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想要回家

    秦昱笙沉默，淡淡说道，“没有，听说他已经死了。顶点小说那一年，我在英国念书，没有让人告诉我，说是怕影响我学习。后来，是黄彩旗告诉我的。”

    “黄彩旗？”简紫铜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养父的女儿，比我大两岁。”

    原来是他的jiejie，简紫铜柔声问，“那么她现在怎么样？”

    “已经结婚了，生了孩子，是个老师，她以前就学习很好。”秦昱笙从未提起这些，所以在说的话，每一句话都会间隔停顿好久。

    “瞧，她过得很幸福，是不是？”简紫铜问道。

    秦昱笙沉默，似乎是认同了。

    “所以你小时候和阿姨关系不好，是因为这样。”简紫铜的声音很轻，她的动作也很轻，只怕会碰触到内心最深处的伤口。

    这一次的沉默，却是默认，过了半晌，秦昱笙低沉的声音，有些彷徨，“明明知道没有结果的，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这是她的决定，决定离开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是不可能被秦家认可的。”

    “不过后来，她说她后悔了，多么可笑。”秦昱笙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是最后一句。

    后悔这样的决定？

    也许是后悔生下了他。

    简紫铜心里一紧，擦拭的动作也退下来。

    “不，我想阿姨她一定没有后悔的。”简紫铜望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

    秦昱笙漠漠瞧着她，她的脸庞很温柔，轻而有力的声音，“至少，她一定没有后悔生下你。”

    “是么。”他的目光深邃，淡漠地反问。

    喉咙很涩，所以才会好像说不出话来了，简紫铜点头，“当然，当然了。”

    ********

    那是秦昱笙最后一次见到养父黄下达。

    可是在很多年后，依然都记得那个镜头。

    黄下达穿着藏青色的大衣外套，搀扶着自行车站在校门外。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提前下班了。黄彩旗和他同校，学校离家并不远，姐弟两人就约好放学后在门口碰头。谁先下课，就先等着谁。

    这****来到校门口，就看见黄下达憨憨笑着立在那里。

    冬日里的天气很冷，唿啸而来的风像是利刃。

    在那北风里头，黄下达沉静的微笑着。

    秦昱笙背着书包走过去，黄下达就拿过他的书包放到车篮里，又摸了摸他的脸，取过自己脖子里的围巾替他戴上，一圈又一圈，他一说话就会哈出大团大团的白气，却让他觉得很温暖。

    大概是围巾，有他的温度，所以带给了他吧。

    黄彩旗也下了课，在此时欢快的跑了出来。

    黄下达问：小笙，怎么又没戴围巾？

    黄彩旗在一旁举报：mama有让他戴上，可他说他不怕冷。

    黄下达笑了，拍了拍他的脑袋。

    回家的路上，黄彩旗就坐在车子前面的杠上，秦昱笙则是坐在后座。中间夹着黄下达，他不时的叮咛要小心要坐稳。黄彩旗就在前面嚷嚷说着今日课堂里发生的趣事，谁谁谁上课闹了笑话被老师匪站。

    那些喷吐而出的白雾蒙蒙的气体，混沌了视线模煳不清。

    夹杂而过的画面是母亲整理行李要带他走，离开的夜里，黄下达拉住了她，说着无措而又凌乱的话语。听不懂，不知道他们是在说什么，只记得黄下达的双眼，满是渴求，隐忍的奢望着什么。

    最后，行李被搬上了车。

    母亲含着泪毅然决然的坐了进去，而他却不肯走，只是固执的抓住黄下达的手。

    黄下达让他听母亲的话。

    不，哪里也不想去，只留在这里。

    他被人强行弄上了车，车门被锁上了。引擎立即发动，母亲在拉他，他却不断的拍打着车窗。

    黄彩旗也从屋子里飞奔跑了出来，隔着钵他看见她哭的满脸泪水。

    他想去给她擦眼泪，但是打不开车门。

    车子朝前开了去，离他们越来越远，黄下达拉住她不让她去追。过了转角，还可以听见黄彩旗的哭声。雾气磅礴的更加厉害，遮迷了双眼，唯有屋里亮着的灯隐约可辩。

    就这么开远了，越来越远了。

    为什么我和jiejie不是一个姓？

    “因为mama太爱你了。”

    现在要带我去哪里？

    “我们回家了。”

    我的家就在这里。

    “从现在开始，这里就不是了。”

    那么别的地方，就更加不是。

    ……

    不要再说爱我，不要再说。

    那只是自私的借口，不要说回家，因为那里根本就不是我的家。

    周日一早，秦昱笙开车送简紫铜去机场。

    就在伦敦的机场，两人即将分别。

    简紫铜望着他，叮咛了许多，“秦昱笙，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你别只顾着工作忘记了吃饭，你总是不会照顾自己。阿姨这边，你不要太在意，一定不会有事的，都会好起来的。天气冷了，你不要穿那么少，多穿一点总是没有错的，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简紫铜从来不知道有一天，自己也可以这么罗嗦。

    她说了好久好久，只差嘱咐他一日三餐都要吃什么了。

    而后忽然沉默，一下子没了声音。

    秦昱笙道，“去安检吧。”

    简紫铜点了点头，可没有动。

    秦昱笙又说，“这边情况稳定了些，我就回去。”

    简紫铜又点了点头，依旧没有动。

    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里，两人却就这么站着，谁也不肯先走。天南地北，海角天涯，不管是哪里，其实都没有关系，只是在这个人身边就好。简紫铜这时候心里是这么想的。却偏偏这些话是说不出口的，情况是不允许的。

    “去吧，我还要去公司。”他催促了一声。

    她这才有了动作，提着行李默然转身。

    安检，登机，起飞。

    飞机在九千米的高空穿梭，那些白色的云层近在咫尺。

    简紫铜的心，却仿佛随着他留在了这座异国他乡的城市。

    ……

    回到a城的简紫铜，有宋嘉行来接机。

    不用多想，也知道是秦昱笙安排的。

    这个时候大约是晚上十点，宋嘉行知道简紫铜刚下飞机，肯定还没有用过餐，所以就接她去了饭店。

    定了个小包，只有他们两人也是绰绰有余了。

    简紫铜打了个电话，向秦昱笙报了平安。

    宋嘉行拿着菜单，就将菜给点好了，他将菜名逐一报了一遍，又是问道，“听说你喜欢吃这些，没有错吧？”

    简紫铜点头，确实没有错，这些都是她偏爱的。

    秦昱笙的细心，真是到了细枝莫微的地步。

    而后菜就一道一道的上来了，简紫铜握着筷子捧着碗，慢慢吃着。

    宋嘉行早已经吃过了，完全是个陪客。

    简紫铜吃了两口，却是没有胃口，轻声说道，“阿姨的情况不大好。”

    “我听说了。”宋嘉行已经收到消息，所以他大致了解。

    “宋嘉行，我想你问你一件事情。”简紫铜扭头，放下了碗筷说道。

    宋嘉行道，“什么事。”

    “我想知道秦昱笙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会觉得自己欠了秦家。我还想知道，阿姨为什么不回国内。”简紫铜轻声道。

    宋嘉行脸上一贯的笑意退去了些，变得严谨起来。似乎这件事情，是个禁忌，“这可是两件事。”

    “不，是一件事情。”简紫铜认定，这之间一定是有关联的。

    宋嘉行却是为难，显然他并不愿意说，“你还是吃饭吧，我好送你回去。”

    简紫铜知道他在为难，可是她一定要知道，“宋嘉行，你不告诉我的话，那也没有关系。我总有办法，能够知道。我可以去问夏草，胡锦绣，秦重孝，甚至是秦孝正。如果他们都不说，大不了直接去问秦董事长。反正，我就是要知道。”

    “你可千万别……”宋嘉行一听她这话，急忙阻拦。

    简紫铜也不追着他要答案，只是望着他等待下文。

    却是宋嘉行败下阵来。

    “我第一次见到秦昱笙，是在秦家的别墅里……”真要说起此事，宋嘉行却也发现不知道该如何开始。

    只是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要从第一面开始。

    那是宋嘉行第一次见到秦昱笙。

    都是十五、六的少年年纪，自然是能够亲近的。宋嘉行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孤僻的少年。只是站在一边，也不说话。更多的时候，沉默到会让人感觉诧异，他简直就是空气。很显然的，秦重孝和秦孝正并不乐意和他太过交好。

    特别是秦孝正。

    宋嘉行微微眯起眼眸，试图要说个清楚，可是一开口，却也只不过是简单几句，“秦昱笙的mama，和秦叔叔相恋，但是秦爷爷反对。我想你也应该知道，秦昱笙其实是私生子。后来阿姨就带着秦昱笙回来了，秦叔叔要认他们进秦家，秦爷爷反对，孩子可以进秦家，可是阿姨绝对不可以。”

    “秦昱笙就暂时在秦家住了下来。”

    “可是有一天，他却突然跑了出去。后来大家就开始找，听说他是要回s城。然后秦叔叔就连夜要开车去s城，胡叔叔不放心，就陪着一起去了。”宋嘉行顿了顿，退下来。

    简紫铜接话道，“胡叔叔，胡锦绣的爸爸。”

    “是。”宋嘉行应道，接着往下说，“结果那天，发生了意外事故。在高速环山的公路上，转弯的时候过快，为了躲避对面开过来的大卡车，连车带人一起坠到了山下边。没有人生还，找到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没有人生还，找到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他要跑回s城。

    s城。

    没有人生还。

    简紫铜的心却仿佛遭受了又一次的重创，难过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破碎的，沙哑的，“所以，他就一直自责，认为是自己的原因，害死了他们。”

    “弥补罪孽吧。”宋嘉行淡淡说道，“他为了胡锦绣，为了秦二，为了秦三，为了秦家，可以付出自己的全部。他一定没有告诉你，其实在场意外后，他曾经三年都一直自闭，没有说过话。”

    “所有人都说他是杀人凶手。”

    “就连阿姨，那个时候都没有原谅他。后来就出国了，没有回来，秦爷爷也不许她回国。”宋嘉行微笑，那笑容却只有惆怅。

    简紫铜的眼前一片朦胧，只觉得心像是缺了一道口子，忽然一下子被刀割开，鲜血直流。

    再也无法忍受。

    泪水，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此时，服务生敲了门进来，送来了热汤。

    瞧见她在哭，也是诧异，却没有说话，将汤放下就出去了。

    “简紫铜，你别……”宋嘉行瞧见她哭了，这下也是手足无措起来，“你别哭了！”

    天知道，他最怕女人哭了！

    可是简紫铜却伤心难挡，伸手捂着脸，哭得更凶了。她的哭声是压抑的，却是为了秦昱笙而哭的。怎么也止不住，眼泪就是一直一直往下落。仿佛这些天压抑的情绪，连同自己内心的伤心，一起要发泄出来，只是一个劲的哭泣。那些泪水，在此刻全都要倾倒而出。

    两条人命，一次不应该的离家出走，一生的背负，永远的遗憾。

    才不是杀人凶手，才不是的。

    凭什么这样说他，凭什么要他一个人承受。哪里有欠了那么多，他也只是一个孩子。

    只是一个想要回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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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国一个辗转，简紫铜再次联系了连先生，再次要求见秦启威。必须要为他做点什么，哪怕是微不足道的。

    连叔在电话里道，“董事长今天下午两点会在码头钓鱼。”

    简紫铜的假期已经结束了，可是她的事情却没有办完，她没有回公司。而是联系了苏傲扬，“很抱歉，苏总，我的事情没有办完，所以我暂时不能回公司去。乔名那边，请您找人接替我吧。”

    苏傲扬却也没有多问，只是说道，“我不会找人接替，不过会派人代为接管，你什么时候解决完自己的事情了，那么就什么重新复职。”

    简紫铜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只能说道，“谢谢你。”

    a城不比伦敦，却是天气大好。

    只是冬日里的码头，阳光虽然很暖，海风却是森冷的。

    前方这一片，有三三两两的老人，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