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季春悄悄地从核桃湾走过,已近初夏,天气也变得越来越热了,在小溪中已经能隐约的看到孩子们嬉戏的场景,他们似乎已经忘却了冬天在小溪里发生的那件不幸的事了。在那天放学后,紫衫悄然的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初春的禾苗早已吐出新蕊,自己那条如同小蛇般的杰作也绿绿有茵。她拿着一本书,在乡间小道上漫步。一颗石子不小心窜到了她的鞋里,当她正要弯腰拿出那颗磕脚的石子的时候,突然看见大鹏向着她跑了过来。大鹏告诉她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张亮和张野因为斗嘴打起架了,张亮还抡起了石头,幸亏张野躲了过去,他们劝不住。紫衫闻到,马上跟着大鹏跑了过去。等他们到了事发地点的时候,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张野的饭盒子掉在了路边的小从中。紫衫想到张野个子小身子弱肯定得被张亮欺负,便让大鹏先回了家,自己捡起张野的饭盒子马上往张野他家的方向跑去。张野的家住在背山的那边,除了山和树便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条尚未荒芜的小路一直从山上延伸过去。小路上,人和牛的脚印互相参杂着,经常有人在山上伐木,都是通过这条小路扛下来的。也会有人在山上放牛。但自从家明爷爷的牛在那山上不见了之后,便再也没人敢把自家的牛往这山上牵了。有人说可能是早些年的狮子把牛奶给叼走了,还有人说是牛自己失足给摔死的,但张野一家在山上来来回回走了不知多少趟也没见得出事儿。紫衫穿着一双凉鞋,在山上晃悠悠的爬着,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摔上一跤。旁边还有人在伐木,斧头砍在树上发出梆梆的声音,鸟儿肆意的飞着,尽享着松树上结满的野生猕猴桃,怕是等不到成熟就要跑到鸟儿的腹中去了,然后随着鸟儿,播撒着来年的种子,又缠着树根,缓缓地向上爬着。紫衫艰难的翻过了那座山。张野的家在背山的半山腰上,这是她第二次到这儿了。第一次还是张野旷课,放学后她走过来看看,结果是张野发烧了,躺在炕上一点儿动弹不得。到了张野家,张野的爷爷奶奶正在门口吃饭。看见赵老师来了,奶奶马上要进屋给紫衫取出一副碗筷。紫衫连忙推脱着,道:“不用了!奶奶,我来找一下小野,小野回家了吗!”奶奶放下碗筷,道:“哦!找我孙儿啊!回来了!”紫衫把张野的饭盒递到奶奶手里,道:“他人呢?我找他有点事儿。”奶奶急忙道:“不是我那孙子在学校犯事儿了吧?可给姑娘你添麻烦了。”紫衫连忙笑道:“没有,奶奶,我就找他有点事儿!他在学校可听话着呢!我夸他还来不及呢!”爷爷喝着自家酿的高粱酒,道:“我还不知道他,指不定在学校惹事儿了,那小子在树上拉屎嘞!就在屋后的树上,这玩意儿拉屎也不找个时间点儿。”紫衫吃了一惊,道:“在树上方便?”爷爷道:“他干的那些事儿,你还有很多想不到嘞!”果不其然,等紫衫走到屋后的时候,看见小野正坐在三米高的树枝上,脱着裤子,下面还守着一条黄狗。看见紫衫来了,黄狗‘旺旺’的吠着,脑袋上还顶着一摊小野刚拉的粪便,差点儿没把紫衫吓着。张野看见小衫老师来了,马上不好意思了,连忙折了几根树枝,擦着屁股,黄狗还顶着那滩臭烘烘的粪便,不停地向着紫衫狂吠着。“慢点小野,别摔着。”紫衫担心的道。等到小野下来了,紫衫连忙笑着道:“怎么跑到树上方便去了,不小心摔了怎么着啊!”小野挠着脑袋,笑呵呵得道:“茅厕蚊子多,专吸我的血。树上干净!”那只黄狗不吠了,兴冲冲的吃着小野留下的那堆粪便。紫衫挽着小野的肩膀,道:“回来的时候是不是和小亮闹矛盾了啊?”小野听着紫衫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连忙为自己辩解道:“是他先动的手,我就说了他两句,他就要动手打我,还把我的饭盒弄掉了。”说着又搂起身上的一道疤,道:“小衫老师你看,这就是他打的,我打不过他。”其实这是前天小野下山的时候自己摔得,已经发紫了。紫衫道:“小亮动手打你是不对,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动口说他,他会无缘无故的打你吗?你自己也有错知道么?明天我会惩罚小亮的,但你也要向他道歉知道么。”小野点着头,答应了紫衫明天一定向小亮道歉。紫衫摸着小野的脑袋,道:嗯,不错,认错了就是好学生吗!饭盒我给你捡回来了,给奶奶了。”那条黄狗又顶着小野的那摊粪便,跑向了奶奶,祈求着爷爷能给它施舍点吃食。爷爷马上抡起了拐杖揍向黄狗,大骂道:“你这狗东西,老子在吃饭嘞!滚远点!狗东西。”小野指着黄狗哈哈的大笑着。下山的路更难走了,路上还到处延伸着一些刺藤。伐木的人也回家了,没了‘邦邦’的声响。几棵大树横着卧在山上,明天伐木的农人还得一根一根的扛着它们下山,还是走着这条崎岖的小路,坑坑洼洼的。紫衫随着伐木人的脚印一步一步的走着,杵着木棍,夹着本书。裤腿上沾满了刺头,手上也到处被刺藤扎满了印痕。她不知道小野的爷爷奶奶每天是怎么走的这条路的,他们已经七十了,门前的柴堆得像小山那么高,但他们每天还要挽着刀,背着柴火,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山路,他们已经走了七十年了,但路还在那,他们就得继续走。下山似乎,紫衫似乎听见了牛的叫声,在背后的山上,好像在树下啃着草,对着紫衫‘哞哞’的叫着。紫衫回过头,看着那大山,树和人都已经老了,但它依旧躺在那儿,静静的,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