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這不是戰爭
半小時之後，零式戰機上。 『盪這裡就可以了。』 懷特敲了敲零式戰機的防風罩，用寫字板示意才人送到這邊就好，至於之前的『軋車』音樂則是早已關閉，以免阿爾比昂軍隊發覺。 才人一把拉開零式戰機的防風罩，瞬間驟冷的空氣似乎讓才人鼻頭發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真的不需要幫忙嗎？」才人頭也不回地問著。 懷特搖了搖頭，面具後的目光始終盯著雲層後的阿爾比昂艦隊，完全不擔心才人會看不到自己動作。 藉著炎白幻瞳的力量，才人不只見到了懷特的搖頭，更見到了阿爾比昂的空中艦隊。 四十多艘戰列艦並排在一起準備升空，光是瞄一眼，就能確定巡邏的龍騎士至少百騎以上。在戰列艦附近則是有著許多不同的小型船艦，差別在於有無船員乘坐著。 「懷特，那些無人小船是？」 『火彈船，你當成異界版的自爆卡車就好。』 「紅色警戒二嘛……」 看到懷特的回答，從炎白幻瞳中恢復過來的才人，勉強自己笑了幾聲。 靠著炎白幻瞳那從幻覺中審視一切的力量，才人幾乎是瞬間就明白那些火彈船在戰場上的威力。 戰艦被炸穿，巨大的震動與狂風使得船艦傾斜，船艦上的人們被甩落下船，從數千米的高空中跌落。即使是炎白幻瞳所製造的幻覺，但是每當幻覺中的火彈船爆開時，才人甚至有種火藥臭味近在眼前的錯覺。 聯合戰列艦隊一字排開擺出橫陣，阿爾比昂則是以三叉戟形狀排成三列縱隊，兩軍接觸的瞬間，混亂、喧嘩、濃煙、鮮血、慘叫、比比皆是。 炮彈撞破木板戰艦的聲音、接連不斷的大炮發射聲、以及微弱到完全沒人發覺的求救聲，都讓才人有種『自己不在那裏真的是太好了』的僥倖感。但隨後，才人便為這樣想的自己感到羞恥與愧疚，即使那些畫面是還沒發生的事情。 因為明白，每一次爆炸之中，都會有幾個人甚至幾十個人被炸得粉身碎骨。人們臨死前的痙攣，無法控制的恐懼感，更別提那些從空中跌落的人們，所等待著他們的結局。 即使炎白幻瞳的幻覺只有一瞬間，但就是這一瞬間，才人瞭解了戰爭的殘酷。 也許有人會認為，只有戰爭才能帶來榮耀，先不論這論點是對是錯，但……那人絕對不會是才人。 突兀地，才人腦中冒出一個難以抑制想法。 【現在的我……是不是正在把『死亡』帶到阿爾比昂軍隊的頭上？】 才人對懷特的實力有信心，但是一想起炎白幻瞳所給予的那戰爭幻覺，不禁背脊發涼。尤其是那一幕，將會由懷特親手製造出來後…… 就在才人想說些甚麼時，露易絲比才人早一步說了出來。 「懷特……可不可以對阿爾比昂他們手下留情？」 面對露易絲的問題，懷特沒有回答。 「露、露易絲？」才人訝異地說道。 「我知道這種要求，對懷特你來說根本是強人所難。甚至……可以說是對托里斯汀的不負責任。」露易絲深呼吸了一口氣，語氣堅定地繼續說著：「我很清楚的……戰爭是必然會附帶死亡的，要是對每一個人的死都加以悼念的話，那是沒有盡頭的。而且如果讓敵人活下來，總有一天他們會傷害到我們身邊的人。」 「我不會去關心敵人，因為對我們來說，戰死在戰場上是名譽的……不論敵我，都是為了偉大的勝利而死的。」 「那種事……露易絲你是說認真的嗎？」 才人察覺到露易絲話中的不對勁。 「當然不可能是認真的，不過……也只能認真了，現在可是在打仗啊。」露易絲對才人說完，轉過頭來對懷特說，「但是……即使如此我還是想拜託懷特你！拜託你，請擊敗阿爾比昂他們就好！」 露易絲說到這邊偷瞄了一下前座的才人，像是在猶豫甚麼。但隨後，便果斷地對著懷特說道。 「如果只憑懷特你的力量無法手下留情的話，那就連我的力量一起算進去吧！我用魔法可以製造出巨大的幻影，幫懷特你引開其他敵人！」 聽見露易絲的話，懷特就只是默默的在寫字板上寫下幾個字問著。 『才人，你的決定是？』 懷特不可能一邊帶著露易絲，一邊與阿爾比昂作戰，而為了隱藏露易絲是虛無繼承人這件事，露易絲必然是乘坐著零式戰機參戰。除了不在場的尼歐外，唯一會駕駛零式戰機的就只剩下才人。 「都有這種任性的主人了，我這個做使魔的也只能跟著瘋下去了啊！」 聽完露易絲的話，才人臉上的笑容雖能感受到無奈，但並沒有任何不甘願的感覺。 「而且話說回來，懷特，如果是尼歐聽到露易絲這個請求，你覺得他會怎麼做？」才人打鐵趁熱地補上了這麼一句話。 『跟著一起瘋下去。』 懷特做出了嘆息動作，似乎為自己能斷言尼歐行為而感到悲哀。 「這麼說來，懷特你答應了？」露易絲連忙問著。 『我不可能答應。』 「為什麼……」露易絲不明白，明明之前懷特就有鬆口跡象，為何如今又改口了？ 『首先，露易絲你手上那本始祖的祈禱書已經被尼歐掉包了，所以露易絲你不可能得知大型『幻想』魔法的咒文。不相信的話翻到最後一頁，尼歐他打從一開始，就不想讓露易絲與才人你們兩個介入這場戰爭。』 露易絲連忙將背負在身後的始祖祈禱書拿出來，翻到最後一頁，只見最後一頁上清楚地寫著…… 『建議售價一埃克。』 「尼歐，我回去後一定要宰了你阿──！！」露易絲先是愣了一會兒，隨後抓狂大吼著。 （此時還在學院的尼歐打了個噴嚏） 『別急著罵他，不答應露易絲你的第二理由是：尼歐打從一開始就打算讓阿爾比昂的士兵們盡可能地活下來了，所以我自然無法答應你的請求──已經決定好的事情，是沒有拿來答應的價值的。就算有，那也只會是建立在欺瞞這一層面上。』 「那為什麼懷特你之前甚麼都不說？」才人問著懷特。 『因為這是你們的決定。』 懷特無視著來自前方的巨大風壓，站起身來。 『尼歐跟我，都不會去要求你們一定要怎樣怎樣做。即使是教導才人你的武技，尼歐他也只是起了個引導的作用，該走的道路，必須由才人你自己走出來。露易絲也一樣，差別在於……露易絲早已做好面對自己未來的心理準備。弱rou強食也好、適者生存也罷，那些路都該由你們走出來，而不是踏上我們這些怪物幫你們準備好的道路。因為那都是名為怪物的我們所做出來的選擇，就算我們幫你們選擇好最完美的道路，你們未來總有一天一定會後悔，以及怨恨我們。』 『就算他人的建議是出自善心，可那份善心與建議都是屬於他人的。講得難聽一點，強迫其他人遵守自己建議的傢伙們，根本就只是想將自己的影子投射到其他人身上。因為自己經歷過難以想像的苦難，所以就要求沒經歷過相同事情的人，跟著自己做出同樣選擇。學術點的說法，就是個體將自己身上所存在的心理行為特徵，推測成在他人身上也同樣存在。』 『懼怕自己成為「炮灰」，所以就誇大自我價值，堅持自己的聲音，在此過程中，將別人反對的聲浪和不同意見，無限上綱為否定、排斥，甚至是壓制。出於恐慌感，出於對自身的保護，便會表現出毫無理由的堅持和固執，把自己的想法強加於別人頭上。正因為把自己定位在一個弱者的地位，正因為不相信自己的力量，所以只能過度武裝面對一切。』 『每個人都會怕犯錯，所以會聽從別人的建議，模仿別人的選擇，去走上別人所準備好的道路。如果踏上並非自己所創道路的話，那麼即使你走得比其他人再遠，也永遠無法抵達自己嚮往的目標。』 『也只有嚥下自己選擇錯誤後的苦果，才能更加確定自己所應前進的道路為何。』 層層雲層斷開，間隙中阿爾比昂大陸已然清晰可見。 懷特手中凝出紫炎，一發遠當朝著隱匿在雲層中的烏鴉轟去，烏鴉慘叫一聲後，從空中跌落下去。 「剛剛那個是甚麼東西？」還在思索著懷特剛剛那番話語的才人，回過神來喊道。 「是警哨烏鴉！」曾從書中見過相關知識的露易絲，連忙喊道：「那是利用能在天空飛行的使魔，所設置的高密度哨網。因為一般使魔所看到的視野，就相當於集中精神後的主人的視野！」 「可惡，也就是說我們被發覺了！」 懷特從衣袖口袋中，拿出一個做工極爛的錦囊，交給露易絲，示意她拆開來。 拆開後，露易絲發現錦囊內有著一張紙，內容通篇都是用哈爾凱尼亞文字所寫成的文章。 『這是尼歐給我的，對於接下來戰術的解釋，以及我該如何說明的相關事項。不過既然他用哈爾凱尼亞的文字，就代表他已經預測到，我會把這錦囊交給露易絲你了。』 露易絲大略掃視了整篇文章，難以置信地說道。 「這種戰術……真的有辦法做到嗎？！」 『當然可以，只不過執行戰術者，會遭遇到相當大的壓力與生命危險罷了。正巧，尼歐跟我都非常擅長踐踏常識呢……時間差不多了，你們該回頭了。』 見到懷特準備出發，才人對著懷特說出地球軍隊裡常見的祝福。 「祝武運昌隆啊。」 「多謝祝福。」 懷特沒有用寫字版，第一次用自己的聲音回答著才人。 話語剛落，懷特的背脊處，突然延伸出一對青色炎狀火翼。翼寬十二米的零式戰機，像是多出了第二對翅翼般，隨後，青色炎狀火翼脫離了零式戰機，飛向阿爾比昂的空中艦隊。 才人與露易絲都沒有發覺，懷特飛起前，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個小瓶子，從空中丟了下去。 ... ... 懸浮在空中的阿爾比昂艦隊群中，率領著阿爾比昂三萬大軍的總指揮官霍金斯，望著升起的日出皺起眉頭來。 由於兩國之間的地理位置關係，聯軍艦隊是從東南方接近阿爾比昂，理所當然地，阿爾比昂艦隊就必須從西北方或西方發動攻擊。 在經歷了諜報與反諜報等情報戰後，霍金斯判斷聯軍艦隊所選擇的登陸地點，是阿爾比昂大陸南方的空軍基地羅塞斯。指揮部眾參謀們所預計的交戰時間，為上午十點過後。只因雙方都很清楚，過早的進攻，會使面向西北方的聯合艦隊獲得背光的優勢，而面向東南方的阿爾比昂，在視覺上必然會受到上午日光的影響。 在空戰中，背對陽光的一方在戰鬥上，可以獲得相當的優勢。可是總指揮官霍金斯反過來利用這份常識，提前對聯軍發動攻擊。賭的就是奇襲所獲得的優勢，能夠彌補戰鬥位置的不利。選擇用三叉戟列陣，就是要徹底利用奇襲的優勢。 然而，多次在戰場上進出的霍金斯，卻在此時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陣心慌。 與戰場上那隨時隨地都會冒出的絕命危機感相比，這陣心慌並沒有讓霍金斯感到恐懼。就好像……會發生意外，但卻沒有生命危險的感覺。 【好怪的感覺。】 霍金斯得承認，他還是第一次有這種預感。 此時，一名龍騎士跑到霍金斯的身旁，低聲在耳邊說了幾句。 「你說……托里斯汀的白色惡魔獨自一人衝了過來？而且飛在空中沒有任何艦隊支援？」 「是的，這是偵察兵的使魔所傳回來的情報。」 「是膽大包天，還是真有信心？」霍金斯難以置信地說著，但隨即冷靜下來，「傳令下去，派出四大隊龍騎士攔截他，我不要求擊落，但說甚麼都要拖住他。另外，傳令給戰列艦第一大隊指揮，把數天前搬入船艙的武器搬出預備。」 ... ... 懷特從高空中丟下的小瓶子，數分鐘後，「噗通」一聲沉入海中。空無一物的小瓶子中，憑空冒出了清水，並對流到大海中。 以瓶子落下點為中心，一個巨大的潮旋出現在海面上。本應居住在拉格德里安湖的水精靈，竟從潮旋中心點浮了出來。 「如果是父親大人的話，這時候會說甚麼呢？」 望著正上方的阿爾比昂艦隊，水精靈溫蒂妮自言自語著。 「大概是……『發動陷阱卡，激流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