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镇守与故人

    修行者！

    这名相貌奇丑的女贼，竟然也是一名修行者，一名至少引气高阶的修行者。

    宁冬甚至敢打包票，这女子用短剑放出的那道青芒，要比苏长生展示给自己看的真气青芒，要凝实许多。也就是说，人家最低也是引气八层的修行者。可是，一个引气八层的修行者，如何会贪图一匹马？

    刘万峰说得不错，修行者一向自命清高，别说寻常人，就连书院同门之间，甲舍学子看待乙丙两舍的学子也如同乡下的泥腿子一般。楚随云当初甚至说过，柳昊向丙舍的宁冬等人出手，如同与叫花子争食一般，是很失身份的举动。

    “捕头大人，奴家一时贪念，不知道捕头大人是否能放过奴家呢？”那丑陋的女子娇滴滴的问，只是话虽说的是讨饶的话，但语气却是高高在上，甚至带着嘲讽的口吻，不屑之意表现得十足。

    “这，这……”刘万峰瞠目结舌的看着那丑陋女子，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让人看一眼都嫌恶的丑女竟然是一名修行者。若是早知道的话，他肯定不会说先前那番话，可如今话已说出口，当着宁冬等人的面，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改口了。

    “这什么这？难不成捕头大人还想请奴家到你们镇守衙门里喝茶？”那女子一挑眉毛，面色刹那间变得森冷。刘万峰冷汗一瞬间便感到一股莫名的杀机锁定了自己，顿时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

    “哼！姑娘既然想去我镇守衙门喝茶，在下岂有不准之理？”一道炸雷似的声音突然响起。随即，一个身着儒衫的中年男子从远处缓缓走来。这人说话时尚在远方，话音落下时，却已离宁冬等人很近了。

    “大人！”刘万峰神情激动的喊道。

    刘万峰这一嗓子，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落霞镇新上任的镇守大人了。

    镇守大人年约三十许，剑眉星目正气凛然。过来之后，先是颇为赞许的冲着刘万峰点了点头，接着又向着宁冬所在抱了抱拳，宁冬连忙回礼，却发现其他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扭头一看，却是书院执事正领着一群同窗站在自己身后还礼。

    自作多请的人难免有些尴尬，宁冬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热。镇守却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反而冲他温和一笑。

    “姑娘既是出世之人，何故戏耍我镇上的百姓，莫非丈着有师门庇护，便可横行无忌？”镇守直视着那女子道。

    “咦？真想不到，在这偏远小镇，居然还有识得奴家宗门的高人呢？”那女子在镇守说完话之后，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凝重。

    “在下昔年游学时，曾无意间入得贵山，蒙贵山山主不弃，倒是领略了一番险山峻岭的美景。”

    “你是……那人！？”女子终于惊呼一声，随后眼中露出深深的忌惮之意。

    “姑娘既然问出这话，想必也是故人子弟。在下身担镇守之职，如今姑娘犯事，倒是让在下好生为难……”镇守沉吟一阵，终于开口道：“既有故人情谊，在下也不为难姑娘。留下赔偿的银钱，姑娘这便自去吧。”

    宁冬和书院的一干人等，听得一头雾水。既然这镇守认出了这女子的来历，又直言说与其长辈有旧，为何不干脆点替这女子将马钱赔了？若是要公事公办，光是盗马加上拒捕，就足够她蹲上一年半载的大牢了。就这样的处事原则，执事竟然还说这镇守执法严厉？

    “哼！我可没钱！想要钱的话……”那女子先是冷哼一声，话到一半眼珠一转，却是媚笑着指着宁冬道：“奴家就把夫君和孩儿一起抵压给大人好了，等奴家回家找人凑足了银子，再来赎人！这是奴家与夫君的约定信物，夫君可要收好了哦！否则将来奴家来赎人，夫君拿不出信物，可不要怪奴家失约。”

    女子说完这话之后也不等别人回应，直接从怀中掏出一颗珠子，冲着宁冬掷了过来。宁冬见状大怒，自己莫名其妙被扯进这些屁事里面，本就一肚子邪火，如今这女人居然又来攀咬自己，那里还能压得住。

    手腕一震，霜降便削向了那疾驰而来的珠子。

    “不可！”他刚一出手，就听见镇守突然喊了一声。只是他含愤出手，仓促之下那有变招的余地。

    轰！

    剑锋刚刚碰到那珠子，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响。随后一阵浓烟将方圆十丈之内完全覆盖。宁冬连忙摒住呼吸闭上双眼，斋长之前曾经说过一些行走江湖所需注意的情况，眼下这种情况正是其中之一。若是对手放的是毒烟之类的，还能凭此举谋得一丝机会。

    “大家不要妄动刀剑，以免误伤。张执事，有劳了！”镇守的声音在浓雾中传来。

    “哈哈，镇守有令，张某岂敢不从？”张执事爽朗的声音响起。宁冬随后便觉一股劲风吹过，想必是张执事驱散浓烟所用的手段。果然，片刻之后，张执事便笑道：“行了，都睁眼吧。”

    宁冬依言睁开双眼，先前那浓雾早被驱得干干净净。他本想立刻去找那女子的麻烦，不料放眼望去，哪还有那女子的身影。

    这时，张执事已跟那镇守大人交谈起来。

    “大人可无碍？”

    “无妨。只不过没想到赫赫有名的鬼雾灵珠，居然轮为了小辈手中的逃生工具。”镇守大人叹了口气，似乎颇为惋惜。

    “云兄多虑了，鬼雾灵珠何等宝物，又岂是这般好炼制的？”张执事说完后从地上捡起那枚被宁冬削成两半的珠子残骸，看了看后递了过去，笑道：“果然，只是一颗普通的鬼珠罢了。真要是鬼雾灵珠，又岂会这般容易被这小子一剑削断？”

    这小子，指的自然是宁冬。

    镇守大人接过张执事手中的两瓣珠子，端详一阵之后突然笑道：“张兄将这珠子给我作甚？这可是你那弟子的信物，若是弄丢了，岂非不美？罢罢罢，你们书院的规矩多，这种说媒拉纤的事情想必是舍不下脸面的。来，小子，将这珠子收好，将来老夫替你媒！”

    身为一个在物欲横流的世界生活多年的人，宁冬没有将送****的东西推出去的觉悟。更何况，在他看来，这珠子本就是他的战利品。当然镇守嘴里的话，他是左耳进右耳出，全然没有放在心里。自己实力低微，人家要占他便宜他也没有办法。

    “张兄说笑了，只不过是攀污之语，如何竟然当了真？”张执事笑了笑，却没有制止。

    镇守看了看远处渐渐落下的日头，久久之后方才沉声说了一句。

    “山里的人，从不说笑！”

    说完这句话之后，镇守大人就像是突然间换了一个人似的。一张脸阴沉得发黑，招过刘万峰直接吩咐道：“将常三及其此次贩马的一干人等全部拿下，带回衙门严审！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做了什么，竟然惹上了‘山里人’！”

    “是！”

    刘万峰急忙应下，带着一群捕快刚要离开却又被宁冬拦住了去路。

    “捕头大叔，还请您帮个忙，顺便替这孩子找下家人。要再找不到他娘，我估计这孩子得把我衣衫咬出个洞来！”宁冬指着在自己胸前不停啃咬的孩子，一脸无奈的说道。

    一行人瞧清楚状况，俱是大笑不已，余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先是轻啐了一口，却终于忍不住红着脸掩住了弯曲的嘴角。

    ……

    日幕西沉，镇上忙碌了一天的人开始生火做饭。而在离落霞镇不远的一处大山腹地里，也燃起了饮烟。

    两名身着青色劲装的汉子正忙着往火里添柴，火堆上架着一支肥羊，正烤得滋滋冒油。突然间两人的动作一停，随后一齐从火堆旁跳开，厉声喝道：“谁？出来！”

    “两位叔叔，是我！”一道娇柔的声音响起之后，那先前才在落霞镇大闹了一场的丑女，施施然走了出来。

    “是小姐啊，这半天不见，又去那里胡闹了？”看清楚来人后，其中一个眼上无眉的汉子的笑着问了一句。“胡闹也罢了，居然还偷偷摸摸的来吓我俩，真是调皮得紧！”另一位豹头环眼的汉子也跟着打趣道。

    两人一副生人勿近的长相，却偏偏说话的时候格外温柔。

    “哼，两位叔叔少来诳我，明明听见异动，连兵刃都不拿出来，分明是捉弄我来着！”女子发出与其长相截然不符的娇嗔。若是宁冬在此，恐怕周身的寒毛都要炸起来。

    “是是是，下次咱们一定把兵刃都拿出来，小姐你身子柔弱，可千万不敢生气。要是气坏了身子，我哥俩可担待不起。”

    “哼，人家身子好着呢！刚才我去了趟落霞镇，你们猜我遇到谁了？”

    两位壮汉相视一笑，这种场景已不是头回经历了。偏偏自家小姐天真烂漫，总是喜欢将她认为有意思的事情与两人共同分享。于是俩人一齐摇头，然后一人一句的问了起来。

    “莫非小姐你遇到上次在百花镇挨你揍的货郎了？”

    “不是不是，我猜小姐定是遇到百巧商会的简大姐了，上次小姐就说简大姐送她的脂粉品质绝佳。”

    “嘿嘿，你们俩都猜错了！”女子撩了撩头发，得意的说道：“我遇云泥了！”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女子有些疑惑的看了看两位叔叔，平时自己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发出一阵阵惊呼的，哪怕那些人都只是一些小人物。今天好不容易遇到真正的大人物了，他们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阎七！你带着小姐立刻回山！”那豹头环眼的汉子突然抽出一把弯刀，厉声道。

    “王五你敢！”那眼上无眉的汉子立刻一把扯住了那额骨上无眉的汉子喝道：“你别忘了，咱们此次出山，是要护着小姐去寻医的！你自己想去找死以后有的是机会，可现在你要敢误了主上的大事，老子立马将你剁碎喂狗！”

    这话一出，那豹头环眼的壮汉顿时一怔，随后垂头丧气的坐在地上，再不言语。

    阎七见状赶紧劝道：“五哥，你莫怪兄弟无理。等事情做完了，小弟自当陪着兄长一起去寻那姓云的，纵然不敌，我俩一同死在人家手上就是！”

    王五委顿道：“罢了，老七你我多年的生死兄弟，我岂能怪你，方才是我一时情急。要不是你拦着，我姓王的死了不打紧，就怕真要误了主上的大事。”说完后振了振精神，却又凝重的对着阎七说道：“老七，此地恐怕不宜久留，我带着小姐先走，你收拾干净首尾咱们到子郡碰头。”

    “好！”阎七也不废话，立刻应下。

    王五说话间一拍腰间的袋子，取出一个单人背杠的步撵，也不容女子分说，径直告了个罪，便将女子抱了上去，随后杠了步撵，飞驰而去。

    ……

    夜色下，一道儒雅的身影在山间急驰。偶尔停留下来观察一番后，又再次前进。不一会就出现在一处腹地之中。

    来人看了看周围，伸手在地上探了探似乎还有些余温的柴灰，随后四下一扫，哂然笑道：

    “走得倒是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