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下葬
见他开了棺,严茗落按下心中对这个世界灵修的好奇,走上前去看看这木棺里头的人是不是她的娘亲。 棺材里的妇人面色青白,让人看了就让人心生寒意,寒毛竖起。但严茗落平静的面容纹丝未动,一点都没有被吓到的样子。她一眼就认出了。这,就是五姨娘,她这世界上的娘亲。 五姨娘显然死的很是难过,但她衣衫却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这实在是不合情理。照理说,五姨娘在府中无依无靠,在病痛中死去,被相府的那些混账这样随意的丢在乱葬岗前,应该是衣衫平常朴素,破烂且有脏灰的,但现在,就连脸上该有的污迹也都被人仔细的清洗干净了。 可以说,若是这样下葬,对于五姨娘来说的确是很体面的了,这肯定是有人事先准备好的。严茗落思及此,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一抬头,看向那俊美的白衣男子。 这一看却看到那男子正笑吟吟的望着她,嘴角勾出的愉悦的弧度邪魅却又不失贵气,似乎都让这林子里的微光都伴着他敞亮起来。 “呵呵,姑娘是想知道为什么夫人看起来这么干净整齐么?”暮公子轻笑了两声,看出了她心中的猜测,随即为她解释道。 “我昨日途径,动了替她家人下葬安身的念头,况且,做好人就要做到底,夫人也总不能就这样仓促下葬吧,我就特地找人替夫人擦洗了下面孔,换了换衣衫。只是……”暮公子讲到此处却忽然停了下来。 严茗落听他这番说辞,心中没有感激,反而生出了更多的疑问,还未来得及仔细深究下去,却见他话锋一转,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 “阁下不必担心其他,若是阁下有什么发现,自然可以直接说出来,我看阁下并不是那样支支吾吾,不敢说项的懦弱之徒。”严茗落话说的天衣无缝,却是在暗暗威胁着这暮公子。若是不如实告知,那他便是这样的人。她知道,这狡猾的男人不过是在吊她的胃口,想要让她开口问他,或以此瞧出个所以然来。 暮公子面上的笑意僵了僵,唇角几不可察的抽了一下。 好个支支吾吾!好个不敢说项!好一个懦弱之徒!这女人的嘴,实在是毒的厉害,与传言的懦弱无能,简直是大相庭径。他这样帮她葬了亲眷,她对他也是这样的不留情面!那么……这样厉害的女人一定会帮上大忙的。 他那浓墨般的眼中闪烁着睿智的算计,不过掩饰的很好,让严茗落都看不出他的盘算。 “姑娘,既然如此,我便直说了。”暮公子说完,又道,“我吩咐去清洗夫人的婆子禀报,在夫人的脖颈上发现了类似于绳子的,一圈两指粗的红印。”暮公子说着说着,淡如春水的笑意敛去,语气也随之沉重了下来。他没有急着给严茗落分析,他知道,这么聪明的她又怎么会猜不出这是怎么一回事。 严茗落听完他的话,眼睛顷刻间眯了起来,眼底是一片深重的肃杀。一圈两指粗的红印?!好啊,她本以为是五姨娘在她被带走后大病一场,以至于心力憔悴,最后落寞病死的,不想,那些该死的东西竟然是将五姨娘活活的勒死! 五姨娘一生平平静静,不出风头,不抢风头;从不设计害人,不费心得宠。还教导女儿要谦卑谨慎,不求闻达显赫,只求一生平安! 但这样几近卑微到尘土里去的五姨娘,就连死,也不得她自己掌控?! 严茗落现在真的是想不通了,明明五姨娘从未做了任何对不起相府的事,也没有侵害过大夫人一丝一毫的利益。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还是这样步步紧逼!那个丞相的爹也是不管不问,完全当做没看见啊,他就是这样治家的么,呵!这个家,是那么的肮脏,她有朝一日倾覆,必然不会留情! 严茗落第一次怒了,前世今生,她还没有过这样清楚的感受过愤怒。 她就感觉像是有一堆烈火在她的胸腔燃烧着,愈来愈猛,愈来愈烈。好像都产生了火烧般的疼痛,燃烧趋势缓慢向上,都燃到了脑海里,不过她并没有失去理智,她的旁边还站着一位精明狡猾的男子。 她知道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一笔一笔的帐,她会一一的讨回来的。 平复了下刚刚一时怒火而有些微微起伏的胸脯,严茗落看向暮公子,低声道:“阁下……可否回避,我想与我娘亲待会儿。兮悦,过来。” 暮公子见她刚才眼中似乎在燃烧着熊熊大火,本以为她可能会当场爆发,不顾旁人。可见她这短短时间里,瞬间竟然平复了下来。 那,这样的女人,他……该如何为己所用? 他心中一凛,看了看还在土坑外的红木棺,提气,双手虚放在木棺前,灵力缓缓放出,包裹着棺材,控制着放进了大小刚好的土坑。道:“那么,姑娘,在下就告辞了。”随后便转身向林外走去。 严茗落看着他出去,动了动站了很久快僵直的身子,慢慢的走到棺材土坑边缘,无言垂首,看着五姨娘那苍白青紫的面容,还有那脖颈下隐隐可看见的一圈发黑的痕迹。
自然向下的左手缓缓的,缓缓的蜷起,拳头发出“咯咯”的声响,在空荡的小林子里显得犹是渗人,兮悦跟着严茗落,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小姐这般的隐忍,心中疼惜更甚,看了看那紧握的玉手,似乎要崩裂一般,看着看着,居然有两条细丝般的鲜血流了下来,竟是严茗落葱玉般的指甲已经陷进了皮rou中! “啊!小姐,你的手……”兮悦惊呼一声,满脸惊诧的看着严茗落,一着急,眼泪又要涌了出来。 严茗落低了低眉眼,轻声道:“不要哭。”声音轻的像是林中飒飒飘下的落叶,几不可闻其声。 兮悦却听的清清楚楚,看了看面色冷清苍白的严茗落,吸了下鼻子,立即抬袖擦了擦不小心流过的泪痕。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再哭,安静的站在了严茗落的旁边,不再开口。 严茗落松开了手,面色如一,还是那样不在意人世万千般,她缓缓跪下,也不在意脏兮兮的泥土会弄脏自己的素衣和白皙的玉手,一捧一捧,将黄土送入五姨娘的墓中。 兮悦见到小姐的动作,立马一同跪了下来,和严茗落一起填着这五姨娘今世的安身之地。 一捧捧,缓缓洒下一世平平; 一次次,亲手埋葬一生苦楚; 一双双,是倾肝倾肠、怀柔怨愁的祝愿…… —————— 朝天的骄阳已经变成了斜落的夕阳,昏黄的余晖错落的洒进林中。此时光线已经微微晦暗,隐约可见跪在土地上挺直的两个灰影。 严茗落闭了闭干涩的眼睛,许久才再次睁开,和兮悦盖好棺盖,拔下了头上固定的一根发簪,黑丝垂落,在黄昏的清风中飘飘落落。 她毫不关心现在自己散乱的头发,用簪子的顶尖,在棺盖上露出的小臂大的地方刻上了五姨娘的小字:幼妍之墓。再洒了一抔土便站起了身。 回身走到坡前,最后看了眼五姨娘的下葬处,转过身,带着兮悦走出了树林。 外面等着的车夫见她们出来,立马迎了上去,确认她们坐稳了后,便急急赶着车,驶出了这片充斥着让人不悦气息的地方。 她严茗落,这辈子,最讨厌、最讨厌为人送葬。 这种事,她再也不会做了,再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