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重见李莫愁
刚上大三，对这个学校的一草一木都逐渐熟悉的时候，奇白石却开始感觉到了孤单。 大三，应该是大学中最惬意的一段时光。少了大一时的无知与冲动，没有了大二时的激情与彷徨，还无须像大四那样焦虑自己考研或者工作的未来选择。 大三应该是慢时光。就像一场谈了三年的恋爱，习惯了。 “奇白石，你看见那座山头没有？”刘华指着学校大门这边的一座小山，问奇白石。 “看见了，怎么了？”那座小山全校闻名，山上有个尼姑庵，尼姑庵里面有两个老尼姑，经常看见她们从小山上下来，背着一个布袋从学校正门走出去。当然，尼姑庵对大学生来说，除了有些好奇，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吸引力。这座山头最吸引人的地方是很多男女学生在这里租房子同居。 这个山头虽然在学校的范围之内，但是还有很多当地人在这个山头上有房产。而且自从这个山头被纳入在烟城师大的围墙之内后，当地人发现在山头上拥有一个房产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每个月都可以有额外的小收入。很多谈恋爱的学生都将在这个山头租一个单间作为与自己男女朋友关系更进一步的里程碑事件。他们白天在那里做饭，过着你喂我我喂你的二人世界。有时候也会喊自己要好的同学到那里去聚餐，他们以主人的姿势招待自己的同学，两个人像夫妻一样在厨房里忙乎半天，烧出几个黑不拉几看不出原材料是荦是素的小菜招待他们。有些大胆的学生，偶尔夜不归宿，第二天早上上课的时候，要好的同学都会不怀好意地问道：“昨天晚上在哪鬼混去了？”这人就会一脸得意地朝背后一指，说道：“上山去了。”引起一片羡慕的嘻笑声。 刘华继续说道：“大三，本学年，本人的目标就是要在这个山头租一个单间，跟自己的女朋友偶尔过过同居的小日子。有时候心情好了，我也会邀请你去吃个火锅。” 奇白石抬起头来看了看天，点点头说道：“嗯，华子，真不好意思，我看见太阳了。” 刘华问道：“大白天，当然看见太阳了。” “所以，我敢肯定，你小子白日做梦了。” “人总是需要做点梦的。” “不错，请继续做梦吧！哥不奉陪了。” “你去哪？” “我去学英语。” 刘华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你奇白石也有今天，我一想到你四级都还没过，我都愁得晚上睡不着啊！” 奇白石冷笑了一声，说道：“我怎么觉得你是乐得睡不着呢？你还真是爱我啊！要不我们俩一起在山上租个单间？” 刘华指着奇白石骂道：“你性取向有问题，我再也不跟你做朋友了。我宁愿牵条狗上山，也不找你。” 奇白石笑道：“吴远卓跟张晓娴养了一条小京巴，你要不借着先用用？” 他朝一边一闪，躲过了刘华扔过来的拖鞋。 刘华之所以有上山租单间的梦想，主要还是被吴远卓给刺激的。 吴远卓与女朋友张晓娴谈了将近两年恋爱了，感情稳定。从这个学期开始，俩人偷偷地在山上租了个单间，过起了二人世界。在刘华看来，他们俩过的是神仙般地日子，吴远卓已经不问江湖事好多年。 吴远卓碰上节假日，偶尔也会邀请奇白石、刘华和桂德明到山上去吃饭。刘华从进了那个房间开始，就像条狗一样到处看到处瞄，试图找到两个人在这个房间亲热的证据，然而每次都是无功而返。张晓娴就在面前，刘华也不敢太造次。吃完饭，奇白石三人假装客气地要去洗碗，被吴远卓不由分说地全部赶了出来，然后自己和张晓娴在房间里面打扫卫生。 走在回寝室的路上，刘华恨恨地说：“什么打扫卫生，打扫卫生要打扫一晚上，打扫卫生还带包夜的？” 奇白石笑道：“你就知足吧，不花钱吃顿饭，你还有这么多屁放。” 刘华说道：“这一对狗男女。” 奇白石摇摇头，说道：“请你吃饭，还不如喂条狗，狗吃在嘴里也知道感激，你吃饱喝足了还反倒骂人家。” 桂德明说道：“这家伙是羡慕嫉妒恨而导致的精神错乱，应该送医院了。” 奇白石说道：“就是，你看你在人家那里吃饭，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就知道在人家床上找来找去。你是狗啊，找什么呢？找到了又能怎么样，把人家扭送至公安局？” 刘华说道：“他们肯定提前毁灭证据了。” 奇白石说道：“你脑子也不想一想，毁灭证据又有什么用？那个单间里，就一个煤气坛和一张床，除了吃就是睡，还能干什么？” 桂德明点点头，说道：“食色，性也。吴远卓和张晓娴达到了人生的基本梦想了。” 刘华瞪了一下桂德明，想了想，问道：“难道‘食色，性也’这句话里，食是指吃，性是指两性吗？” “你以为呢？” 刘华挠挠后脑勺，说道：“我以为这句话就是告诉我们猎艳是人的本性呢。” 奇白石踹了刘华一脚，说道：“以后别说你是我同学，说出来丢人。” 奇白石从寝室拿了《新概念英语3》，来到了图书馆下面的一个花坛。为了过英语四级，他强迫自己每天早上和下午各读英语一个小时。开始读的时候磕磕巴巴，后来越读越顺，奇白石也从中发出了乐趣，每天不来读一会，他心里还直痒痒。 下午的时候，远处的篮球场上人满为患。除了早上练球外，奇白石现在很少去打篮球了，他不想碰到熟人。而足球场上更是挤得像下饺子似的，百十号人在那里划成了几块小场地踢比赛。这个时候，图书馆附近相对而言是最安静的，这里有一个小花坛，里面还种的有树，不高不矮，坐在下面看书，正好可以挡太阳。 奇白石原来没有好好学习的时候，也没有发现学校里面有那么多人在学英语。外语学院的学生每天从早到晚抱着个收音机戴着个耳机听BBC和VOA，他们将收音机的天线拉得老长，面无表情地在校园里面走来走去，那时候刘华还嘲笑他们像是扫雷的。奇白石现在每天早上在校园里面读英语，总能发现不少志同道合之人，每个人都是拿着英语书沉浸在自己的阅读里。宁静的早晨里，最恐怖的事情就是有人信奉李阳的疯狂英语，然后在那里旁若无人大声朗读，奇白石碰到那样的奇葩就有想把他们掐死的冲动。 下午的时候在图书馆附近读英语的人很少，奇白石翻开《新概念英语》3，翻到了第7课：“Mutilatedladies”。 读了半个小时，奇白石觉得没意思，又换到了第8课。他一边读一边站了起来，沿着花坛的小路慢慢走了起来，低着头读着书，绕到了小树的后面。 他感觉有人，奇白石抬起了头。 一条淡蓝色的牛仔裤，细细的长腿，上面一件纯白色的T恤衫，瘦削而又白晰的脸庞，一双大眼睛闪闪发亮，头发全部向后梳着，在脑后扎了一条长长的马尾辫。 “李莫愁！” 镁奇白石差点叫出了声，他生生将嗓子眼的三个字咽了下去，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笑道：“王雁岚，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里？” 站在奇白石面前的正是王雁岚，她刚刚正坐在花坛后面做白日梦呢。忽然听到前面有人在读英语，心中不免有些埋怨这个痴人。下午天气晴朗，一个男生，不去打篮球不去踢足球不去上自习不去追姑娘也就算了，实在没事干，也能去食堂站个位置早点吃晚饭，可是这人偏偏什么都不做，跑到这里来读英语，打扰了此地的清静。 然而渐渐地，王雁岚却觉得这个人有趣。同一段文章，他读了半个小时之久都不觉得烦，还不停地变换语调和声音：一会语调夸张吵吵嚷嚷学现场主持人；一会又尖着嗓子学女人说话；一会语速奇快读得稀里呱拉不知所云；一会又装腔作势像是在播报《新闻联播》。读得时候磕磕巴巴不说，发音不英不美倒是十足的伦敦郊区英语。 当那个男生绕过花坛走到王雁岚面前的时候，王雁岚心跳加速，不禁脸上一红。 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赶紧说道：“奇白石，好久不见。想不到是你。” 奇白石走近了她，忽然发现跟一年前相比，除了衣服和发型外，她变了好多。一时之间奇白石摸不准到底有什么变化，但是，她的眼神里总是不时闪出一丝落寞。 奇白石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王雁岚脸一红，她能告诉他，她在这里想他吗？ “我只是想在这里静一静。” 奇白石笑道：“真不好意思，我打扰你了。” “没有关系。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读英语？” 奇白石有些不好意思，他说道：“我没事做，就出来读读书。” “你怎么不去打篮球？”王雁岚指了指远处的篮球场。 “我从来不在下午打篮球。” “那你什么时候打？”王雁岚晚上经常到篮球场上瞎逛，可是从来没有碰到过奇白石。 “早上，六点多钟。不过现在有了新的任务，所以早上打球的时间就短了。” “什么新任务？” 奇白石扬了扬手中的《新概念英语》，笑道：“就是这个。” 王雁岚心中一闪，笑道：“你是不是要考英语六级？” 奇白石笑道：“真是惭愧啊，不是六级，是四级。” 王雁岚笑道：“没有关系。你还有四次机会。” 奇白石将双肩一垂，假装丧气道：“你别笑话我了，这么丢人的事。再说了，我有那么笨吗，还要再考四次？” “那也是，你肯定是以前花在校队的时间太多了。你要是抽出一点时间来学习，四级对你来说不算事。” 奇白石叹道：“大学里面，除了篮球，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的。我觉得到目前为止，除了篮球，我这几年没有做成过几件事。” “比如？” “学英语啦，专业课啦。除了第一年拿了一次奖学金之外，好像再也没有拿过了。连刘华的英语四级都过了，天天嘲笑我。”奇白石忽然想起来，似乎不应该提刘华。他偷眼看了看王雁岚。 王雁岚没有在意，她笑道：“那，我来跟你一起学英语吧？” 奇白石眼睛一瞪，问道：“你四级也没过？” “没过。” “怎么可能，你别骗我了。” “反正我的英语还要再学习。就这样决定了，以后下午的这个时候，我就跟你一起在这里学英语。” “可是……” “咱俩互相帮助还不行吗？” 奇白石有些为难，刘华要知道了这件事，不把他从男生宿舍楼上扔下来才怪。 王雁岚猜到了奇白石的想法，她说道：“你别想那么多。男生做事，怕这怕那，女孩子可不喜欢哦！如果你的女朋友要是有想法……” “女朋友？我没有女朋友？” 王雁岚心中一动，问道：“可是那个女孩……” “你说华洛菲？她是好朋友。” “你，不喜欢她吗？” “每个人都有好多的事情要忙。” 王雁岚盯着奇白石的眼睛，她看不出那里有悲伤或者难过。奇白石平静得就像是在谈别人的事情。 王雁岚笑道：“这些都无所谓，就算有，我们是为学习，也不怕。” “可是，这太耽误你了。你男朋友要是有意见，岂不是要跟我打架？”奇白石开起了玩笑。 王雁岚抿嘴一笑，说道：“你从哪里听说过我有男朋友的？那都是过去时了。” “不好意思，我不应该提这个。” 王雁岚摆摆手，说道：“没什么了。哪个学生在大学的时候，感情上不受点伤？就这样说好了，每天下午四点，我们在这碰头。早上就算了，你起来那么早，我可起不来，我最喜欢睡懒觉了。” 奇白石挠挠头，说道：“那今天就算了啊！这样吧，为了表示感谢，我今天晚上请你在食堂吃饭吧！” “食堂？” “对啊，食堂。食堂有风扇，还有电视看。而且最近师傅们的水平越来越高了，最近刚出了一道新菜，西瓜炒蕃茄。酸甜苦辣，什么味都有。” “这事，也太巧了。”吴远卓摸摸下巴，皱着眉头说道。 奇白石刚刚把今天在图书馆门外碰到王雁岚以及俩人的约定一股脑告诉了吴远卓。正好刘华去网吧打游戏了，省了不少事。 “怎么巧了？”奇白石问道。 “你说怎么你刚跟华洛菲拜拜，就碰到了单身的王雁岚呢？冥冥之中，这貌似是上天的安排。” “拉倒吧！你以为是至尊宝和紫霞仙子啊！”奇白石正在床上做仰卧起坐。 “对了，你不会没有感觉出来，王雁岚喜欢你吧？” “什么？我在做仰卧起坐，你别把我吓岔气了啊！” “你是真笨呢还是假笨？我看你打篮球的时候挺聪明的，怎么碰到这种男女之事，跟个傻瓜似的呢？” “你才是傻瓜呢！” “说你笨你还别真不相信。我问你，你原先真的觉得你跟华洛菲会在一起吗？” “没有。” “还算没有被爱情冲昏头脑。” “可是，我在篮球场上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真的被她吸引住了。” “男人都这样，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我第一眼见到张晓娴，也是被她的外貌吸引住了。” “那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但是我仔细比较过我和张晓娴，我们俩是老乡，有很多共同话题，我们俩家庭条件也挺相似，我爸是老师，她mama是老师，也都算是城里人，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将来有可能会一起回家乡工作。所以，我觉得我们能成。” “你谈个恋爱，想那么多？” “不想不成啊！除了大学，你在哪去找纯粹的恋爱？” “可是你想到以后的结婚生子，你哪里纯粹了？” “毛主席说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就是耍流氓。我是从纯粹恋爱到谈婚论嫁，这中间是连续的。如果我没有考虑过与张晓娴以后一起过日子，只是想到在大学的时间谈个恋爱玩一玩，那，我才真是不纯粹的，就是流氓了。” 奇白石停了下来，他认真想了想，说道：“你说的似乎有道理。我跟华洛菲比起来，是有差距的，我还真不知道和她在一起的话，未来在哪里。” “所以说嘛，你就是个流氓。” “我为什么是流氓？虽然是谈恋爱，可是我又没有摸过她，也没有亲过她，而且，我也没有想过干那个事。我就是喜欢看她那张脸，还有，笑起来也很好看。”奇白石忽然脸红了起来。 “你这是柏拉图的精神恋爱。” “管他什么图，反正我没有那种龌蹉的想法。我可不像你，都已经上山了。” 吴远卓笑道：“你们这是嫉妒。” “我可不嫉妒，刘华嫉妒。”奇白石也笑了起来。 “扯远了。我问你，你真不知道王雁岚喜欢你吗？” “是吗？” “晓娴班上有个男生，跟王雁岚谈了一个多月恋爱，就被王雁岚甩了。当时就听说，王雁岚心中早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那你怎么肯定就是我呢？” “原来不敢肯定，但是今天就敢肯定。你知道王雁岚为什么拒绝刘华吗？” “为什么？” “你真是个傻蛋，人家王雁岚打电话约你去采访，这目的还不明显？你去跟女生约会，还带了一个电灯泡。天下哪有像你这样的男人？” 奇白石没话可说。 吴远卓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刘华有天喝醉了，冲过来对着你骂了好久吗？” “记得。像疯子一样。” “就是那天，王雁岚拒绝了他。刘华心里气不过，找你出气呢！” “自己没本事追到人家，怪我干什么？” “他怎么不怪我，怎么不怪桂博士，偏偏怪你？他肯定知道，王雁岚根本不喜欢他，而喜欢你。所以找你撒气。” “问他，他也说不清。” “他要是说清了，他的脸往哪搁，你的脸往哪搁？你还记得桂博士说的话吗？” “什么？” “当时刘华让你把王雁岚让给他，桂博士说道：‘你这一做，小心失了女人，也失了兄弟。’果然，还是桂博士有远见。别看他天天不近女色一心学习，这人对世道还是看得挺透的。” “那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一个未娶，一个未嫁，你问我怎么办？” “可是……” “你怕刘华生气？你怎么不为自己考虑一下，不为王雁岚考虑一下？人家拒绝了学校那么多帅哥的追求，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等你？你还犹犹豫豫的，真不像个男人。” “我曾经说过我不谈恋爱，现在……” “你还真当成誓言啦？我还曾经答应过晓娴，不带她上山呢。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两种人，男人和女人，你不跟女人在一起，难道真要跟刘华一起上山租个单间？” “我哪像你，这么饥渴。” “是，你不饥渴，你是圣人君子。就算是孔圣人，跟老婆睡觉的时候不还是光着屁股该干嘛干嘛。白天教书育人，晚上传宗接代，也没见他少生两个孩子。” “哈哈，圣人与普通人的区别说是，普通人早上起床穿起裤子，说一句话：‘爽，今晚继续。’孔圣人早上穿起裤子就说了句话：‘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白石，好好珍惜王雁岚，也是珍惜你自己在大学里面最美好的一段生活。将来，回忆起来，都是甜蜜。” “你好文艺啊！一秒钟禽兽变教授了。” “那好，我实际一点。希望你早点将王雁岚带上山去，两人一起练干柴烈火掌，眉来眼去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