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当斗志不再高昂，甚至失去（9）
经历了又半天的奔跑，太阳和月亮早已经转换了彼此的位置，太阳高挂在天空之下，万里无云，它对下方如被红漆喷撒过后的塔字村没有半点兴趣，或许是因为那里太过安静了，并没有能够让它察觉到原来自己的脚下，竟又发生了如此惨案。 回答辛吉德的，只是锐雯握紧剑柄的声音。 “哟，不选择继续跑了么？”辛吉德却没有在意，甚至开始挑衅锐雯的忍耐，“是胆小鬼突然不再胆小，还是察觉到无论逃到天涯海角都无法逃跑，所以想要在最后一刻回头像头疯狗咬一口呢？” “又或者，又像之前的你一样，渴求着别人的拯救呢？” 辛吉德恶意地渐渐掀开锐雯的伤疤：“仔细想想，你还真是幸运啊，明明只是作为一个人努力地活着，并没有做出比其他人更要出格的事情，却偏偏在一个破城里面被身为杜卡奥系大弟子的泰隆相中，虽然杜卡奥一直不大喜欢你，可却也让那两个与众不同的女孩所喜爱，勉勉强强留在了杜卡奥系。” “那可是杜卡奥系啊！一个被神化角色的旗下啊！你一个小小锐雯，又依凭什么来走上这一步！你引以为豪的努力？呵，你问问在座的个位，在我手下的毒营哪个人没有竭斯底里的努力，可最后呢？他们也只能成为我手中的旗子、成为斯维恩手中的弃子！” 因为旗子和弃子两个字读音太相似，而辛吉德也越说越激动，口水唾沫差点就要落到锐雯脸上，所以锐雯并没有听出这两个字的区别。 锐雯，还是保持着沉默，或许她还真的想再听听别人的声音，而不是因为听从了耗子的话之后，发现再也没有人给自己说话而发生了迷茫之中的绝望？ “你只不过是运气好而已！运气好而已！你的努力、你的天资，一文不值！”辛吉德愤怒地拉起了手指，差点就戳到锐雯脸上，“凭什么你这种家伙就可以幸运地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凭什么你这种家伙就可以有可以相信的同伴！而不用提心吊胆地渴求自己活下去！” “我真的很想很想杀死你！不，我现在就要杀死你！” “。。”看着只说不做的辛吉德，锐雯忽然微微松开右手，大剑仿佛抗议一般地发出一声小小的响声---想来其实只不过是刚才握紧的时候提起了那么一点点高度，现在坠落落下的声音，而不是真的存在什么剑魂在作祟，“我其实很好奇。” “如果你真的很想杀掉我，为什么现在却偏偏要如此多废话？只是紧紧因为一声不吭地把我埋葬掉，无法把你因为德莱文大人和耗子。。他们憋在你心里的气疏松掉？” 像是拔河时的骤然增援，原本一面倒的气势随着锐雯的话语渐渐压倒了回去，锐雯也没有给辛吉德解释的原因，继续一字一句地说道：“又或者，只是因为你不敢杀我，而你却真的被憋了一肚子闷气，所以希望看看我露出垂死挣扎或贪生怕死的模样来欣慰一下你的内心？” 辛吉德一怔，没想到这个不善言语的女子忽然就像机关枪一样把他的内心打得千疮百孔，把那丝渐渐无法控制的狂戾隐去，故意得意地哈哈大笑：“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你最终只不过是想转移话题罢了，对，我只不过是很小人一般地讽刺你的努力不过一场白费，至于不敢杀你？不，斯维恩要保下来的人，可不包括你。” “我现在很好奇，你这只小老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如果你真的那么忠诚于杜卡奥系、与德莱文和那所谓耗子如此有情，现在仇人之一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又没有任何退路，为什么还不殊死一搏？”幽慢的语调到此大变，变得愤慨淋漓，“说到底！你不过是一个明明贪生怕死，却害怕自己那颗虚伪的道德之心日后的谴责，深陷在虚荣心和真心之间的小人罢了！” “。。”锐雯沉默了一下，最后竟有些同意般地点点头，这倒是让辛吉德有些意外，他原以为，他深以为自己理解锐雯，他觉得这一番话，其实很有可能就会让锐雯彻底疯狂，甚至因为在广众之下丢失了脸面而恼羞成怒对他出手才对，到时候。。 他就自然装作控制不住场面，正面防卫杀掉这个女人！又不用害怕事后斯维恩算账了！ 当然了，斯维恩本来就没大指望他能够把锐雯带回去，辛吉德心知肚明，他想来想去，锐雯自然不可能具备反杀他的能力，那么如果斯维恩想要完美无痕地除掉自己，也只有用‘自己故意杀死锐雯’的罪名来清洗自己了。 之所以在自己的亲属兵营面前做这么多小动作。。是因为这些人都是斯维恩交给自己的，就算经过了数年的渗透，辛吉德自己根本就不敢确定这队伍里面到底还有没有斯维恩的人！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有时候。。不，我本来就是一个小人。”锐雯竟然有些变态地在杀气腾腾的场合下露出了笑容，“而之前你的问题，或许我能够解答了。” “是因为听话，是因为乖巧哦。”这个‘哦’的小尾音竟然还有点可爱的味道，锐雯笑得很甜，所以很美，“就是因为我很听话，所以大家都很喜欢我，所以我才能够在杜卡奥系生活这么久。既然听话，所以特别信任，而杜卡奥系一直都很简单，只要大家都相信大家，那么大家就是其中的一份子。” “所以泰隆哥是，我是，德莱文也是。” “可我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锐雯渐渐收起笑容，严肃的神情挂上，“虽然大家都是为了我好，可无形之间，似乎连老天爷都觉得之前对我太好了，对大家太不公平了，所以就一直在期间搞鬼，我越是听话，就越容易好心做坏事，就越连累大家。” 锐雯渐渐抽出符文大剑，绿色符文一闪一闪，而此时一片黑暗渐渐在天空中遮挡住了太阳，可谁也没有在意，都认为不过是一团乌云飞过，又或者，只是老天爷真有上天之灵，见自己的小玩具锐雯既然消逝，所以准备掉一把眼泪。。，正是因为这天渐黑， 所以她身上的光亮，便更加光亮。 “所以，最后一个所以了，我不想再连累大家，不想再听话了。” “大家都叫我快点跑，我不跑了。” 锐雯深呼吸一口气，天空已经彻底被阴影笼罩，可还没有丝毫下雨打雷的声音，她抽出了整把剑身，逼得辛吉德不得不后退，当她把大剑摆直，剑尖几乎落在了辛吉德鼻子上，她清脆的声音响彻了这片战场：“我决定，就死在这里。” “只有一个目标，” “杀了你！” 。。 动手吧！ 辛吉德眼中闪过一丝狠唳，这点杀气终于忍耐不住，就在锐雯身影移动的瞬间，他也跟着移动了起来，速度。。比有符文增益的锐雯甚至还有更快一分！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锐雯连挥两剑，都只是贴着辛吉德的盾牌，并没有给辛吉德的身躯造成半点伤害！而偏行锐雯十分地认真，认真到没有想过更换别的攻击方式。 或许，她本身就只有这么死板的攻击方式。 “杀死我？”辛吉德魏巍躲过锐雯的大剑，却还有余力哈哈大笑地嘲笑锐雯的不自量力，“这个世界上，除了神灵级的家伙，谁也别想杀死我！你做不到！德莱文做不到！斯维恩当然也做不到！” 锐雯却再也没有回话，只是皱着眉毛，其实就在她说话的瞬间，她已经知道了结局。 是的，她不可能杀死辛吉德，她一个人。。做不到。 至少现在，做不到。 她太累了，身心都非常疲倦！从德玛西亚一路赶回到这里，虽然没有受伤，可几乎没有睡觉过的身躯早已经向她抗议，而从德玛西亚一路地失去，也让她的内心接近崩溃。 散发出临死前因绝望的疯狂。 正是因为疯狂，所以一声不吭地想要殊死一搏。 而且很要命的是，辛吉德早已经偷偷地给自己下毒，只不过因为自己被信仰之力强化过的体质，才没有像那些无辜的村夫一样在半路上已经倒下。 可是，那又怎样？ 目标终归只是目标，达不到。。那就进去地去达成吧。 反正。。也没有丝毫可以活下去的可能。 。。 正是因为保着这种无所谓的心思，锐雯很快就倒下了，辛吉德再怎么因为内心的彷徨和恼火，也不会大意到让锐雯与他一对一，所以在无数暗箭明枪之下，锐雯的铠甲很快就被捅得千疮百孔，能够透过明亮的太阳光，看到里面被鲜血渗透的内衣，也幸好早已经被自己伤口涌出来的鲜血所渗透，除了侧面的凸点之外，倒是一点点便宜都没有占到。 锐雯倒下了，可也不算彻底，她只是身子在被辛吉德不经意间的一个盾击之后，巨大的震荡让她无力再站起，就后退一软，整个人后仰倒地，右手的长剑剑尖向地，像是还未被亚瑟王拔出的石中剑一样，紧紧地被镶嵌在土地之上。 当然了，相比起那把只有真正的王才能拔出来的石中剑，这把剑并没有那么神灵守护，可。。谁也别想能够从锐雯手中夺走她的这把长剑。 这是她最后的。。 半膝跪地，脑袋下垂，鲜血滴落，左手松垮，右手紧握，眉头放开，一副明明还没有放弃却偏偏已经放弃的模样，就如她的内心一样矛盾。 应该。。还有一战之力才对。。自己并没有这么脆弱。。强拽着已经半残废的身躯缓缓站立，连带着那些附在自己身上的断箭碎石发出恐怖的咔咔声，那些已经深入到她骨头里的外物随着她的动作断裂，然后顺着伤口迸溅出来的鲜血掉落到地上，那些弄着明枪暗箭的人们停下了自己的手中动作，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锐雯。 包括辛吉德在内，每个人心里的念头都一模一样： 这个女人。。到底还有多少鲜血可流？ 脚下都是一滩快要变成泥潭的血地了，可为什么。。这个女人还能像之前一样，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到底是要有多少恐怖的战斗意志，才能够忍耐住骨头粉碎、五脏尽废的疼痛，如此顽强地站了起来？！ 还好。。锐雯还没来得及发出站立之后的胜利欢呼，就已经随着一阵微风吹过，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倒的骆驼一样，骤然倒下！不再是单膝，而是双膝下跪！这个明显的改变甚至让这些几乎没有情绪可言的变态毒营士兵差点就忍不住欢呼出声以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深深恐惧和敬畏。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点的敬畏，才能够让锐雯活到现在的吧。 敬畏，就是信仰的一种啊。 还未够呢。。别说杀他呢。。明明已经被德莱文大人重伤过.自己却这么没用，连一剑。。一剑都没有碰到他。。 前身倾倒摇晃，锐雯再也无法下跪，她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的身躯、被鲜血沾染到连风都无法吹动的头发，似乎在表达着这一时刻画面的静止，可事实就是如此，她。。已经再也动不了了。 就把她的身躯微微向右边抬起的，紧握在剑柄上的右手，都无法让她发出任何的声音。 静止到，仿佛没有了呼吸，仿佛没有了心跳。 可那微不足道却得确是在清洗着血滩的眼泪，还能够表达着她的生存状态。 终于，安静了，这片只剩下血的村子。辛吉德停下了疾跑的步伐，远远矮头看着已经濒死的锐雯，就算是他，也忍不住给这个女人在心里拍手鼓掌。 果然。。杜卡奥系的人都有自己理所当然能够加入这个地方的地方，就连这个被捡回去强行加入的锐雯也是啊。辛吉德之前的那番话，自然只不过是用来激怒锐雯的话语罢了，虽然没有在正面上发起作用，但至少也帮锐雯做了一段心理引导。 那么接下来，就是要收尾杀死这个女人了。。不，不能直接动手，甚至需要去做一下仿佛要给她治疗的手脚，反正这群蠢货士兵只会放毒，根本看不出我表面在治疗其实实际在下毒才对，到时候就赖在锐雯惨战之后被俘虏却身体不佳死在路上好了，不然到时候斯维恩赖在我头上怎么办？ 辛吉德想着想着，挑起眉毛低头渐渐走近锐雯，却无意之中听到安静的环境之中，骤然响起一小声极其压抑的惊呼和一小段快声快语，紧接着便吞到一大片吞唾沫的声音。 他倒是没听清楚带头人到底说了什么，可他大概从吞唾液的声音中明白了什么，顿时露出了微微的笑容，仔细地低头看了一眼锐雯，现在锐雯的铠甲几乎支离破碎，只剩下身上几件用来遮羞的小可爱。。虽然躺在一片血海之中，可至少从小被当成瓷娃娃来培养过，这资本又不错的锐雯，现在这幅模样得确颇有几分血型过后的魅惑。 这群混小子，天天去艾欧尼亚的异端混女人还不够么？这群蠢货的腰包早丢在那个阿狸的怡红院了！他低声暗骂，自己却忍不住有点想入非非。。要不，自己也试试这个女人的滋味？不不不，自己想什么呢，像是坚定自己的内心一样，他忽然就大声呵斥道：“你们这群蠢货想什么呢！人家是杜卡奥大人的女儿！是斯维恩大人需要的人！岂是我等能够染指的！？” 没想到那群士兵根本没理会自己的呵斥，最后只有一名还算关系不错的队兵小心翼翼地给众人开脱：“不是大人。。我们这群人天天进出皮尔特沃夫和艾欧尼亚又不缺那活儿，而且之前她那么恐怖！。。自然不会对这个女人有什么奢望，大人。。头上。。” 头上？不就是一片乌云么？虽然是这么想，辛吉德还是抬起了脑袋。 然后猛然紧闭自己的嘴巴，瞳孔骤然缩成了一个点。 好大的一片。。在缩小的。。 。。 就在所有人都高昂着脑袋，或目瞪口呆或膛目结舌地表达着内心对头上之物的惊惧的时候，就在锐雯的身边，有那么一片阳光忽然被扭曲，待阳光结束过后，有一个看不清楚的人影已经半蹲在锐雯的面前，因为那烈日的笼罩，似乎还有点紫外线的扭曲。 只能勉勉强强地从他高大的身影里面分析出，这是一个不知来处的男人。 男人半蹲在锐雯的身前，微微抬头过后，便很快低头，看着已经几乎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却偏偏还紧握剑柄的锐雯，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右手很是自然地伸出，像是排练过一样，准确无误地按在锐雯的手上，握在剑柄上的右手。 他微微俯身，却忽然发现了什么，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之后便扭动着自己的身躯，平移了一步，握剑的手变成了左手。 握住锐雯的手背的手，变成了左手，只露出锐雯的一小截中指和食指。 然后像是地球欧洲中世纪的骑士亲吻自己的公主一样，亲吻了锐雯不曾松开过大剑的右手，只不过他明显很不习惯这样做，明明只是亲吻戒指的部位，他却吻在了锐雯的指甲上。 都是鲜血，可是他不在乎。 这点点温暖，却呼醒了锐雯已经模糊到极点的意志，锐雯渐渐抬起脑袋，却发现那殊死拼搏的时候莫名其妙出现的黑暗已经消失，这片天已经是再次莫名其妙地烈日当空，可就算如此这个男人坚实有力的后背替自己遮挡了太阳，却因此，在阴影之中，完全看不到这个男人真实的面孔，而就是这个男人，用他的唇，亲吻了自己的手？ 他是谁？为什么。。有种熟悉的味道？ 是他么？可是。。他不是应该不存在的么？ 他。。 意识却是再也无法保持，越来越是模糊了，锐雯觉得天地之间好晕。 男人发现锐雯微微抬起脑袋，收起自己不好意思的笑容，眼中依旧保持着心疼的意味，他咳了咳清清嗓子，似乎很在意自己与锐雯的第一句对话。 他对着锐雯说的第一句话，特别清澈而又温柔。 和他之前的形象很大差距，却又和他的些许大男人主义，很是符合。 “放开吧，让我来。” 这仿佛是一个在山洞里匍匐前进的，常年不见光日、无时无刻不寻找光明的可怜人，骤然推倒了山体，发现了一个能够出去的洞口，却在即将逃离的时候，当手快要伸出去洞口的时候，却失去了最后力气的可怜人。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瞬间，却发现在洞口有那么一个人，他的背后散发着无数光明，然后这位.神明向她伸出了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