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安莉艾塔的打算

    阿爾比昂登陸戰，兩天後。

    位處於托里斯汀王宮執務室的安莉艾塔，正坐在椅子上聽著來自前線的戰報。

    「……懷特騎士長身先士卒，擊潰阿爾比昂先行艦隊。而後，阿爾比昂旗艦遭到不明攻擊，撤離本陣……」

    聽著侍從長坡爾特的報告，安莉艾塔的卻眼神朦朧，整個心思不曉得飛到哪去。

    「……女王殿下？」坡爾特疑問道。

    「抱歉，稍微在考慮其他事情。」安莉艾塔隨即集中注意力說道：「簡單來說，聯軍成功登陸，並且已經奪下空軍基地羅塞斯，人員與船艦損失不到兩成。如此沒錯吧？」

    上位整整半年，雖然在政治手段方面有待加強，但安莉艾塔已經能夠在分神情況下，找出彙報中的關鍵點──畢竟除了少數彙報外，絕大多數的彙報都是廢話連篇，不重要的地方佔了九成，不練成絕對會無聊死。

    「是的，只不過……」侍從長坡爾特猶豫了一會兒才緩緩道出：「……根據之後的戰場調查，懷特騎士長僅僅只是毀壞先行艦隊的風石，逼使阿爾比昂艦隊迫降托里斯汀外海，並未殺掉阿爾比昂的士兵。得知此消息後，有一些將軍在懷疑，懷特騎士長是否有通敵嫌疑。」

    「那麼，那些迫降於外海的阿爾比昂艦隊，如今去向是？」安莉艾塔得聞此消息，臉上依然不動聲色。

    「……不知去向。」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們化整為零，打算騷擾我國沿岸嘛？」

    聽見阿爾比昂艦隊消失，安莉艾塔第一個反應是，對方打算趁此削弱托里斯汀國力。

    「並非如此，根據那些被海流沖至岸上，目前遭俘的阿爾比昂士兵說法。他們在迫降到外海時，遭到本應居住在拉格德里安湖的水精靈襲擊。」

    「這情報可信嗎？」

    提到拉格德里安湖的水精靈，安莉艾塔第一個想起的，便是三年前在湖邊的誓言。

    【難道說……當年水精靈見證了那個誓言嘛？】

    侍從長坡爾特的話，打斷了安莉艾塔的胡思亂想。

    「屬下認為這情報雖尚待查證，但可信性相當大。」侍從長坡爾特拿出了其他相關文件與調查，「將多名阿爾比昂士兵分別詢問與逼供，雖然對於水精靈實力方面有所出入，但回答皆為『水精靈襲擊阿爾比昂艦隊』。之後，請擔任水精靈交涉官的貴族，快馬加鞭前往拉格德里安湖與水精靈交涉，回報結果為：水精靈沒有回應，應是離開了拉格德里安湖。」

    能夠在兩天內，便將水精靈一事相關情報整理的有條不紊，足見侍從長坡爾特的情報手腕與政治能力有多強大。

    「辛苦你了，有關水精靈一事還望多加調查。」

    「屬下明白。」

    看著侍從長坡爾特轉身離去，安莉艾塔鬆了口氣，攤坐在椅子上。

    雖然戰事如預期的順利發展，但是懷特的行為卻給戰事抹上了一層陰影。

    「是被尼歐指使的嘛……但這麼作的背後原因又是甚麼？還是說只是懷特騎士的獨斷……」

    安莉艾塔翻閱著桌上文件，嘗試找出懷特如此行事的理由。但想當然爾，安莉艾塔翻遍了所有手頭上的情報，卻始終無法理解懷特或尼歐這麼作的理由。

    後方休息室的門被打了開來，外頭謠傳正處於身負重傷狀態的馬薩里尼，從中緩緩走了出來。

    「馬薩里尼卿？你怎麼不多休息呢？」

    安莉艾塔離開椅子，上前將馬薩里尼扶到一旁的座位上。

    自從得知馬薩里尼為了托里斯汀所作的一切後，安莉艾塔對馬薩里尼的態度自然也改變了許多。目前馬薩里尼由於『身體不適』的原因，從樞機卿一職卸任下來。馬薩里尼也從托里斯汀的檯面上，退到了黑暗的舞台後方。

    「剛剛的通報老朽在門後都聽到了，女王殿下現在正為了懷特的行為而苦惱嗎？」

    馬薩里尼才剛坐下，便開門見山的說著。

    「是的，我知道給懷特這行動指令的人是誰，但我始終無法理解他這麼作的理由。」

    自從尼歐與安莉艾塔在馬車上說了那些話後，安莉艾塔對尼歐的戒心就一直很重。

    「女王殿下無須心急，因為連老朽都無法理解。」馬薩里尼笑答著：「但有兩點可以肯定：其一，可以確定水精靈已經插手了這場戰爭，從懷特的行動判斷，水精靈的出現並非巧合。」

    「其二……」馬薩里尼停了下來，觀察著安莉艾塔的情緒：「如此著急的態度，是不可能判斷出尼歐的想法的，如今懷特的行為也沒有妨礙到戰事，所以只須安心等待即可。」

    「我明白了。」

    安莉艾塔深呼吸了一口氣，嘗試讓自己冷靜下來。

    「倒是，老朽有一事想問。如今這場戰爭已無法阻擋，所以老朽想大膽詢問：女王殿下發動這場戰爭的理由，是否是為了威爾斯先生──現在該稱路易先生了。」

    聽見馬薩里尼的詢問，安莉艾塔坦然說道：「我承認，發動這場戰爭的原因，是為了我自己的私心沒錯。」

    「可否為老朽說明一下？請放心，老朽絕對不會外傳出去。」

    「不，原因就是要外傳出去才好。」

    「喔？」馬薩里尼訝異問著。

    安莉艾塔走到窗戶邊，望著正在巡邏王宮內的路易（失憶的威爾斯），緩緩道出了原由。

    「阿爾比昂王室被覆滅後，並沒有人發現威爾斯的屍體。雖然我相信尼歐與馬薩里尼卿，都已經把後續的事情處理完畢，但是時間一久，難保會有人起疑心。所以……我選擇跟加爾馬尼亞聯軍合作。」

    「擊敗光復運動後，只要建立起阿爾比昂虛構政權，再將底下的權力瓜分掉後，自然就沒有人會去在意威爾斯王子的生死。」安莉艾塔轉過頭來，對著馬薩里尼說道：「畢竟……被當成傀儡或花瓶的國家領導者，自然是越無能越好，這樣一來瓜分權力時的阻礙自然變少。這點，我可是深有體會呢。」

    「女王殿下請不要挖苦老朽了。」明白安莉艾塔暗指為何，馬薩里尼苦笑著回答：「但是，如果這麼作的話……」

    「我明白的。」安莉艾塔再度轉頭看向窗外，只不過這次看的方向是阿爾比昂，「到那時必然會有人假冒威爾斯王子，並對四大國要求正名。到那時候，我只要死咬『威爾斯王子已死』這件事情，透露點風聲出去，再加上點手段，其他國家的人自然會幫我編造好理由。像是：安莉艾塔是為了幫威爾斯王子報仇，才會掀起這場戰爭。而想必戰爭結束後，『任性女王』這一名號，將會落至我的頭上吧。」

    「女王殿下的打算，恐怕不只如此吧？」聽出安莉艾塔話中隱藏的意思，馬薩里尼問著：「關鍵就在於，那個『手段』上吧？」

    「沒錯，我打算戰後放棄掉阿爾比昂大陸的王室統治權。若是那些貴族或加爾馬尼亞的人們想要，就全部送給他們。」

    馬薩里尼微微瞪大了雙眼，對於安莉艾塔如此果決感到訝異萬分。

    「馬薩里尼卿應該早已得知，我先前與威爾斯王子有書信來往吧？」

    「確實如此。」

    「馬薩里尼卿能想像，一封書信等了將近一個月都收不到的那種焦急感嘛？」

    「女王殿下這話的意思是……距離嘛？」

    「沒錯，就算讓他們獲得阿爾比昂的土地，他們又能管理多久呢？為了保證隱密度與安全性，縱使是王室專用的加密特快信件，來回阿爾比昂都需要一個月。在距離如此遙遠的情況下，貴族們他們真能放心讓他人代管嗎？如此一來，他們只有兩選擇：搬遷到阿爾比昂大陸，或是放棄阿爾比昂大陸。不管他們作出哪一選擇，對我來說都有好處。」

    「離開者，便能回收領地與權力；而留下者就多加拉攏。是這個意思吧？」

    「這是最理想的情況，但我也知道真正發生時，事情不可能會這麼順理成章，所以原先僅僅只是構想而已。只不過……」

    安莉艾塔從桌上翻出一份資料來，那是托里斯汀國內，意圖擴張領地的貴族名單。三個多月前，尼歐藉著在王宮打工的機會（第五卷第七章），將這份名單間接交給安莉艾塔。

    「原來如此，老朽還在想，尼歐先前從我這邊要走這份情報的用意呢。」看著這份名單，馬薩里尼恍然大悟地說著：「若是女王殿下直接從老朽手上要來這份名單，在途徑上必然會有跡可循，到時貴族們必然會發覺有詐。因此猜出女王殿下的計畫，尼歐才主動向老朽要名單，再轉交給女王殿下。」

    「不是猜出，而是預測到。因為三個月前，連我自己都沒有這種想法啊。」安莉艾塔否定了馬薩里尼的說法：「正因為有著這份名單，所以我才大膽的擬定了這份計畫。」

    正如同尼歐在歌劇院中，對裏修蒙所說的一樣：『既然因為世事變化無常，所以裏修蒙才會叛變；那為何裏修蒙不願去相信，安莉艾塔會成長到足以掌管一個國家的程度？』

    世事變化無常，曾經是個政治花瓶的安莉艾塔。如今當愛情與政治這兩件事的目的一致時，安莉艾塔也開始強迫自己學著成長。

    當責任與慾望被擺在同一端時，人的成長速度會異常地恐怖。

    僅僅半年的時間，安莉艾塔就能構想出，連馬薩里尼也為之驚訝的計畫。連對托里斯汀瞭若指掌的馬薩里尼都如此，自然也沒有任何人知道，安莉艾塔究竟為了甚麼才要發動戰爭──尼歐例外，他不算人。

    但馬薩里尼還有一件事情不知道：尼歐在交給安莉艾塔那份名單時，曾經寫了這麼一段話。

    『當一個人的任性已經是眾所皆知時，那麼任性地選擇自己婚姻對象，也是很合理的。』

    正因為這句話，在加爾馬尼亞大使館二次襲擊事件落幕後，安莉艾塔才會在馬車上問出『你在利用露易絲他們嗎』這句話來。安莉艾塔能感覺出來，自己從頭到尾都在被尼歐利用著，即使……這份利用從頭到尾都在幫助自己。

    這時候，王宮執務室外傳來的急促的敲門聲。

    「女王殿下，屬下是侍從長坡爾特！」

    第一次聽到侍從長坡爾特如此急躁的聲調，安莉艾塔馬上示意侍從長坡爾特進入。

    侍從長坡爾特拿著一份報告，先是向安莉艾塔與馬薩里尼致歉後──侍從長坡爾特是少數知道馬薩里尼無事的人──三步併作兩步地來到桌子前方。

    「怎麼回事？阿爾比昂戰事發生問題了嗎？」安莉艾塔神色嚴肅道。

    「不是這樣的，這份報告、是來自托里斯汀魔法學院的。」侍從長坡爾特略微急促地說著。

    「冷靜一點，侍從長坡爾特，已經發生的事情不會再改變。若要處理與研討解決方案，也不急於這幾分鐘，你可以慢慢說。」馬薩里尼安撫著坡爾特。

    「失禮了。」侍從長坡爾特讓自己冷靜下來後，沉聲說著：「先前曾報告過，托里斯汀魔法學院曾遭阿爾比昂方的傭兵入侵，意圖綁架眾貴族學生。」

    「那件事我記得，在尼歐、劍士隊與魔法學院的師生們合作下，擊敗了傭兵們，而且無人死亡。」安莉艾塔回想著自己兩天前得知的情報。

    「是的，在該入侵事件落幕後，劍士隊成員曾見到尼歐拿著始祖祈禱書，離開學院前往森林。但是經過一天後，劍士隊並未發現尼歐歸來，於是派出數名成員前往森林調查。」坡爾特說道：「就在剛才，劍士隊回報了調查結果。」

    「根據森林其他方向的守林者表示，他們並未見到有人從森林中出來，而且也沒聽見或看見什麼異狀。然而劍士隊卻在調查後，在森林中央發現了巨型爆炸痕跡。在巨大爆發的正中央，劍士隊們發現了本應被交給瓦利埃爾小姐的始祖祈禱書，以及尼歐的身上雜物，這些東西皆無破損跡象，但並未見到屍體。」

    「侍從長你的意思是……」安莉艾塔用著不敢相信地口吻問道。

    侍從長坡爾特點了點頭。

    「尼歐，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