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凡人
对所有人来说，生命只有一次。无论是执掌天下生杀大权的皇帝、还是每日耕作的佃农、无论是飞天遁地的御术者，还是碌碌无为的普通人。 正因为它从来都不倒流，无时无刻不再一点点的消失，一个生命呱呱坠地之日，就是他的生命开始流逝之时，所以它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可在残酷的战争面前，人的性命却是最为贫贱之物，战争的机器在人们脆弱的躯体上碾过，将骨骼与内脏通通碾成碎片，夺走身体内仅存的余温，带走他最后的生命。当死亡笼罩他的那一瞬间，这个活人的世界便再也与他没有任何关联，对于他来说，整个世界都崩溃了，都彻底的消失在无穷无尽的虚空之中。 我时常在想，当我死后，这个世界是否还会存在，这个世界是否只不过是我脑中的幻象，每个人心中都有着不同的幻象，当生命离开**，这幻象就会破灭，再也不复存在。如果真的是那样，我只希望这么安然死去，让这个世界随我破灭。但我不愿意拿我所拥有的一切来赌，对我来说，我宁愿相信我的家庭，我的妻儿，这一切都是真的，即便我死了，他们也依旧会活在这个世界上，纵然我的世界因为死亡而轰然倒塌，但他们的不能！ 所以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死了，或者到了必须死的那一天，我一定要确保他们能安然且坚强的继续活下去，这对我来说便是活着的全部意义。 死亡，多么遥远的话题啊，呵，其实他从来都不遥远。在这京城之内小心翼翼的生活，每一天都要经历生死的考验，在权臣贵族眼中，我们这种下等人只会脏了他们的眼睛，但我们却也在这座城市之中艰难的活着，有喜有忧，有欢乐与笑颜，我们是真实存在的生命。 当我知道妖族大军已经攻破了东方诸城，当我知道官军连连失利，心中无比的恐惧。我害怕死，但我更害怕我的家人受到伤害。内人与我维持着着一间小小的包子铺，精力就已经相形见绌，还有一个才六岁的孩子要照顾，这天下的大事，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去涉身其中。那是大人物所担心的事，皇帝、军队、甚至还有那些能飞天入地的仙人，我们这种小人物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掉一滴眼泪。 但就在今天，我看见一个少年飞入苍空，他的眼神就像一只苍鹰一样闪亮，那眸子似乎能望穿一切虚妄，他的眼神令我不敢直视，似乎是怕他看透我心中的卑微的与龌龊。但他给我的震撼不在于他的力量和双眸，他的所作所为对我来说更加不可思议。 为了一群在他眼中宛如蝼蚁一般的凡人，他竟然要舍弃生命，他身上的光芒散去，他那如鹰隼般的眸子黯然失色，他的嘴里吐出不知道多少鲜血，他从天空之中坠落…… 他就像在一瞬之间变成了一个凡人，但在那一瞬之间，在他跌落凡尘的瞬间，我觉得他的光芒比之以前更加耀眼，比太阳还要刺眼。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那些飞来飞去的神仙，也拥有人性，原来那些我们称作神仙而顶礼膜拜的事物，其实也都是有血有rou的人，他们也有七情六欲，也会死。我第一次不再那么向往成为他们的一员，因为他们纵然拥有我无法想象的力量，他们可以在天空之中俯视大地，但他们肩头的责任却是我不愿承担之重。 我所能承受的，只有我的家人。我只不过是一个凡人，仅仅一个家庭，就让我挺不起腰来。从来没有想到过参与改变天下大事的我，心中有那么一瞬之间萌生了一个想法，我想为我的家人二战，或许仅有那么一丝丝，我也想为天下人而战，想为所有与我同样的家庭而战。尽管他们在我看来并没有我自己的家庭重要，但若一个人的性命不仅能拯救我自己的家人，还能拯救其他人的家人，我这卑微的命又算得了什么呢？如果阎王他真的想拿去，那就拿去好了！ 因为神也可以为了至高无上的生命跌落凡尘，我这懦弱而卑微的人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奋起反抗！ 我来到募兵处，却发现这里已经排起了长龙，他们都对着我微笑，原来不仅仅我有着这样的想法，大家也都和我一样。我相信，不出几日，全国各地的人们都会齐聚长安，站在这门前。 我正排着队，却发现身后跑来了一位小姑娘，这个姑娘十岁左右的样子，模样甚为可爱漂亮，穿着一身淡蓝色的华服，一看便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 我正纳闷这小姑娘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那女孩儿见到我，捂住自己的小嘴儿，突然惊叫了起来。 “大叔……我认得你！”那小女孩发出一声尖叫，吓得我险些跑了出去。 镇定过后，我这才不解道：“小姑娘你是谁，怎么会认得我？” “我是杨婵呀！”小姑娘兴奋道：“叔叔你不记得了吗，当初有一个比我还小的小姑娘被一个官兵欺负，然后我就跟那个人打了起来！” 杨婵比划着自己脖子的位置，是说那个小女孩只到他脖子高，她说的一脸得意，趾高气昂。 我当然记得那件事，那次着实可给我吓得不轻，原本那天我的小店就要关门，剩下的两个包子也卖给了眼前这个叫做杨婵的小姑娘，但一个官兵却冲了出来，还打伤了一个小女孩，更是与眼前之人大打出手，可却并没有讨到好处。 “对了……之前那个小姑娘呢？”我突然想起来便问。 “你是说小可啊，她现在住在丞相府，我也好久没有找她去玩儿了呢，可是我最近可是有大事忙，她是不能怪我的！” 我有些好奇，她口中的小可应该就是之前那个小叫花子，我见她可怜，送了些她吃的，当时也算结下了一段善缘，但如今那小姑娘又怎么会身在丞相府？不过这也不是我这种小人物需要打听的事…… 见杨婵说的一脸认真，一个这么小的小姑娘这般认真，着实有些可爱，我会心一笑：“小姑娘，你这么小能有什么大事，你这个年纪就应该每天都开心的玩耍才是！” “我已经不小了！”杨婵鼓起脸蛋，“现在整个京城还能有什么大事，当然是加入军队，对抗妖族大军了！” “什么！”我一愣，“小姑娘这可不是你来玩的地方www.shukeba.com。” “大叔，你别看我小，我可是御术者！”杨婵骄傲的挺起胸脯，从腰间取出一柄稍短的佩剑，“我是华山派的入室弟子呦！” 我微微一惊，心道怪不得这小姑娘衣着非凡，原来并不是常人。 杨婵的脸色有些微红，她憧憬道：“我将来一定要成为像少倾哥哥那样的人物，然后嫁给她！” 我觉得有些好笑，一个这么小的小姑娘就开始在想出嫁的事了，不过我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反问：“等等……你说的人，是韩少倾？” “是啊！”杨婵提到这个名字显然更加兴奋了，“少倾哥哥曾经救过我和jiejie呢，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对了，小可也是他救的呢！” “小姑娘，能给我讲讲你这位大哥哥的故事吗？”我一脸的急迫，想要听到他的故事。因为我记得，昨日在朱雀门前的天空之中的那个男子，就是他。那个能遮盖住太阳光辉的人，我想要听他的故事。 杨婵一脸的兴奋，她将她们认识的全部经历都一字不漏的讲了一遍，我在我脑海里搜索着陨龙林、落霞村等一系列名词的信息，但奈何我确实从来没听说过这些地方。唯独黄泉一词我确实是听过，但据传那是分割阴阳两界之河，那也只是一个传说罢了。 当我听到那位韩公子的故事，我也有些震惊，听杨婵讲，似乎两年以前，他还只是一个毫无身份背景，与今日天差地别的年轻人。至少对我来说，他并不是高高在上的大人或者仙人，他只是个孩子。但今日，他功震九州，声名远播，天下人纵不识他，却也听闻过他的名字。 这两年多的时间，他已经彻底改变，唯有不同的便是一颗善良与勇于担当之心，或许他能有今日并不是偶然，只有拥有那样的秉性，才能成为顶天立地的人物。 我听的怔怔出神，心中不免向往，但我知道那世界离我太远，我只是一个凡人。 正在这时，队伍已经排到了我，眼前负责登记的是一个年轻人，约摸二十余岁的样子，仪表堂堂，威风凛凛。这张云帆位大人我曾经有幸见过，他是大理寺的少卿大人，曾多次来西市查办案件，名声很好。而且我听说他是当今丞相的孙儿，身负如此背景家族，能戒骄戒躁，能脚踏实地，这对一个年轻人来说实在难得。 张大人抬起头，看见我竟有些微微呆愣，我有些紧张，他突然猛的站了起来，“公主，你怎么在这里！” 我大惊失色，只见张大人当即跪在地上，周围数百官兵皆跟着他们的大人跪在地上。我们这一群平民惊慌失措，便也低头跪拜，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时，我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急迫的声音。 “哎呀！”杨婵突然不悦道：“张哥哥，你怎么这样子呀！婵儿不高兴了！” 我偷偷抬起头瞄了一眼，杨婵竟然跑到了张大人的面前，哭丧着脸。张云帆这才站起身子，将杨婵抱起，“婵儿，你现在可是公主了，和以前不同，我见到你当然要下跪！” “我不管，我不管！”杨婵一个劲儿的摇头，“小可她见到我就不像你这样，只有他把我当朋友，你们都不要婵儿了。” 张大人示意众人都起身，我这才跟着站起身子。他浅浅一笑，“小可还小，不懂这些事情，可我是朝廷命官，自然应该遵循礼数。对了，这些日子你没到我张府来，灵儿她又不在，没有人陪小可，她都想你了。” “我可是在忙我的大事！”杨婵拍拍胸脯，“张哥哥你告诉她，就说大jiejie我要去战场了，让她羡慕去吧。” 张云帆一愣，“婵儿，你这是要干嘛？” “我是来报名参军的啊！”杨婵一哼，“我现在可厉害了呢！” “哈哈哈哈！”张云帆大笑不止，“婵儿你可别逗我了，你这么小，如何参战？再说了，这是男人的事，你一个女儿家算什么？快回去陪小可玩吧！” 杨婵一哼，怒道：“你瞧不起我！少倾哥哥与我认识那年也不过才十八岁，就比我大上那么一点点。” 杨婵的拇指和食指比划着，“就才这么一点点。” “还有，若颜jiejie也是个女子，而且她比你还强！” 被一个小女孩挖苦，张云帆脸上略微有些挂不住，特别尴尬。他见杨婵这般，有些微愠：“小家伙，你jiejie把你看成她的所有，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jiejie不得把我杀了。再说了，有你少倾哥哥在，你就老实的在皇宫里呆着吧，到时候我们帮你多杀几个妖族就是了。” “才不要呢！”杨婵道，“我看到少倾哥哥从空中摔了下来，他受伤了吧，你带我去看他，我就不在这闹了！” “胡闹，少倾他正在静养疗伤，若因为你去打扰而前功尽弃危及性命该怎么办！”张云帆无奈道。 杨婵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连忙摇头摆手，“那我不去了，不去了！” 张云帆略微有些得意，嘿嘿道：“那你还不快回宫，你要觉得宫里无趣，叫御林军送你回华山也成。或者待会我送你到我们张家和小可一起玩儿。” “才不要！”杨婵噘起嘴，“我跟小可说过了，不从战场回来就不见她！” 张云帆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心道这两个小屁孩儿平时都在聊一些什么有的没的啊，连这种誓言都说出来了。 “我的姑奶奶，你可不要在这里影响我办公务了。”张云帆无奈道，“你想留在这里也好，老实的待着，如今你是否能进如入军队可全是由我说的算，陛下已经将此事大权交给了你张爷爷，而他把征兵一事暂时交给我了我，如今军令至高，我这才得以从大理寺抽身。所以，你若是老老实实的让我高兴了，我说不定会考虑让你加入哦！” 杨婵双眼之中犯出火花，“张哥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我在这里一定不捣乱！” 张云帆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已经浪费了我太多时间了，我得加紧进度。” “下一个！” 我急忙上前，“大人……” “你叫什么名字？” “刘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