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南北的两件小事
汴安城东北一百余里,平原,官道。 现在虽说是冬日,不过极为难得的是,最近这段时间一直没有下雪,大地露出荒草古道,枯枝老鸦,一片凄凉之景。 官道上,一对锦袍的富豪,正并肩骑马,马蹄不急不缓,看起来两人在享受大好的冬光。 只不过,他们身上显露出淡淡的冷厉杀伐之气,让人知晓,他们两人,是真正的百战之卒。 不容小觑。 正是元宵之夜,刺杀卢慕楚的两个气合境之人。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逃出汴安城的紧闭城门。 只不过,他们竟然明目张胆,在官道上行驶,一路向北。 自然是有所不惧。 这是对于自身伪装的信任。 但是在他们的心里,依旧有着挥之不去的阴影。 那个,一个凶狂如虎的少年。 明明他们已经快要得手,那个少年突然暴起,身上气息狂傲桀骜,仿佛疯了一般。 但是那股巨大的气流之河,却将他们无情地从三楼击下,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只能感受到阁楼的颤抖。 随即,两人躲到安全地带,看到了他们终生难忘的景色。 冲天光柱。 破云掩月。 这次的失败,是他们对于那个少年的失算。 回去了以后,可得好好向自己的将军说说。 刺探军情的那些人,都他妈该死。 “哒,哒哒……” 大地轻微的颤动。 前方一脸串的马蹄声响起。 马蹄声犹如轻雷,定是高头大马。 两个人互相一望,随即装作坦然自若的样子,继续前进。 现在四下空旷,他们既然敢走官道,自然不怕被人看见。 远处,十二个黑衣骑手,悍然而来。 身形气质,与这两个人很像。 双方都注意到了对面,在相隔有半箭的距离,各自停下,互相打量。 目光有试探,也有疑惑。 “贪狼?” “破军?” 互相确认了身份,这两个隶属于玄北军“贪狼”的气合境之人,却没有放松警惕,目光依旧冰冷。 如狼。 身着锦袍的狼。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执行的任务,是何等的不可告人。 那是,行刺自家殿下的任务。 十二个人与两个人,互相点头,随即各自准备继续前行。 反正玄北军虽说势力在北地,但是在各地执行任务的人,却也不少。 就在此时,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小鸟,“扑棱棱”地落在了十二人领头之人的肩膀上。 那个领头人身形消瘦,但是精干无比,眼神总是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也不知为何而喜,他的大腿上密密麻麻,挂着六七柄小刀,看样子是个狠家伙。 在看到黑色小鸟的时候,领头人的眼睛,似有似无地扫过了那两个锦袍。 两个锦袍心头一紧,似有似无的,把右手放在了刀上。 血管轻微凸起。 领头人取下小鸟腿上的挂件,拿出密信,细细看着,神情却没有丝毫的改变。 两个锦袍之人,不知为何,没有前行,似乎在暗中戒备。 看完密信之后,领头人把小鸟放飞,对着两个人笑道:“‘贪狼’的两位,既然是执行任务,就尽快去回复吧。” 说罢,十二个人让开了道路。 两个锦袍松了一口气,随即开始纵马前行。 可惜,就在他们与那个领头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领头人突然暴起,一拳击在了一个锦袍的软肋之上,顿时把他凶狠地砸飞了出去。 一拳,碎骨。 霸道无比。 与此同时,一个蒙眼的冷漠中年人,用手放在另一个锦袍的下巴,直接捏碎了那里的骨头。 两个气合境的人虽说受了重伤,却还是瞬间被解决。 领头人转身指点道:“你们八个,把这两个人押送回北地,记住,只有二殿下才能见到这两人,懂么?” 一个模样有十六七岁的少年笑着道:“老大,你们就四个人,可以吗?” 领头人把手放在少年的头上,温和地道:“记住,我们是去迎接三殿下,谁敢不从。” 少年似乎有些苦恼:“可是老大,二殿下不是说,要我们在讲武堂宰一个人吗?” 领头人冷哼一声,“讲武堂又如何?我杀一只北地的叛徒,他赵破奴还敢找北地的麻烦?” “够胆,他来试试。” …… 南疆,苍南军大本营。 欧阳询拿着信纸,面色有些担忧,眉头紧紧皱起,就连小胡子也扭曲成一团,看样子很是纠结。 他的副将和跟班都在营帐两侧,有些担心。 一向天地不怕的欧阳公子,竟然会露出这等表情。 真是奇怪。 末了,欧阳询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起身对着诸人,面色稳重,拱手一拜。 底下的众人大惊,欧阳公子竟然如此大礼,必然是有不同寻常之事。 说句心里话,欧阳询是洛川欧阳氏的嫡系子弟,但是在军伍之中没有一丝公子哥的做派,打仗也总是身先士卒,毫不含糊。 跟着他打仗,痛快。 这些人看到欧阳公子的反常,心中早就有了决断。 一方面,欧阳询是不错的顶头上司,一方面,洛川欧阳氏也是枝繁叶茂,所以众人拱手道:“欧阳公子但有难处,我等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就是,欧阳大哥平时里待我等如兄弟,此刻必然是我们报效之时。” …… 众人一时之间,群情激昂,欧阳询淡笑着伸出手,众人随即静声。 看着自己在苍南军中的手下,欧阳询笑道:“各位不必担忧,只是我家中有些事情,需要回家一趟,最多一百天就能回来,你们几个,在我不在的时候,可要把咱们纵队带领好。”
一听到只是普通的返乡,众人的心中石头落地,虽说欧阳询没有说是什么事,不过百天就能返回,想来不是大事。 苍南军,中军大帐。 崔九龄看着欧阳询,再看看手中的信纸,嘴角有些笑意,“怎么,你欧阳询不对我说实情,还怕我不放你走不成?” 欧阳询面对崔九龄,从来没有倨傲的心思,在他眼中,整个苍南军最可怕的人,不是深不可测的林部都统杜万里,反而是风部都统崔九龄。 如果做一个对比,前者就像是幽深的井,在黑暗之中难以看到井底,那么后者,就是波澜无边的大海,你能看出他的雄阔,却也知道,他的宽广是你一生难以逾越的。 崔九龄看着信纸,有些叹气,“首辅大人年事已高,眼下身染重病,你身为欧阳家的嫡系子弟,前去看望看望自己的爷爷,也就应该。” 随即,崔九龄拿起印章,在通行文书上盖下章子。 有了通行文书,欧阳询身为在职的军官,就能在帝国境内畅通无阻了。 欧阳询,没有多说什么,拜拳告退。 崔九龄的副将看着欧阳询的身影,有些疑惑,他小声地道:“都统,乌鸦那边,没有任何关于欧阳致远的病重消息。” 崔九龄有些头疼,挥了挥手,“欧阳致远是当朝首辅,又是洛川欧阳氏的实际家主,他的病重,自然是帝国的重大消息,不可能轻易外泄。” 不过想到林部,崔九龄有些苦笑,“这个杜万里,临走的时候,竟然举荐岭南帮的林秀文做下一任林部都统,简直是胡闹,帝国的都统,哪里是你想做就做的。” 副将想了想,试探性地道:“林部的乌鸦在以前,经常和岭南帮有合作,所以林秀文在林部的声望其实不错,眼下又有杜都统的推荐,不如先让他暂时接管?” “胡闹!” 崔九龄毫不怀疑地训斥,他接着道:“林部是什么情况,我不管,但是要让一个岭南帮的少帮主,暂时接管林部,其他三部,可不会服气。” 末了,这个以儒雅闻名的崔九龄,磨着墨,似乎在深思,深思这一连串的事情之中,究竟有何联系? …… 欧阳询骑马,走到高处,他回头,看着苍南军大营,有些怀念。 冬日风尘,日色昏。 他已经四年没有离开过这里了。 四年来,一直看着南疆的阴沉天气,反而有些怀念了。 只是,自己的爷爷虽然年事已高,但是从以往的来信之中,老人家的身体一直不错,怎么会突然病重? 难道,爷爷身体一直不好,家人都对自己有所隐瞒? 欧阳询的内心,有过一丝阴霾。 他转身驾马,向北而去。 终已不顾。 刚刚眼中的风景,是他此生最后一次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