沉思了片刻,倏忽睁眼道:“依诸位之见,我是否应按秦总兵信中所言,派兵驰援?” 他问出话来,顿时人人皆现出为难神色,各自心下思索,一时间无人应答。 萧贱耳中忽而传来张智难声音,道:“那张献忠手下天王军与我交战后早已油尽灯枯,即便有灵气入体,也不可能在一日内体力尽复。加之还要算上行军劳顿,无论如何也无法与秦良玉那三万精兵抗衡。我看秦良玉所言不可尽信。” 萧贱想了想,传音问道:“会不会雪莲暗中以自在道心相助,导致秦良玉溃败?” 张智难道:“剑啸宫可暗中布局,但不会亲历此等重大战事,此乃铁律,雪莲也不会违背。” 萧贱又道:“但……那张献忠乃是韩信附体,称得上是古今第一军神,加上雪莲又增强了天王军士兵体质,秦良玉轻敌之下,或会有所疏虞?” 张智难笑道:“你太高估将领的作用了,即便是韩信转世,一日之间也无法将一只陌生军队练得天下无敌。更何况还有先前我提到的诸多不利因素,即使是仓促之下,秦良玉也绝无败理。” 萧贱有心争执,但对军事一窍不通,只好说道:“究竟是否有诈,我前去一探便知,也可顺便找出雪莲,询问那苍岩巨人之事。可谓一举两得。”
两人正暗中商议,柳如是忽然说道:“鲁当家,可否听妾身一言?” 鲁通天道:“正要听柳才人高见。” 柳如是道:“妾身虽来自于江南,并未经历战事,但常听人说起秦总兵名字,说她是国之名将,朝之重臣,身为女流之辈,却胜过朝中一众信口空谈者。现下她在与贼寇奋力死战,我等却在此犹豫是否要前去相助,何人武勇,何人卑怯,一望便知。妾身不才,愿前往遂宁,献滴水之力。” 她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但却发自肺腑,言辞恳切,令人难以动怒。且另有一股豪迈之气,令人动容。 钱谦益急道:“如是,你此等赴义之心甚是难得,但此事凶险无比,你前去不过是徒然添乱,全然无用,还是让我等详加商议,再做决定也不迟。” 柳如是含泪回道:“我虽是一介女子,但毕竟有些薄名,假如以我一人身死,换来大家幡然悔悟,群起抗敌,那我这一死便死得其所,何憾之有?”说罢,她毅然甩开意图阻拦她的吴三桂,大步向房门走去。 萧贱心道:“她体内有柳敏诗的真灵,我可不能让她这么死了。况且我正好要前去打探雪莲下落,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保她一保。”想罢,他倏忽站起,在众目睽睽之下道:“柳施主请留步,老衲愿与你一同前往。” 他此言一出,登时引来众人瞩目,鲁通天结结巴巴地说道:“藏獒大师……你……为何?” 柳如是也是不敢相信地望着他,心里又是感动,又是佩服。 萧贱道:“阿弥陀佛,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柳施主此等做法,印证佛语,他日必证得阿褥多罗三日三菩提。老衲不才,愿与她同赴此难。” 他正装模作样,大讲佛法,张智难忽然传音道:“义弟,是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幸好这帮人不通佛法,不然你立马便要穿帮。” 萧贱刚想还嘴,只听张智难站起说道:“无量寿佛,贫道虽讲究清净无为,但毕竟需积修功德,你俩人手无缚鸡之力,我怎可见死不救?罢罢罢,让贫道送你俩一程。” 吴三桂兵痞脾气发作,“腾”地站起,再也顾不得柳如是颜面,怒道:“你三人休要胡闹,此等军机大事,岂同儿戏?我在边陲与清兵抗争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你们再扰乱军心,我便以军法处置。” 张智难奇道:“吴居士,我等三人并无军衔,乃是自由之身,愿意去遂宁溜达溜达,并不违法吧?” 吴三桂冷笑道:“战时以军法为重,任何人皆需听军队管辖,你以为你是皇亲国戚不成?” “那个……我也想去,他们是我的随从。”鲁管仲在一旁嗫嚅道,“我是郡主夫婿,应当算是皇亲国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