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夏侯缪萦蓦地抬头望向他,近在咫尺的男人,一张冷峻脸容,一如既往,有如刀削斧砍,英朗俊逸,她离得他如此之近,近到甚至能够清晰的在他如墨的瞳底,看到她倒映的身影,饱满而奢靡,令她几乎有种错觉,在这一瞬间,他的眼底,只有她,不掺任何的杂质……他对她说,叫本王阿煊……这样亲昵的称呼,糅合了太多异样的意味,仿佛轻轻一碰,就会触及到那些隐匿在内里的暗流汹涌,一发不可收拾。【】 夏侯缪萦却突然不敢追究。这样的错觉,太过危险,本不应该放在他身上……赫连煊,赫连煊……不自觉的在心底,将这三个字,反反复复的揉开来,又合上,这是夏侯缪萦熟悉而习惯的称呼,而“阿煊”,只存在于其他人的耳中,是她做给别人听的一个代号,对她与他之间的关系,这样的轻唤,太过陌生,也太过诡异……夏侯缪萦不知道自己在怀疑什么,又在恐惧着些什么。 无边的时间,像是在两个人的对视之中,迅速的掠走,却又仿佛停顿在这一刹那,坠着千斤的重担,挪不动半分脚步,像是就要这样延伸到那宇宙的洪荒,时间的尽头一般。 夏侯缪萦突然笑了笑,浅浅梨涡,绽放在染着媚色的脸颊之上,如同雪地里盛开的第一朵樱蕊,轻细的、柔软的,带着些些的清香,蛊惑在她娇艳欲滴的唇边,妖娆而动人心魄。 夏侯缪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但又有什么重要?眼前的这个男人,此刻,他离得她如此之近,四目交缠、呼吸相闻,甚至几近裸埕相对,仿佛只要她轻轻伸出手去,就可以触碰到他的体温,那种类似于拥抱的温度……但是,这样的幻觉,如同痴心妄想,他永远都是她无法企及的一场梦,就算是这一刹那,彼此亲密,却终究会长不过一夜的缠绵吧?明早醒来之后,他可还会记得,他曾经让她唤他阿煊?夏侯缪萦定定的凝视住他,右手却仿佛不自觉的抚上他裸露的胸膛,坚实硬朗的肌rou线条,在她的指尖,如铁生硬,他微烫的肌肤,散发着丝丝清冽的男性气息,如此的熟悉,像是不经意间已经烙印在了她心底最深处的某个地方,随着呼吸、心跳,一点一点的急促和混乱,挥之不去、磨灭不尽,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长路,而他的身影,就在那遥不可及的地方,模糊而清晰的牵引着她的脚步,她却走不到他的身边……夏侯缪萦轻轻感受着,他跃动的心脏,隔着肌rou与骨骼,一下一下的撞击在她的掌心,砰动的频率,平稳而强势,就像是他的人一样……呵,多么平稳的心跳声,他深深的望着她的时候,他轻声命令她唤他阿煊的时候,都是如此的平静吗?就像是冷眼旁观的一个过客,看着她一个人自说自话,沉沦,然后不能自拔吗? 不,那不是她想要的,至少不是现在。 潋滟一笑,夏侯缪萦暗暗将心底一切暗涌抹了去,顿在他胸膛的手势,突然轻轻一推,男人高大的身躯,瞬时随之躺倒在床上,她柔软纤细的身子,缓缓贴上他……夜色如水,缠绵而缱绻。 夏侯缪萦醒来的时候,天光早已大亮。溶溶日色,从窗外透进来,在深秋寒凉的空气里,绕成一缕薄暖的错觉。 她的身边,早已没有那个人的存在,昨夜的一切缠绵与欢爱,像是一场了无痕迹的春梦,天亮了,一切便消失的无踪。 惟有凌乱的床铺,满室残留的旖旎气息,以及裸露肌肤上布满的深深浅浅青紫印记,证明着昨夜的疯狂……但是,他不在。 只欢不爱。 男人是不是都是这样,身体与心,可以分得如此清楚? 而她,却仿佛渐渐的迷失。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夏侯缪萦不知道,更不敢去追究……在那个人面前,她失去的已经够多了,如果连这仅剩的最后的一丝可怜的自尊,都一并失去的话,她该怎么办?她不想让自己陷入那样悲惨的境地…… 赫连煊,从来不是她的良人,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她埋在胸膛里的那颗心,是如此的闷痛呢?就像是被人狠狠按着,沉在冰冷的湖水里一样,窒息的感觉,紧紧缠绕住她的呼吸,噎在五脏六腑之间,每一下的跳动,都仿佛带来无边的锐痛,顺着体内的每一根血管,流淌进四肢百骸,坠住她不断的往下折堕,再折堕,未落到深渊,已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蜷缩在温暖的锦被里,像一只茧一样,紧紧包裹住自己,仿佛这样,就可以将外间的一切,都隔绝起来,不用面对,任假象的安全,自欺欺人。 不然怎么活下去? 未来,那些未知的未来,夏侯缪萦不敢想下去。 但时间不曾因为任何人的恐惧或者期待,停在原地或者直接跳过去,它总是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的走着,面如表情,有如旁观,将那些早已既定的命运,一点一点的摊开来,没有早一步,也不会晚一步,刚刚好就在那一刻发生……而她除了接受,再无他法。命运的大掌,推着人不断的往前走着,谁也逃不过。 只是,不知喻大哥现在怎样?那个男人,可有遵守承诺,放过他? 思绪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总在不经意间,与他扯在一起,几乎形成本能。 这样的情绪,太过危险。 夏侯缪萦伸手拉起被子的一角,将自己完全的遮盖住,整个世界,瞬时沉入一片黑暗。 书房。 雪白的宣纸,上等的漆烟墨,晕开一个个苍劲有力的字迹,如行云流水,气势磅礴,已经堆了厚厚的一层。 容珞琰静静的立在一旁,研墨添香,在透进窗棂的晨曦中,站成一副绝美的画。 而她秋水盈盈的眼波里,却惟有映在瞳底的那一个男人,如同镌刻一般。 她站在他的身边,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俊朗冷毅的面容,一如既往,平静的不带一丝情绪,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但她知道,那不是真的。 “琰儿,回去休息吧……” 笔端未停,赫连煊并没有回头,望向身畔的女子,惟有一把清清冷冷的嗓音,透出几分柔软的关切来,性感而凉薄。 “妾身不累……” 微微一笑,容珞琰亦未停下研墨的手势。柔润语声,永远都带着善解人意的温度,像是三月和煦的春风,将一腔心如铁石,都吹拂成绕指柔一般。 将一篇《前出塞九首》的最后一个字写尽,赫连煊终于放下了笔端,转首,却是轻轻扯过女子研墨的手势,将那不盈一握的小手,牢牢包裹在他的掌心,如同握着的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怎么了?” 赫连煊定定的望住面前的女子,潋滟瞳色里,流光辗转,似有情似无情,压低的嗓音,只两个人可闻,犹如爱侣间不为外人道也的最亲密私语:
“你可是有话要问本王?” 容珞琰轻轻抬眸看他,略带凉意的小手,蜷缩在他温厚的掌心,如同世间最坚实的堡垒,囚禁住她最深切的情愫,心甘情愿。 “妾身心里想什么,真是一点都瞒不过王爷……” 柔媚嗓音,沁出些些的娇嗔,女子静静凝向他的视线里,水波流转,有如润泽的玉石,散着丝丝照人光彩。 “琰儿……” 赫连煊回视住她,四目相对,仿佛在他偌大的世界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存在,从来不曾被任何人闯入过: “你知道,本王的身边,只有你一个人……你我是夫妻,什么都不需要隐藏……” 还有比这更动听的情话吗?从面前男人,凉薄唇间,一字一句,徐徐倾吐而出的每一个字眼,都像是千丝万缕的蛛网一般,缠绕住容珞琰,即使明知他这番剖白之中,到底有着几分真、几分假,但那又有什么关系?至少,现在的他,只在她的身边,这一点就足够了……至于他的心,她有的是时间,一点一点的烙下自己的印记,总有一天,她会将那个女子,完全从他的生命里挤走……“妾身只是不想提及王爷不愿提及的事情……王爷自昨夜到现在,只在书房里练字,什么话都不说,一定有自己的理由,王爷既不想说,妾身自然不会过问……” 温婉开着口,容珞琰尽量不去回想,一夜未睡的她,就在天快亮的时候,看到他从另一个女子的房间走出来,她离得他那样遥远,几乎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然后他径直的走进书房,摊开宣纸,研墨,练字,一言不发,连她走了进去,都不曾有过半分的波动……他的身上,还残留着与另一个女子欢爱过的气息,奢靡而暧昧,叫人隐匿在心底的那些最不见天日的情绪,如同疯长的水草一样漫延开来,紧紧缠绕住她,勒的她每一根神经都是剧痛,每一分上面都写满“妒忌”两个字……心底暗涌如潮,女子晶莹剔透的脸容上,神情却始终淡淡,荡漾开丝丝欲言又止的情意,恰到好处。 赫连煊定定的凝视着她,薄削唇瓣,低声开口道: “如果本王要你问呢?” 明眸似水,容珞琰轻抬眼帘,与男子目光交织,漆黑的瞳底,映出彼此的容颜,她的眼里,都是他,而他,仿佛亦是一样……“王爷放过了喻锦程……” 容珞琰轻声开口,没有疑问,只是在陈述一个最显而易见的事实。 “他现在正在回吕梁国的路上……” 赫连煊一张冷毅俊朗的脸容上,不见丝毫的情绪,仿佛静谧的湖水,内里暗涌汹涌,表面沉郁,无一丝一毫的波澜。 “为什么?” 强压下去的不安,终究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容珞琰定定的望住这近在咫尺的男子,她想要透过他潋滟的瞳仁,望到他的心底最深处,想要看清楚,在他的心里,到底隐藏着哪些真实的喜怒哀乐,到底隐藏着哪些她仍旧看不清、摸不透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