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官以辅国
当韩少倾勉强在张九龄的搀扶下落座之后，这场在麟德殿举办的盛大宴会才算拉开了序幕。 宫内最为出色的歌姬与舞姬开始载歌载舞，而太监们也从御膳房往麟德殿内端送热腾腾的菜肴。 赏罢歌舞，李隆基拍了拍手，那些宫女微微欠身，缓步离开。 “诸位爱卿，此次朕宴请各位，正是有一件大事！” 皇帝已然发话，下面的人总要讨论一番，揣测圣意。 “其实想必众爱卿已经猜到了，此次宴会，正与接下来的一场关乎我大唐生死存亡的一战有关www.shukeba.com。” 李隆基看向韩少倾，“韩卿，对于此战，你有何看法？” 韩少倾原本想站起身子，李隆基摆了摆手，“无须多礼了，韩卿你身体有恙，坐着便可。” 他长长的呼了口气，有些吃力道：“此战……胜算……有半数！” 百官闻之，皆都露出喜色，李隆基兴奋道，“哦？韩卿，为何我军胜算如此之高？” “急召之兵，并没经受过系统而严格的训练，这样的军队纵然再多，又如何战胜妖族？”其中一位官员站了出来，指着韩少倾道。 李隆基点了点头，这位官员所说确实也是他心中的疑惑。这群乌合之众纵然拥有了足以穿透妖族身体的武器，却恐怕仍然没有力量对抗妖族。他也望向了韩少倾，想要听他的解释。 韩少倾点了点头，“你……你说得对，但这群人绝对不是什么乌合之众！” “他们为了你们能做在这里安然享乐，甘愿抛弃生命，前往无法预测的战场，那里等待着他们的只有死亡。而你在这里享受着他们以生命所带来的胜利，却在嘴里说着他们是乌合之众！”韩少倾轻蔑的冷笑一声，“我会以他们的胜利雪清今日从你口中所说的污秽词汇！” 韩少倾说这番话的时候纵然坐着，而且气息依旧迟缓而虚弱，但众人都仿佛看到了昔日的他，他仿佛那日站在宣政殿内的巨人，舌战群儒，令百官不敢再有一句反驳。 那官员知道自讨无趣，只好躬身道：“是在下失礼了。” 李隆基微微皱眉，韩少倾的对答虽然言辞如剑，令人无法反驳，但这一群人的战斗力并不如经过训练而身经百战的官兵，这一点是无论如何的巧舌如簧也改变不了的。 韩少倾自知没有给众人一个他们想要的答案，他只是淡淡道：“我自有办法来训练这一只军队，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一支最强的军队。” 李隆基自知已经听到了他想要听到的话，无论韩少倾用什么办法，只要能赢得这场战争，能保住大唐传下来的天下，这就足够了。只要他有信心能取得胜利，李隆基所能做的也只有相信他。 “韩卿，你坐着接旨就可！”李隆基突然站起，百官皆跪了下去，其余的人也都站了起来，只有韩少倾还坐在原处。 “朕册封韩少倾为正二品辅国大将军，掌管二十万兵马，以守我东北之疆，驱逐外患，重复大唐！” “韩少倾，谢陛下隆恩。”他微微低下头，表示敬意。 李隆基挥了挥手，“高力士，将我的虎符交给韩卿！” 高力士点了点头，手上端着一只檀木盒子，那盒子中放着的正是虎符。他走到韩少倾的身前，淡淡一笑，“韩大将军，还请接过虎符。” 张九龄代为将木盒接在手中，将木盒打开，这盒内所放的正是虎符不假。这枚虎符由上好的美玉雕刻而成，玉色温润，乃是传承数百年的美玉。据传这枚虎符是汉武帝刘彻当时所命人雕刻，如今传到大唐的天下，已经**百年。 韩少倾一刻之前还只是个平民，身上没有半点官职在身，最多算是张家或者是皇室的客卿，李隆基叫他韩卿是客气的叫法。但此刻，他从一个平民一跃成为了当朝正二品并且手握重兵的将军，这种天翻地覆的改变可谓是亘古未有。 张九龄哈哈大笑，“臭小子，以后你我可就是同僚，我是不是该称呼你为韩将军？” “您可就甭挖苦我了。”韩少倾一脸的苦涩，“不过这进京谋个一官半职却是我家人期许的，可惜我志不在此，却哪曾想阴差阳错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你呀你，你可知道你这般地位是千万人求之而不来的？”张九龄冷冷的在韩少倾耳边低语，“你环顾整座麟德殿，哪一个官员看你的目光之中不是畏惧之中带着嫉妒，嫉妒之中还带着些许的憎恨？你一夜之间，就已经走向了他们一生也无法走上高度，这怎不让他们妒火中烧？” “呵，随他们去吧，到时若是长安城破，所谓的王公贵族也只不过是一堆烂rou罢了，无论权势再大，无论有多少金银，都买不起他们的一条命！” “恩……”张九龄抹了抹胡子，“臭小子，你能这么想，老夫倒是欣慰得很。” “不过老头儿你放心，若是长安城真的保不住了，我这个臭小子就算拼了命，也要把你这个老头儿带出去！” “哈哈，罢了罢了。”张九龄大笑，“我这个老家伙本来就没几年的活头了，半截身子早就已经埋在了土里，生死一事早就已经看淡。倒是晚年之时能认识你这个臭小子，还能将灵儿托付给你，我已经死而无憾了。” 授命仪式结束，殿内的歌声再次响起，舞姬们又开始翩翩起舞，百官继续饮酒作乐。韩少倾和张九龄这两人正谈着，只见裴元东缓缓走到二人的身边，“下管拜见张丞相。” 他转头看向韩少倾，“你这个小子，我就不给你施礼了。” “你要是能给我行礼，那那成了怪事儿了！”韩少倾摆了摆手，“什么将军也只是虚职，做不做对我来说都是一回事。” 裴元东身后的几个人走了出来，韩少倾一惊。殿里光官员便有上百，再加上他们带来的人，密密麻麻数之不尽，刚才韩少倾进来的时候哪里精力去观察其他人，所以并没有看到他们。但这一刻，他发现原来姜怀等人竟然也在此地。 “姜怀、尹则、何非，你们三个去了哪里，怎么我在京城这些日子都没有见到你们？” 尹则叹了口气，“韩大哥，我们去了东庭何家……” 韩少倾的心跳骤然加速，因为他知道，姜家所在之地正处于从关北前往齐鲁的必经之地，妖族大军攻打泰山，必定已经先到过姜家。 “姜……姜……姜家如何了？” “姜家……”姜怀恨道，“已经被灭族了！” 韩少倾的脑袋嗡了一声，仿佛有一道惊雷劈在了他的脑海之中。只觉得胸腔之中有一股不受他所控制的灵力极速攒动，紧接着口中一甜，一口鲜血喷吐而出。原本坐着的韩少倾立即歪倒身子，靠在了张九龄的身上。 众人大惊失色，裴元东等人赶紧上前扶住韩少倾的身子，“你怎么了？” 韩少倾的眼神呆滞了好一会儿，眼角缓缓留下了泪珠，“为什么，为什么？幽州城还不够吗，连姜家也……” 他想到一个女人，他想竭力弥补那个女人与她的族群所犯下的弥天大罪，但现在，他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无力，那些受害者，那些死去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他没有让人死而复生的能力，也无法弥补那些妖族已经犯下的罪孽。 张九龄吼道：“你振作一点！” “我……我没事……”韩少倾似乎是缓过神来，虚弱道，“老头儿，我累了，送我离开这里吧……” 这时李隆基急忙跑了下来，来到韩少倾与张九龄身旁，关切道，“张丞相，韩爱卿他怎么了，要紧吗？” “谢陛下关心小婿。”张九龄摇了摇头，“并无大碍，这天气寒冷，再加上一路乏累，他可能是有些倦了。” “原来如此……”李隆基点了点头，“不如这样，宫内离丞相府路途尚远，今夜就让韩爱卿住到宫中吧。” “如此也好。”张九龄点了点头，“一切就听陛下吩咐。” “那好，太液池中的蓬莱岛上冬暖夏凉，今夜便让韩爱卿住在那里吧。若是韩爱卿住的习惯，长住也可。”他唤来高力士，“你带韩爱卿去蓬莱阁。” “是，陛下。”高力士转身看向张九龄，“张丞相，这边请。” “慢着！”李幽若缓缓走了过来，他施了一礼，“陛下，臣与韩少倾事好友，但却已经有些时日不见，想要与他畅谈一番，今夜我陪他在蓬莱阁小住吧。张丞相乃是朝中栋梁，这宴会还应该由张丞相在这里主持才是，由我陪着他便是。” 其实这是萧远的意思，他为人精明，知道这宫内可算是个是非之地，如今韩少倾手无缚鸡之力，若万一真的有人想要害他，恐怕张九龄是对付不了的，故此让李幽若来保护他。李幽若听闻萧远这么一说，心中亦是担忧，变欣然往之。 李隆基想也没想就点头同意，“这有何难，你们两人一起便是。” 张九龄自然知道李幽若的意图，“麻烦李贤侄了。” “张丞相客气。” 他轻轻搀扶住韩少倾，这时韩少倾回头望向姜怀，“姜家的事……我……对不起，没能帮上忙。” 姜怀的鼻子有些酸酸的，“你已经尽力了。” 说罢，李幽若便扶着韩少倾走出了殿外。门外早有太监恭候多时，李幽若将他扶上轿子，韩少倾则是哑然，“我这一辈子，却是第一次坐这种东西。” “你呀，嘴唇煞白，毫无血色，就不要再贫嘴了。”李幽若又气又担心，“太液池是个好地方，今天你也累了，在蓬莱阁内早些休息吧。” 韩少倾闭上双眼，坐在骄子里，一言不发。他本是奔驰在一望无垠的草地上的一匹骏马，又或者是在一望无际的碧蓝天空上翱翔的雄鹰，可今天，他却坐在太监抬得轿子里，这是多么大的讽刺。 “没想到我也当了一回上等人呢，有人前呼后拥，呵！” “你快闭上你的嘴吧！”李幽若皱眉，“要我说你这身上最多余得地方就是嘴。” 他叹息了一声，“很多事情，已经经历了数百年上千年，不适宜你一句牢sao就能改变的。这个世界上的人自出生就决定了他们的命运，决定了他们今后的地位。若我不是匿龙阁的少主，我也不会在这里跟你说着一番话。若我只是一个农夫的孩子，我的生活与现在将会截然不同。无论如何，这世界上总会有不公平的事发生，因为活着本身就不是公平的，有奴隶，自然就有主人，有官员，自然那就有皇帝，自然就有人受着这些人的压迫。” “看来你的见地要比我更加深刻啊。”韩少倾噗吱一笑。 李幽若叹了口气，“纵然如此，我倒是希望真的生在一个农夫的家里，这样拯救天下与黎民苍生的重担便不会落在我的肩头，我只要安心的种地，等着你韩少倾将妖族大军击退便可！” “是你的，你永远也逃不过。”韩少倾咳嗽了两声，轿子缓缓的停了下来。 “已经到了。”李幽若掀开轿帘，掺着韩少倾往外走，当韩少倾看到当天的夜色之时，竟是震惊了。 一望无际的湖泊没有边界，远处朦胧的红色灯光连成灯海，美轮美奂。天上一轮皎洁的圆月，月光撒下湖面，而湖面上却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雪。风已经不再刮了，雪夜的温度开始回升，天是红淡色的，月光格外的明亮，就像傍晚一般，韩少倾甚至能看清远处亭台楼阁上琉璃瓦所雕刻的图案。 这月色与美景，不由让他的心情格外畅快。 “着太液池果然非同凡响，竟然如此漂亮。” “你还没有见过夏天太液池中荷花盛开的场景。”李幽若赞美道，“为了修这座宫殿，耗尽了多少人力已物力，若没有这等气派，又如何能成为皇宫？” 韩少倾靠在栏杆钱，望向天上的月亮，心中不由升起浓烈的想念。 “你才离开我几天，原来在不知不觉之中我已经无法离开你了吗？”韩少倾一声苦笑，“灵儿，妖皇殿的月色也如这里这般漂亮吗？多希望你能同我一起看到今夜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