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分歧歷史
五十年前，阿爾比昂大陸桑達戈斯城外。 望向散佈在四周的金屬碎片，尼歐無聲地嘆了口氣，繼續進行著撿拾大業。 「……感覺這景象好像曾在哪裡看過？」 發覺實在沒有可用物資能夠回收後，尼歐伸了伸懶腰，轉頭望向正在忙著將魔神Ｚ埋入地底下的土精靈。 數千個土石傀儡不停搬運著石塊與泥土，魔神Ｚ本體也被土精靈所施展『反重力術』所影響，而懸浮在空中。 在魔法學院外圍森林中，尼歐與『冒牌蓋亞』交戰的最後，以兩敗俱傷作為結局。等到尼歐醒來之後，出現在尼歐面前的是早已人型化的土精靈。 根據土精靈的說法，昏迷狀態的尼歐是突然從虛空中出現，並跌落到土精靈所身處的森林當中。後來土精靈出現在桑達戈斯家族前的時候，趁機調查的尼歐也得知了自己身處的時代，是在才人出現在哈爾凱尼亞世界前的五十年。 「居然因為那傢伙最後的話而動搖，導致被逮著一瞬間的破綻……」 如此自嘲著的尼歐，找了塊乾淨的地方坐下，重新整理起自己最近所得出來的結論。 尼歐在確定了自己目前身處於五十年前後，一個疑問也因此而產生。 那就是：當時空旅行發生的時候，旅行者真的可以回到出發時的時間與地點嗎？ 當藉由時空旅行──不論是強制或是自願──回到過去的世界，宇宙的質量勢必會憑空增加一人，進而影響了重力，讓全宇宙所有物體的位置產生些微的改變。 也因為如此，當旅行者回到未來之後，會抵達的並非是自己原先的世界，而是有別於原先世界的另一個世界。當然，這兩個世界的差別性是非常微小的，微小到旅行者可能完全不會發現，不過再怎麼微小的變化也是變化，也就是說自己身邊的人極有可能會變成完全不同的人物。 如果歷史是分歧的，換言之即是平行宇宙真的存在的話，那麼原先的世界就會成了少了一人的世界。 不過……尼歐憑藉著『某件事情』，了解到自己所處的宇宙並非是『分歧結構』，而是屬於『網狀結構』的宇宙，且確認了歷史並非單一事件。 那一件事情便是：尼歐與才人的心電感應。 正因為尼歐還有辦法與才人心電感應，所以尼歐肯定目前自己所處的時空，確實是才人到來之前的哈爾凱尼亞世界。 這裡稍微介紹一下『網狀結構』時空： 網狀結構的宇宙是存在著『起源』的。用簡單易懂的說法的話，就是網狀結構宇宙與時間的關係與河流異常相似。 眾所皆知，河流的源頭只是冒出地面的一涓細流，隨著水量逐漸增加、高處往低處流動的過程中，分成無數的支流。相反的，支流也有重新匯集的可能。類似的過程多次重復之後，河川的流域面積逐漸增大。 宇宙與時間也是如此，隨著時間的流逝，原始的宇宙逐漸分裂成無數個宇宙。光是擲硬幣之後會出現正面還是反面，就可以讓宇宙一分為二。這是宇宙的分歧，也是平行宇宙的起因。 相反地，分歧的宇宙也有合而為一可能。 如果硬幣落入無盡的黑暗當中，在沒有人可以確認與肯定的情況下，不論硬幣是呈現正面或是反面，最後都是跟其他的硬幣一起沉睡在黑暗中，並不會改變任何結果。 一言以蔽之：正與反的意義皆消失在由量子理論所提出的機率暗箱當中。 本應不含隨機項，有著正反兩面結果的確定性系統，也因為黑暗與不可觀測的出現，導致了這種隨機的行為或性態。 此乃──混沌理論。 「……突然有種被人打臉的感覺……」 在得知影響自己最大的原因居然是混沌理論後，有著『伏行之混沌』名號的邪神，滿臉無奈地說著。 通常在分歧的宇宙當中，跟原本宇宙差異不大的微小分歧都會被原本的宇宙所吸收，河川也是如此，即使水流被大石頭一分為二，最後的結果依然是重新匯聚。藉由無數的分歧與匯聚的過程，宇宙也因此編織出規模龐大的歷史。 至於這種發展的背後是否有著被cao縱的可能，尼歐很果斷地決定不去深究。 也正因為歷史並非單一事件，所以宇宙必然存在著許多網狀平行世界，時而分歧、時而聚集。當平行世界的差異極小時，就會跟『分歧前』的歷史合而為一。而這個『分歧前』的歷史，就是尼歐所脫離的那存在著才人與露易絲的歷史。 得出結論之後，尼歐也明白了『冒牌蓋亞』將自己丟到五十年前的理由。 「……只要我做出使得歷史差異過大的行為，就可以將我徹底排除到平行世界去嗎？難怪那些伊斯人（註一）都只用精神穿越時空呢，因為即使精神存在著重量，但精神卻不會受到次元的阻礙，伊斯人亦有辦法回到原先屬於自己的歷史呢……當初真該綁架個伊斯人當玩具的。」 所以尼歐藉著心電感應中與才人的交談，來確定自己所作所為並沒有使世界的分歧過大。 但是……尼歐卻在不久後發現，這份理由還有著更深層的用意存在。 那是在才人跟尼歐說出，兩人的心電感應曾遭到中斷，以及中斷後懷特曾向才人說出『黑白戰爭』的時候。 『黑白戰爭』的起因，是因為當年還沒開始不務正業的尼歐，利用『認知』上的差異，藉此暗中主導的一場跨時兩百多年的滅絕戰爭──雖然最後兩國最後依然和解了。 然而正因為醒悟到『認知』這件事，尼歐才發現冒牌蓋亞更深一層的用意。 ──被認識到的時間，將成為必然。 畢竟……所謂的自由意志，是建立在『未來沒有被觀測到』這一基礎之上。而一旦有了『意識』，便存在著『時間』，所以也有著時間是要被認知到才存在的說法。 憑藉著從才人那邊所傳來的資訊，尼歐可以輕易地使得歷史分歧不會過大。但是相對的，尼歐若想回到沒有被分歧過的未來，那麼才人所說的必須『全部實現』後，尼歐才能回到未分歧過的未來。 打個最簡單的比方── ──若是才人傳來的訊息當中，傳來了『露易絲死亡』此等悲劇訊息的話，那麼尼歐就必須使『露易絲死亡』這事實成真，才能回到未分歧過的未來。 換言之，只要當才人藉由心電感應傳來訊息，尼歐就必須讓那些訊息成真，不論那些訊息有多誇張。但若是尼歐打算不使訊息成真，就會導致分歧過大，進而被強迫驅逐到平行世界，並且再也回不去未分歧的歷史。 「…………去他喵的。」 這是尼歐知道冒牌蓋亞的真正意圖，沉默良久之後，所給予的唯一一句評價。 到了這時候，尼歐也已經明白自己的影契約，被冒牌蓋亞所徹底利用。藉著影契約，尼歐可以與才人進行心電感應。可是當尼歐回到過去之後，影契約所帶來的心電感應也就隨之變質。 由於尼歐是在過去的時間點，所以尼歐傳給才人的話，在整體歷史看來只不過算是『過往留言』而已，不會導致任何歷史分歧。 但是才人是在未來的時間點，所以才人傳給尼歐的話，會被判定為『未來觀測』與『歷史覆寫』，進而導致尼歐無法違反。 在桑達戈斯程被蜘蛛襲擊之前，尼歐與才人的心電感應會斷掉，正是因為尼歐在與才人對話中明白到這點，試圖提前解決這次事件時，導致分歧瞬間增大進而斷線。幸好最後尼歐放棄提前解決蜘蛛襲城這事件，轉而準備事後補救──也就是魔神Ｚ的出場。 因此，擺在尼歐面前的有兩條路： 繼續與才人心電感應，並且乖乖遵循著這份未來觀測行事； 或者中斷與才人之間的心電感應，在未來一片混沌的情況下慢慢摸索。 「身為『伏行之混沌』的我，不選第二條路會對不起自己的名號啊！」 選擇了第二條路的尼歐，自然必須面臨到，自己的任何行事都有可能會導致歷史分歧過大的風險。 這也是為什麼尼歐現在身旁，會出現無數金屬碎片的主因。 作在地上的尼歐，從口袋中掏出一個懷表，其表面並沒有一般懷表所常見的長短指針，而是以接近液晶螢幕的方式在顯示著數字。可是，錶面上所顯示的並非是時間，而是顯示著『１：000１』這數字比值。 「還是一比一，也就是說還沒有影響到未來嗎……」 收起了懷表，尼歐回想著自己所想出的解決方案。 在得知自己必須慢慢摸索未來，同時必須避免歷史分歧過大之後，尼歐想起了自家大哥猶格.索托斯在許久以前，曾經使用過的某個裝置來。 然而就是這個裝置，成功地毀滅掉了人類世界。 裝置本身只有巴掌大小，也沒有附帶上任何詛咒與精神污染的魔力。構造也異常簡單，一個小按鈕與一個綠色ＬＥＤ燈，只要按下按鈕，燈光就會閃爍。特別的是，燈光永遠會在按下按鈕前一秒鐘閃爍。 因此，人類們稱這個小裝置為『預測器』（註二）。 預測器的核心是一個『負向時間延遲器』，它會把信號傳送到過去。負向延時技術本因是人類所無法獲得的，但是在『一生萬物、萬物歸一者』，且知曉一切事物的猶格.索托斯示意下，預測器數以百萬地出現在人類社會中。 不過，預測器所帶來的毀滅並不是尼歐所關注的重點，重點在於負向時間技術。 當初猶格.索托斯示意狂信者們販賣預測器時，尼歐濫用職權偷偷地──好啦是光明正大，畢竟沒有任何狂信者在得知尼歐身分後，還敢找尼歐麻煩的──拿走了整整一箱預測器。 只要靠著這份負向延時技術，再加以發展，尼歐就有辦法得知自己數秒後的行為，是否會與五十年後的未來造成分歧過大。 地上的金屬碎片，正是尼歐研發失敗時的爆發所散落在四周的。 至於負向時間技術該如何利用？這就扯到了時間彌補理論。 分歧的河流若是想要使其匯集起來，就必須在高低差合適，以及流域路線接近的情況下才有可能。也就是說，若是當河流的高低差不同時，那麼即使流域再怎麼接近，都無法匯集起來。 畢竟歷史的分歧，是必須靠時間去彌補。一個人回到了過去，除非他處於不會影響到任何事物的空間中，不然的話，彌補歷史分歧的時間，至少都需要一比一。 舉個例子：假如尼歐在普利米爾歷６１９２年前毀滅掉了一座村子，而這座村子在尼歐穿越到哈爾凱尼亞的時間點，也就是普利米爾歷６２４２年時是本應存在的話，那麼接下來的五十年內這座村子無法復原，那尼歐就確定會被排除到平行世界中。 尼歐先前所掏出來的『１：000１』懷表，便是現今時間彌補上的比值。 意即，即使尼歐從現在開始甚麼都不做，能醒著的活動時間也只有二十五年，剩下的二十五年，尼歐必須保持沉睡狀態，才能確保回到未分歧的歷史。 但這還只是一比一的情況，若是尼歐懷錶上顯示『１：000９』的話，那麼尼歐的可活動時間就會被壓縮到只剩五年，接下來的四十五年內尼歐都不能夠行動。 要是事態嚴重到，使得比值跳至『１：９６00』這種大比例數字的話，對於一年只有三百八十四天的哈爾凱尼亞世界來說，尼歐的活動時間就僅僅只剩下兩天。 而且，若懷錶上的比值改變的話，便代表著尼歐已經造成了影響，到時候再收手或是尋找解決方案的話，尼歐極有可能可能會趕不上自己的沉睡時間。 這時候，負向時間延遲器就派上了用場了。 靠著負向時間延遲器所顯示的時間，尼歐便可以知道數秒鐘後，彌補時間的數字比值會跳至多少，尼歐也就可以藉此去避免做出會使歷史分歧過大的事情來。 不過，當土精靈從尼歐口中得知了事情真相後，曾經問尼歐為何不直接沉睡五十年就好？ 「諾姆你以為，當我知道被人利用後，能夠安心地乖乖睡上五十年，而甚麼都不做嗎？」 土精靈瞬間搖頭。 「既然都來到了過去，不玩他得天翻地覆的話，我會對不起天地良心跟讀者們啊！！」 「喔對了，諾姆你記好，五十年後小心你那兩位姊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