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或者新生
夜幕已深，黑暗之中，突然一场不期而至的夜雨，席卷过整个滨江城。 斑驳的灰白色墙面上，那椭圆形时钟的时针与分针完成了这一整天最后一次重合，再有几分钟，就十一点了。 子夜即将到来，死亡的阴影却挥之不去。 第三看守所西南角的某个小房间内，有几个人焦急等待着，除了胖子之外，还有小智、耗子、老庞和老瞎子。 每个人的脸上都有浓郁不散的愁云，这小房间内的压抑的气氛已经持续了好几个小时，他们在等待着那最后结果的到来，可是内心深处，却又并不希望它真正到来。 他们等在这里，是为了帮段森收尸的。 十一点十分的时候，那扇一直紧闭着的门被人从外推开了，房间内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扭头看去，视线之中，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男人走了进来。 三分钟之后，胖子、小智、耗子、老庞以及老瞎子，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略显惊讶的表情。 胖子把视线从手中的那张纸上收回，看向了那位已经摘下口罩的法医，疑惑问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森子什么时候签的这份文件？我怎么没听他说起过？” 那法医解释道：“这份遗体捐献文件，是死者在一个星期以前签署的。至于他为什么没有告诉你们，我就不得而知了。” “不可能，这么大的事，森子肯定会告诉我的！肯定是你们在搞鬼！”胖子瞪眼道。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我们能搞什么鬼？再说了，只是遗体捐赠而已，我们也根本没有必要在这上面做手脚。” “我不管！反正，今天我必须把森子的尸体带走，让他入土为安。” “这个……” “你要是做不了主，把你们领导叫过来！要不然，我可就自己打电话了，到时候，你别后悔！”胖子那一双圆瞪着的眼睛，简直就要喷出火来，每一个字几乎都是吼出来的。 “随你的便吧，我就是负责通知一下你们而已。” 出人意料的是，那法医并没有被胖子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到，冷冰冰撂下最后一句话之后，直接转身离开了这房间。 “艹！这事儿没完！”胖子破口大骂了一句，抬腿就是一脚，直接把写字台旁边的那塑料垃圾桶踢得粉碎。 不过，就在胖子掏出手机刚准备打电话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老瞎子却是突然开口了。 “年轻人，冷静一下。” “我怎么冷静？森子的死，我无能为力，但是，总不能让他连入土为安都做不到吧？他这边还尸骨未寒呢，作为兄弟，我怎么能忍心让别人把他的尸体大卸八块，泡在福尔马林里面做实验标本？” 一旁的小智忍不住叹了口气，从胖子手中拿过那张捐赠协议又仔细看了一眼，然后说道：“胖子，这协议上面是森子的亲笔签名，应该没错的。这应该是他本人的意思。” “那是他糊涂！”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我说得有错吗？那小子要是不糊涂，怎么会就这么死了？！他要是不糊涂，怎么着也应该和兄弟几个只应一声，不就是杀个臭婊-子么，老子又不是没杀过人？！他要是不糊涂，怎么会答应……” 说着说着，胖子却是无法继续下去了，他的脸上涕泪纵横，伸手一摸，涌出来的却是更多，心中的悲痛根本无法控制，干脆往地上一坐，放声地痛哭起来。 他这么一哭，房间里的其他人都忍不住了，尤其是小智和耗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同窗之谊，这兄弟之情，其实是很难用言语来形容的。 任何人之间的那微妙的感情，也是很难用言语来形容的。 因为在纸面上，“痛”只是一个抽象的方块字而已，它远不如心中那经岁月的积累、朝夕的相处而沉淀下来的情感，来得真切。 这是无法感同而身受的。 就像，并不是每一个拥有秘密的人，都愿意把自己心中的秘密分享给几年不见的大学室友一般。 只有坦诚，才能换来坦诚。 只有真心，才能面对真心。 只有信赖，才能赢得信赖。 …… …… 就在胖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时候，段森的尸体，其实已经被装在尸袋中扔在了一辆白色的运尸车上。 启动之后，那辆运尸车的速度陡然加快。 雨幕之中，它仿佛幽灵一般在车辆并不算太多的空旷街道上疾驰着，溅起一路水花，然而行驶的方向却并不是滨江室内任何的一家医院或者医疗研究机构，而是直奔郊区而去，很快便隐没在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一个小时以后，伴随着尖锐的急刹车声响起，那辆白色的运尸车骤然停在了一栋欧式风格的别墅之前。 这栋别墅座落于滨江市东北方向六十五公里的一个小湖畔，因为周围并没有其它的任何建筑，所以看起来显得有些孤单。 在运尸车停下的几乎同一时间，像是已经收到消息一般，别墅内飞快地跑出来了几个人，其中有男人，也有女人，不过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的衣着都是白色的。 车后门打开之后，一张抢救床被众人合力从运尸车上抬了下来，抢救床的轮子一挨地面，便被推着，飞快地朝那别墅而去。 这不是在与时间赛跑，更不是在与死神赛跑，只是一种习惯成自然的表现。 摇晃之中，躺在抢救床上的那个人仍然双眼紧闭、脸色苍白，不过他的右手腕静脉处，却插着一根连接至吊瓶的输液针。 几分钟之内，别墅内几乎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 这忙碌一直持续了很久很久，各种医疗器械的滴滴声，从别墅二楼最右边的那个房间里面不停地传出，直到小湖另一边那漆黑的夜幕被天光渐渐驱散，才终于停止。 整整一夜淅淅沥沥的阴雨过后，迎来了近两周以来难得的一个晴天。 一轮火红的朝阳，慢慢的从地平线上升起。 还未及消散的层云被染成了一片炽烈的红色，就仿佛正在燃烧着的火焰。 “啪”的一声。 那厚厚的略微泛黄的书被合上了，她伸手关掉了床头的台灯，微微地蹙了蹙眉头，对于自己整整一夜却只看了两页的速度有些不满意。 但是没有办法，毕竟心不在焉。 于是她伸了个懒腰，下床走到了窗前，拉开窗帘的一瞬间，不禁微微愣神。 视线之中，那冉冉升起的朝阳，那缱绻舒展的彤云，正勾勒出了一幅绝美的画面，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展开了它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