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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逃亡

    第三十八章逃亡

    嫣红在家里把药煎好喝了,坐在炕上,看着这虽说住了不长时间,却充满温馨的小屋。陈设虽说简单,但是也是有家的样子,每天自己在家里洗洗涮涮,打扫打扫,收拾收拾,为守忠做好饭等着他回来,小日子过得平常而窝心,想到这些嫣红轻轻地笑了。

    要是孩子生出来,这屋里肯定就热闹起来了,有哇哇的哭声,有咯咯的笑声,慢慢地他会爬了,会走了,会跑了,会叫“妈”了……嫣红轻轻地抚着肚子,想着孩子的模样,是像自己多些还是像他爹多些?哪样都好,肯定是个漂亮可爱的孩子!这时,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可恨的老鸨,赎了身都不放过我!难道当了婊子就一辈子都是婊子?难道我就不能好好活一回人?可恨的日本人和那狗汉jian,都死过一回还不够?非要把人欺负的不像人不像鬼?可恨的自己,没事非要出门看什么戏?招来这劈天的灾祸!可怜我从小没了爹妈,被卖了东家卖西家,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顶着“嫣红”这婊子的名字枉活了这些年,好容易有个人把自己当人看,也活得有点活人气了,怎么就不行了?难道这就是我的命?可恨的老天,有多少可怜的人没吃没穿,像猪狗一样被赶来赶去;命像草一样不值钱,有权有势的老爷想要就要?!不能再在这鬼地方待下去了,得逃,得跑!她忙把自己不多的几件衣服收拾了,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简简单单绾了个小包袱,急切地盼着守忠回来。

    守忠坐了车飞快地赶回家,一路上认真地思考,“是这样现在就走?会不会被起了疑心?那该怎么走呢?……”到了家,他三两步走到门前,拍拍门,门开了,就见嫣红眼睛红红的,看着是哭了很久,叹了口气,一只手抚上她的脸,说:“这样可不好。我听说怀孩子时候不能哭,看生个夜哭郎的!红姑,咱们不能在这儿住了。”“得逃!”两人异口同声地说,说完一齐看着对方笑了,笑着笑着又哭起来。

    嫣红掏出帕子给守忠擦擦,问他:“你能跑?跑了差事呢?”

    “早就不想伺候他了!一天被人‘汉jian、汉jian’叫的,你当心宽的?他们这是想要你的命呢!愣乎乎地在这等死?”守忠也给她擦干了眼泪。

    “要命?不是唱一段就完了?”嫣红疑惑地看着他。

    “我正好偷听着了,绝对不能去。去了就是个死!”守忠看了看嫣红,挑起了眉毛,“你不是想挣这钱?准备去呢?”

    “谁想去?那老鸨的话向来只能信一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不去,你要是让我去,我就一根绳子吊死……”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守忠紧紧握住嘴。看着守忠变得有些狰狞的面孔,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不许说吊死这样的话!记住!以后也不许说!”守忠红着眼睛吼道。

    “不说!我嘴欠!不说了!你别这样,吓得慌……”嫣红战战兢兢地一步一步往后挪,“好哥哥,你饿了不?我给你做饭去,想吃啥?”

    守忠一个箭步跨上来,一把揪过嫣红,搂在怀里,哭着说:“不许吊死!我怎么能让你死呢?这次说啥也得一块儿!咱们一起逃!天地这么大,就不信活不了人了!不许死……”嫣红一下也不敢动,知道他是想起了宛瑜,心里也是一阵悲苦,慢慢地环住守忠的腰,抱在了一起。

    过了许久,两人才渐渐松开。守忠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到了炕上的小包袱,苦笑了一下,问嫣红:“你都收拾好了?”

    “嗯。咱们这就走吗?”嫣红觉得脸红得发烧,心也跳得特别快。刚才搂得太紧,勒得都有些喘不上气来,这位jiejie真是好福气,能被男人这样稀罕着,死了也甘心。

    “现在还不能走。这就跑了肯定回起疑心,估计跑不了多远就被逮住了,到时候咱俩还有孩子就都没命了!”守忠上了炕,拉上帘子,又瞅了瞅外头有没有人。

    “那,那该咋办?”嫣红一听着了慌。

    “这样,明天走。不过不能一起走,”守忠叫了她一起上炕商量,“你不是说那个老鸨明天要送东西来,要是现在走了,明天她一来不就知道了,那德王府的人肯定要追,就跑不成了。”

    嫣红点点头,说:“那不一搭走,我咋走?”

    “明天王婆子来了,你就装作喜欢的样子说我同意了,再使劲把时间往后推,就说身上不舒服,能推多会儿算多会儿。然后就假装去回春堂抓药,晌午的时候在火车站的卷棚碰面。你最好换换装束,好让人认不出来。”守忠一步一步布置好,安顿嫣红,她一边听,一边默默记在心里。

    “那你呢?你咋办?”嫣红见把自己安排妥当,又为他担心起来。

    “我好说,这几天外头游击队闹得正红火。人们都不想下去,我去。正好有了由头,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跑了。”守忠说完也笑了,“等咱们到了大哥那儿,他们估计也还不知道呢。”

    “好!真是好计!这回就让她王mama拆了招牌,看她再害人!”嫣红拍着手也笑了。

    两人一夜安睡无话,养足精神准备逃出这充满灾祸陷阱的厚和城。第二天一大早,守忠收拾好自己随身的东西,又嘱咐了嫣红,便出门了。嫣红特意装扮了一下,等着老鸨的到来。直到太阳上得老高高,才听见有人的脚步声“稀里哗啦”地进了院子,嫣红正要起来开门,又坐下不动声色,拍拍自己跳得通通的心口,“千万沉住气,别漏了马脚。”等到王mama把门拍得“啪啪”响,口里还高喊着:“红儿,我儿!开门!给你送衣裳首饰兰!”她这才起身冷着脸开了门。

    王mama挤进门来,后面跟了小姑娘叶子,手里提了个大包袱。她也不客气,三两步跨坐在炕上,拽过叶子把包袱也放在炕上,打开,露出里面红的绿的衣裳来。叶子低了头,撅着嘴站在一边,悄悄抬眼瞟了一眼嫣红,摇摇头,见她好像没看见,还想再暗示却被老鸨刀子似的眼神盯了回去,头垂得更低了。

    王mama谄笑着看看嫣红,见她冷冷的,故意翻了翻包袱里的东西,露出几件闪烁着光的首饰,说:“红儿啊!你看,我把你先前穿的戴的都给你拿来兰!又给你添了一两件,这回mama我可是下了血本兰!你们俩口商量的咋地个(怎么样)?”

    “真就唱一段?”嫣红抬了眼看了看包袱,故意露出一点笑来。

    “千真万确!比真金还真!我要是哄你,天打五雷轰!叫我不得好死!”王婆子听得有门儿,忙得赌咒发誓。

    “王mama也不必发这誓,要是真有旁的,我家男人可不让你!”嫣红横了眼说。

    “知道知道!绝不骗你!”王婆忙不迭应承,“那就说定了,明儿个就去!”

    “明儿不行!身子这两日不好,这不还喝着药呢?要是上了场子,开不了声,得罪了大老爷,mama可能担待得住?”嫣红故意为难地说。

    “这、这,不太好办,人家就让明天去兰!”

    “那咋办,这次开的药明天最后一副,总得喝完了才行吧?”

    “后天能行?”王婆皱了眉看着她,见嫣红犹豫不定,忙说:“那就后天,我做主兰!这可不能再扭出花儿来兰!”

    “这、这怕不行呢!要不再迟一天?”

    “可不行,不行!最迟后天!”

    “那行吧,不过我要是那天唱不好,还请mama担待着。”嫣红说着低头向王婆福了一福,算是答应了。

    “嗯,放心兰!总是咱茶室出去的人,有啥事我担着。”王婆拍拍胸脯,保证道。

    “我一会儿还要去回春堂再号号脉,就不留mama坐了,后天来接就是了。”嫣红见说定了,看看时候也不早了,想着赶快去和守忠会合。

    王婆见她出言撵客,心中不喜,面上却笑嘻嘻地说:“好好!该看呢!有身子的人,可得多留点儿心!那我就走了。”说完就下了地,临走还心疼地看了好几眼摊开在炕上的包袱,心里暗道:“让你再好活两天,这些个东西迟早还是我的兰!”

    叶子站在地上几次欲言又止,对着嫣红使尽了眼色,眼见着她答应了,灰心丧气地轻轻叹了口气,又低下了头,跟着王婆离开了。

    嫣红见她们走得远了,赶紧从炕柜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包袱,看了看炕上散落的这些衣裳首饰,犹豫了一下,还是毅然只拿好自己的小包袱塞进上衣里,拽上门,离开了。叫了洋车一路拉到回春堂,进去借了人家的茅房,换了衣裳,扮作个村妇,还从院里捡了个破篮子拎着就出了门,直走出大街很远才又叫了车奔向火车站。

    到了火车站,进了卷棚,嫣红四处张望,见里面丫丫叉叉或蹲或站,挤满了人。她心里不觉急起来,想大声呼喊守忠的名字,又怕招来是非,看了一圈又一圈,找得眼睛都酸了。正在这时突然有个身影站在自己身后,嫣红也是吓了一跳,转身一看是个胡子拉碴的老汉,正要离开,却被他一把拉住,声音低沉地说:“是我。走吧!”是守忠!她忙跟着小跑着进了车站。

    两人买了票,上了月台,直接挤上了最跟前的一趟车,寻了座位坐下,嫣红气喘吁吁地问守忠:“咱这是要去哪?”

    “管他哪。先上了车离了这鬼地方再说,一会儿我给问问这车去哪?”守忠忙又向四周看看,没见有什么可疑的人,回头问嫣红,“你安顿好了?那老鸨没起疑心哇?”

    “应该没,我临走连送来的那些值钱的东西一样也没拿,就一个儿出来了。”

    “好!我还正想嘱咐你呢,别舍命不舍财。拿上那也是祸害,路上万一遇上啥人,见财起意,跟上要了命的。不拿,就当是要饭的,正是没人搁记(惦记)。”守忠点头称赞。

    “嗯,我也知道,怕惹祸,就没拿。”眼见火车缓缓驶出车站,嫣红一颗吊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下了。

    “你先坐着,我去问问,这车是去哪的?”守忠安顿了一句,就起身离开了,不一会儿就又回来了,跟嫣红说,“这是去南面的,能回我家呢。”

    “那咱们就回家吧,正好拜见一下公公婆婆。”嫣红兴冲冲地说。

    “不行,平城现在也是日本人占着,回去就是给家里带害呢!”守忠也很想回家,但还是摇摇头,接着又说,“咱们先在丰镇下车,去那儿再换车去找我大哥去。”

    “听你的,你说去哪就去哪!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搭,去哪都好!”嫣红满脸满眼满心都是对新生活的向往,恨不得马上就到了地方,再置一个小家,粗茶淡饭也活得心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