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前因後果

    不久之後，魔法學院上空，小型偵察艦上。

    「到了這麼高的地方，短時間內應該是不用擔心會被發現。」

    瓦爾德喘著大氣，靠在甲板上無力說著。

    雷爾夫的情況也不怎麼好，為了讓小型偵察艦飛到平流層來，瓦爾德跟雷爾夫這兩名矩形級魔法使，幾乎是耗盡自己的精神與魔力，才辦到這種違背常識的行動。

    目前小型偵察艦正處於離海平面二十公里以上的平流層當中緩緩飛行著，為了避免高空的低溫影響到人體，兩人都在船身周圍設下空氣腹膜。就算如此，在船身周遭亦是結上了一層冰霜。

    如果『二十公里』還不足以想像有多高的話，只要拿地球上的商業飛機來比較就知道了。地球的商業飛機絕大部分都只飛行在，距離離海平面十公里處的高空。換言之，小型偵察艦現在的高度，是一般商業飛機飛行高度的兩倍。也只有兩名矩形級魔法使通力合作，才有可能辦到這樣的事情。

    一旁的芙凱，則是在在照顧傷勢不輕的泰利斯特。手中魔杖閃著水魔法的光輝，不停治癒著泰利斯特身上的傷口。

    「雖然水系統魔法是我的剋星，但卻每次受傷時卻都會依賴水系統中的『治癒』，真是……」

    泰利斯特輕聲說著，夾雜著諷刺與自娛娛人的語氣。

    「你現在是在挑剔嗎？」芙凱不悅地說著。

    「不，我再怎麼樣都不可能去挑釁治癒自己的人呢。」

    「意思就是當我不用治療魔法時，你就會去挑釁嗎？」芙凱一手大力地拍在泰利斯特剛痊癒的傷口上，「好了，治療的差不多了。」

    「誤會，這真的是誤會啊……」

    泰利斯特苦著臉，不停揉著被拍擊的地方。

    「看你這麼狼狽地回來，想來這次行動失敗了吧？」

    雷爾夫刻意避開了『逃回來』這詞，只因泰利斯特回來時的臉上，並沒有戰鬥中落敗一方所該有的沮喪感。

    也因為三人早已得知雷爾夫的間諜身分，雷爾夫在話語中也少了謹慎感，直接詢問泰利斯特計畫成功與否。

    「應該……算是失敗了呢。到現在都沒見到敏努維爾發出的訊號。」

    對於雷爾夫的直接，泰利斯特並沒有表達出不悅的神情。

    「……要不要去照一下鏡子？」芙凱盯著泰利斯特，無奈說著，「不想幫他──這四個字完全寫在你臉上呢。」

    「耶？」

    「泰利斯特。」瓦爾德打斷兩人之間的閒聊並問道，「你們幾個究竟在魔法學院內遇到甚麼事？為什麼連你都如此狼狽？」

    「這就說來話長了，事情的經過是這樣……」

    泰利斯特三言兩語，簡單講了一下自己在魔法院內的遭遇。

    「如此這般……老實說，我現在也是如同身陷五里霧中，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情。像是他們是如何擊敗敏努維爾，以及那少年的屍體究竟去了哪……」

    「等一下，泰利斯特你說少年的屍體？」瓦爾德注意到這詞，眉角不停抽動著，「你有見到那少年的面貌──或者是還記得那少年的面貌嗎？」

    「我當然有見到，那副滿佈驚恐與恐慌表情的面孔，怎麼樣都…………咦？」

    泰利斯特訝異地發現，自己居然早已記不起那少年的面目。明明自己還對少年那死不瞑目的表情還記憶猶新，但那少年究竟長得怎麼樣，竟是忘得一乾二淨。

    見到泰利斯特這樣子，瓦爾德心裡也有底了。

    「那小鬼到底有多喜歡玩假死這一套啊……」

    路人外貌，見過即忘，毫不起眼，回頭率零，這些形容詞放到尼歐身上毫無違和感。若是面對面，還能憑著這詭異的特點認出尼歐來，所以存在感並非為零。

    但……從來沒有人想得起尼歐究竟長得如何。

    因為完全沒有特徵可言，也找不出任何形容詞去形容，就這麼剛剛好地卡在英俊與醜陋的交界點。

    貌，所指的就是外在的儀表，以及生就的形象。意即，尼歐根本不存在著『貌』。

    「假死？瓦爾德先生這句的意思是，你認識那少年？」

    「恩啊，是個喜歡玩弄人心的混帳小鬼呢。」

    ...

    ...

    魔法學院，校長室內。

    亞尼艾斯緊盯著歐斯曼校長，眼中目光像是想把歐斯曼生吞活剝般，滿是惱怒的神情。歐斯曼雖然見到這情況，卻毫不在意地拿出菸槍與菸袋抽起菸來，像是亞尼艾斯不存在般。

    亞尼艾斯見狀，像是被激怒般大聲說著。

    「他在哪裡？！」

    「老人家我聽不懂你在說甚麼。」

    「之前敏努維爾在餐廳裡就說了，二十年前的魔法實驗小隊的隊長，現在就在這所學院裡！！」

    「那個啊……那只是我這老人家隨便找個理由唬弄他，順便拖延時間。我也是從尼歐君口中，才得知敏努維爾的身分的。」

    「你騙人！」

    「亞尼艾斯小姐，請不要用那種恐怖的目光看我，老人家的心臟不怎麼好，被這麼兇猛的眼神盯著，很有可能會心臟病發啊。」

    「……你是真的打算不說就是了？！」

    看著歐斯曼四肢縮在椅子上，一副『我甚麼都不知道，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的樣子，亞尼艾斯不禁怒火中燒。

    「為什麼不去找尼歐君呢，亞尼艾斯小姐？尼歐君既然知道敏努維爾的身分，那他應該也知道那名小隊長是誰，你問我這無知糟老頭沒用的啊。」

    「就是因為找不到他，所以我才來問你！」

    亞尼艾斯在事情結束後，曾想找尼歐詢問，有關敏努維爾口中的『炎蛇』隊長究竟是誰。但不曉得是尼歐是刻意避開還是怎樣，亞尼艾斯就是找不到尼歐在哪。

    明明學生們跟劍士隊隊員都信誓旦旦說，尼歐不久前才經過他們眼前，但亞尼艾斯東奔西跑了好一陣子，連尼歐的影子都沒找著。

    至於此時的尼歐……

    「真希──過來一下。」

    瑪琪見到尼歐在角落中朝著她招手，半是疑惑半是不解地走了過去。

    「尼歐先生，你躲在這裡做甚麼？」

    「當然是躲亞尼艾斯……現在重點不是那個。」尼歐看著真希，單刀直入地說著：「真希，你到現在還沒掌握生命能量對吧？」

    「是的。」不明白尼歐為何轉換話題，瑪琪只得點頭稱是。「我已經盡量少用魔法，去揣摩──」

    「我沒有責罵真希你的意思，我只是確認一下。」尼歐打斷瑪琪的話：「我不會去過問真希你為何如此執著要增強實力，但是接下來的事情，真希你要考慮清楚。」

    「……嗯。」

    瑪琪並沒有對尼歐的話感到疑惑，也沒追問尼歐這話的想法。

    「照真希你這樣學下去，總有一天一定能掌握生命能量，但是……真希你現在最多只能算是外門弟子，也就是俗稱的學徒。所以我所教導你的，也僅僅只是基礎而已。」尼歐語重心長地說道：「若是真希你打算繼續學下去，你必須辦到一件事情──」

    「──那就是，放棄你的貴族身分。」

    瑪琪一聽，愣在原地。

    「我這個人沒甚麼信用可言，而且我也很不擅長教人，所以真希你要考慮清楚。」像是怕瑪琪答應般，尼歐繼續提出條件：「如果真希你現在放棄，我可以幫你介紹一位實力強大的矩形級水系統魔法使為師──那人實力在整個哈爾凱尼亞上，能贏過她的不超過五人。」

    哈爾凱尼亞上能贏她的不超過五人？瑪琪不曉得尼歐這自信是從哪來的，尤其是談論對象還不是尼歐自己的時候。

    「當然，那五人中絕對不包括我跟懷特。」尼歐笑著補上這麼一句。

    「……這句話，感覺很沒說服力阿。」

    瑪琪苦笑說道，可是此時瑪琪腦海裡，想的卻都是尼歐先前的那番話。

    對於瑪琪來說，面前的尼歐雖然實力方面絕對是數一數二，但尼歐自己也說了，實力強大不等於擅長教人。綜觀尼歐到現在的教導，大多都只是給予瑪琪一個大方向後，再讓真希自己摸索前進的道路。

    雖然不曉得尼歐的自信是從哪來的，但不知道為什麼，瑪琪非常相信尼歐的判斷。

    尼歐拍了拍手，喚回瑪琪的注意力。

    「真希你不用馬上回答我，因為接下來我要出門一段時間。」

    「出門？是為了躲亞尼艾斯小姐嗎？」瑪琪疑惑地問著。

    「一小部分啦……畢竟有些事情必須要去確認一下，不然總是覺得心裡不踏實。」尼歐沒有多做解釋。

    「那……格魯貝魯老師怎麼辦？」

    「真希你何時知道的？」

    聽見這沒頭沒腦的問話，尼歐像是早猜到般沒有否認，而是反問著瑪琪。

    「在聽到那個敏努維爾的話時，我就在想，會不會是尼歐先生你刻意不讓格魯貝魯老師與敏努維爾見面，所以剛才我去試探過照顧格魯貝魯老師的丘魯克同學。雖然她說到一半就被塔巴莎同學攔阻，但我也確認了尼歐先生知道事情真相。」瑪琪略為不好意思地回答著：「再看到尼歐先生躲亞尼艾斯小姐的反應後，我也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可是……先前亞尼艾斯小姐很明顯對格魯貝魯老師起了懷疑，現在的格魯貝魯老師又受了重傷，如果亞尼艾斯小姐要對格魯貝魯老師不利的話……」瑪琪擔憂地說著。

    「亞尼艾斯她確定了格魯貝魯的身分了嗎？」

    「應該是還沒有，先前我見到亞尼艾斯小姐去校長室，恐怕就是想去找歐斯曼校長確認格魯貝魯老師的身分。」

    「那真希你覺得，亞尼艾斯她會去殺害一個懷疑人選嗎？」

    「我覺得不會，亞尼艾斯小姐應該是不會為了報仇而濫殺無辜……耶？」瑪琪隱隱約約覺得，自己好像聯想到甚麼。

    「真希你果然比才人那笨蛋聰明多了，只靠著兩個反問就能間接聯想到真相。」尼歐感嘆地說著。

    （遠方的才人打了個噴嚏）

    「尼歐先生的意思是……？」

    瑪琪用著不確定的語氣，像是很難相信自己的猜測。

    「真希你知道嗎？」尼歐突然轉換話題：「憎恨一個陌生人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因為不認識、不了解、也不懂背後的原因。」

    「不用去擔心或考慮說，自己的這份情感是否會讓對方受傷。」

    「可是…………」

    聽見尼歐這樣說，瑪琪雖然覺得這說法怪怪的，但一時間也找不出反駁的話。

    「我知道真希你覺得這樣很奇怪，這是很正常的反應。」尼歐轉過頭去，不讓瑪琪見到自己臉上那毫無笑意的笑容，「因為對很多人來說，他們會覺得──『我幹嘛去關心敵人這麼作的理由？敵人活著該被我怨恨，敵人死了叫做報應』。」

    瑪琪啞口無言。

    「扯遠了，回到正題上。」尼歐搔了搔自己的頭，轉過來繼續看著瑪琪：「既然亞尼艾斯懷疑格魯貝魯，那亞尼艾斯必然會對格魯貝魯作一番調查，甚至是暗中監視。而你我都知道……格魯貝魯怎麼樣都看都不像壞人。」

    「亞尼艾斯已經放過了裏修蒙，就算她是抱持著『讓發瘋的裏修蒙繼續活著，我心中的怨氣才能得到發洩』這種想法，可她沒殺了裏修蒙是事實。之後，她也手刃了當年的兇手之一敏努維爾，也應該明白了報仇後的空虛感。有了第一次，必然會有著第二次存在，既然她能放過里修蒙，自然也能放過格魯貝魯。」

    「現在的亞尼艾斯，必然會因懷疑而去調查格魯貝魯，並且嘗試了解格魯貝魯的個性。等到亞尼艾斯明白格魯貝魯的好人個性後，就算她從其他地方得知真相，下手時也必會猶豫。再加上，現在的亞尼艾斯已經明白那份空虛感，所以殺害格魯貝魯的機會也就越低。」

    「如此說來……裏修蒙的發瘋，難道是尼歐先生一手造成的？」

    「是我沒錯，怎了？」

    「不，沒甚麼。」

    【為了讓亞尼艾斯小姐放過格魯貝魯老師，不惜從三個月前就弄瘋裏修蒙嗎？不……更危險的是，甚至反過來利用敏努維爾的入侵，讓亞尼艾斯小姐一步步踏入計畫中……】

    瑪琪此時心中，已經是驚濤萬分。

    「小孩子別想太多。」尼歐揉了揉瑪琪的金髮，要瑪琪冷靜下來，「我承認我的手段很危險，但是若想讓亞尼艾斯放過格魯貝魯，除了讓格魯貝魯假死之外，就只剩下這方法了。」

    瑪琪沉默著，沒有回答尼歐的話。

    「反正我也要出門一段時間，真希你就用這段時間好好考慮，究竟要不要繼續跟著我學。畢竟……真希你還有『選擇』的權利。」

    ...

    ...

    魔法學院，露易絲的房間。

    再度躲過亞尼艾斯追蹤的尼歐，來到了露易絲的房間。就算房間主人不在，學院內的女僕也是會定時清掃，尤其是謝絲妲，幾乎是兩、三天就來打掃一次。

    尼歐進入房間後，逕直走到房間某處地板，將那塊毫不起眼的地板掀起，火精靈跟在一旁，疑惑地看著尼歐。

    地板下放著的，是露易絲常拿在手中的──『始祖的祈禱書』。

    尼歐突兀打了個噴嚏。

    「……真糟糕，露易絲好像發覺我把她的書掉包了。幸好之前就讓露易絲背下三個常用虛無咒文，不然也沒這麼簡單把書掉包呢。」

    （遠方的露易絲抓狂中）

    「喵？」

    「是阿，是普利米爾常拿在手上的那本書喔。」

    火精靈跳上尼歐肩膀，好奇地用爪子搔著那本書。

    「喵──喵？」

    「嗯……莎羅曼達，我以前有沒有說過『分靈體』這小東西？」

    火精靈搖了搖頭。

    「分靈體，也有人稱之為『魂器』。簡單來說就是撕裂掉自己的靈魂，再把自己碎片靈魂放入一個物體。當初是在某本日記上──日記主人好像叫湯姆甚麼的──見到這種魔法，因為覺得很有趣，所以就去查了一下相關資訊。」

    「能夠自我復原，有著自我意識，甚至能夠侵占他人生命力來獲得重生，從某方面來說算是那人的分身。」尼歐甩著手中的祈禱書，一點都不在意這樣做是否會摔壞它，「所以第一眼看到這本書時，就懷疑它是魂器了──雖然製造方法應該是不一樣。」

    不知道為什麼，始祖的祈禱書上突然冒出幾滴墨水，像是在冒冷汗般。

    「我長話短說，你家老爸現在要去處理一些……嗯，有點麻煩的事情，短時間內應該回不來。所以魔法學院的保護工作，就交給莎羅曼達你負責。」

    「喵！」

    「不准跟來，這是私事。」尼歐舉起始祖的祈禱書，低聲說著，「有些事情我必須去做，也只有我才辦得到──而且也該是算總帳的時候了。」

    尼歐從口袋中，拿出『Cyclone』、『Heat』、『Luna』等記憶體。

    「咪？」

    「對阿爾比昂的戰爭，最晚應該會在明年春季結束。畢竟就算有羅馬尼亞幫忙，後勤也依然是個大問題，所以這場戰爭對三國聯軍來說，『不能』超過六個月。」尼歐將身上所有記憶體全部拿出，包括了Lost_Driver，交給了莎羅曼達，「所以莎羅曼達，如果過年前對阿爾比昂戰爭還沒結束，你就把這些東西拿給才人──就是現任的鋼達魯烏，你應該認得出來吧？」

    「喵……」

    「這不是遺言啦，莎羅曼達你要對你家老爸有信心才對。」尼歐看著窗外笑答著。

    「順帶一提，那個日記裡的靈魂，被我當成土產送給莎布.尼古拉絲大姊──對莎羅曼達你們來說算莎布姑姑。」尼歐說到這裡，突然不懷好意地盯著始祖的祈禱書。

    「後來你們家的莎布姑姑一口就把那靈魂當零食吃了。」

    始祖的祈禱書瘋狂抖動起來，墨汁不停地滴落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