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第三天上午的课间时间，刘老师拉着紫衫来到了教室后面的草地上。草地上打着白霜，厚厚的一层，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层刚下的雪。 孩子们仍然教室里闹着，男孩子用废纸折成了青蛙，四处寻求着对手来挑战。女孩子便簇拥在一起，欣赏着妮子花了整整一个晚上才用彩笔描好的整本语文书中的小人儿。 刘老师和紫衫分别倚着草地上相邻的两颗树上，紫衫笑道：“玉梅姐，叫我出来有什么事儿啊！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刘老师看着窗户里的孩子们，道：“其实早就该告诉你了，但我一直犹豫着到底该不该说。”紫衫道：“说吧！憋在心里可不好，别把我这么美丽的玉梅jiejie憋丑了。” 刘玉梅没有笑，而是转过头看着紫衫，接着道：“其实我上个星期到镇上时，看见手机里你姐夫给我发的短信了，这里没信号一直没收着。”紫衫着急的道：“是不是姐夫出了什么事要你赶紧回去？”玉梅道：“你姐夫没出事，只是他一直不支持我在外面支教，几年来他一个人照顾着我们的孩子一直忍让着，表面上好像没什么，但这次他好像真的发火了，说佳佳生了病，在医院哭着要mama。”说着说着，刘玉梅哭了，抹着眼泪一边道：“他说要我半个月之内赶回去，不然的话要和我离婚，以后也不会让我见佳佳了，我一直瞒着你，没敢说。”紫衫急切的道：“什么，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瞒着我呢！这事儿可不小，您不能再这么做了，得赶紧回去！”刘玉梅哭着，抹着眼泪，抵着头不敢直视紫衫的眼睛，道：“可我舍不得这里的孩子，他们需要我。”紫衫急了，抓着刘玉梅的手，道：“玉梅姐你糊涂啊！佳佳生病了更加需要你，她可是您的亲女儿啊！这里还有我呢！您放心吧！”“我知道，就算我走了，基金会也会马上派新的老师过来，但孩子们····”紫衫握着玉梅的手，道：“如果孩子们知道您有一个比他们还要小的女儿等着您回去照顾，孩子们会安心上课吗？孩子们的眼睛亮着呢！”玉梅松开了紫衫的手道：“好吧！让我上好这最后的一刻。”紫衫道：“这事儿先别告诉孩子们，今天放学后在他们桌上给他们每人留张小纸条吧!明天一大早就走，别让孩子们看见，他们会追的。”玉梅道：“嗯！好，明天你也不用送我了。”玉梅擦干了眼角的泪水，准备上好这最后一课。 在教室门口，玉梅和紫衫碰见了玉珠，玉珠看见玉梅红着的眼睛，问道：“小刘老师，您怎么哭了？”刘老师道：“没有，刘老师怎么会哭呢！刚才在外面风给吹的，现在上课了，赶紧上位子吧！”玉梅先行走进了教室。 玉珠又问着后面的紫衫，道：“小衫老师，小刘老师是不是要走了？”紫衫一脸诧异，弯着腰，两手按着玉珠的肩膀，道：“你怎么知道的？”玉珠道：“刚才在窗户上看到你和小刘老师在后面说话，小刘老师好像哭了，小衫老师，您说小刘老师是不是要走了啊！”紫衫蹲着摸着玉珠的脑袋，微笑着道：“对，小刘老师明天就要走了，她要回家照顾小meimei，但小刘老师不想让同学们知道，我们一起为小刘老师保守这个秘密好不好。”玉珠仰着脑袋，道：“好，我一定为小刘老师保守秘密。”说完又和紫衫拉了勾，做完了在孩子们眼里最神圣的协议。“好！快去上课吧！”看着玉珠小小的背影，紫衫哭了，但不敢作声，只是默默的哭了。第二天一大早，刘老师打包好了行装，和紫衫告了别，便背着包一个人默默地走向了那条幽寂又寒冷的泥泞不平的道路，但不知为何，脚下的这条道路现在好像是那么的漫长，又是那么的凄凉。它熟悉但此时它又是那么陌生，陌生的好像自己从来没有踏上过这条泥泞不堪的道路。正当刘玉梅快要烫过那条填满了霜雾的小溪时，突然从身后的山坳上传来了一声用生命呼喊着她名字的声音。 “小刘老师！小刘老师！“ 声音被拖得老长老长，不停地在山间回荡。 刘玉梅马上听出了那是来自玉珠的声音，她一定是在帮着奶奶割猪草呢！她不敢回应，但又不忍心玉珠的叫声一直在山谷间回荡。 “哎！是玉珠吗？” “是！刘老师，能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吗？” 由于隔得太远即使声音不停地在山谷间回荡，但是在传入人耳时也是显得模糊不清。 “什么？你说什么？” “您的电话号码！能告诉我吗？” “你又不能打电话，为什么要电话号码啊！” “我可以到镇上去，镇上能打电话，张伯伯会帮我的。”刘玉梅大声地说着自己的电话号码，大声地说了三遍，又听玉珠重复了两遍，看着玉珠高兴的离开后，玉梅再也忍不住，她哭了，哭的是那样彻底。她走了，再也不敢回头，她怕自己再一次被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土地所感染，即使它是如此的贫瘠。她走了，默默的走了，不再回头。上课时，紫衫告诉了孩子们亲爱的小刘老师走了，为了照顾小meimei不得不选择离开他们。她尽量的让自己显得淡定，但孩子们却是那么的动情，他们哭了。年龄稍大的孩子默默地哭着，因为他们知道小刘老师是爱他们的，小刘老师也舍不得他们。但年龄小的孩子哇哇的大哭着，嘴里还不停的喊着‘小刘老师’。即使刘老师以前打过也骂过他们，但此时他们已经忘了，忘得干干净净，他们大声哭泣着，在白雾朦胧的冬天，大声的痛哭着。 看着孩子们大声哭泣着，紫衫最终也忍不住了，背对着孩子们默默的哭泣，不仅因为刘老师的离开，更是不知道一年后自己是否也只能选择不告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