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慕仙士
这个世界从来不缺乏高人，更不会少了无为一世的庸徒。与挣扎一世都不曾有过一方世界的山野村夫来相比，陈氏兄弟算是高人。这对兄弟敢进入他们一辈子甚至不敢提及的凶恶之地，并且能够满带着猎物从那里安然无恙的回来。陈亮知道自己不是高人，有时候甚至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人，也是一只野兽，因为一进入山林他的心里就会充斥着杀意、激情以及令他自己都胆寒的阴冷。在这个山林里，有比他更高绝的人，比他更如鱼得水的人，没错，是人，不是野兽。 那些人不常碰到，陈亮在这山林里混了十二年，却也只遇到过两三次。那些人大多身着纯色的衣袍，身携名贵的刀剑，傲然如神佛降世。那个时候陈亮正与他的兄弟猎杀一只狂暴的人熊，他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才耗尽了人熊的大半精力，最后才用一身伤痕将人熊杀死。正当兄弟两人力尽躺在某棵大树下休息喘气的时候，出现了一只数十丈大小的怪物。两兄弟早筋疲力尽自觉此番必死无疑，忽然一剑西来，将那庞然大物瞬间斩成数块，紧接着一个与他们年纪相仿的白衣少年便如天神下凡一般落到他们面前。那是第一次陈亮觉得天地博大，自己太过井底之蛙。之后又碰到过那个白衣少年一次，陈氏兄弟很艳羡那个少年，只是他们有自知之明，没有去与那个天神般的少年攀交。 陈亮此刻又见到了那个白衣少年，可惜此时他正受围困，情形甚是狼狈，惶惶如丧家之犬。更让陈亮感惊恐万状的是围困那个白衣少年的人，不，应该不是人，只是有着人的样子的怪物。 “那是什么东西？”陈亮没抑住心中所想，竟将这句心底疑惑说出了口。陈亮在这林子里十几年，见过不少形态各异的怪物，但人立而起的蛇豹，却是第一次见到。关于荡月地有妖怪的传说，陈亮自小便听说过，而且听得耳朵要起茧子了。当然他并不提这个当成一回事，尤其是在山林里狩猎了这么多年之后，更是对这种传说嗤之以鼻。不防今日然亲眼见到了。 “要帮他么？”陈富贵庞大的身躯出现在他兄弟的身后，神情也是颇为紧张凝重。虽然和那个白衣少年没甚交集，但陈富贵早就察觉得自己兄弟对白衣少年的那种些许艳羡与些许自卑的眼神。陈富贵自然不觉得自己的兄弟比谁差，但白衣少年的那种孤傲与高绝，确也在他的心里刺痛了一下。 “帮！”陈亮咬牙吐出了一个字，没有半丝的迟疑。 “慢着。”一声娇喝贯进陈亮的耳朵里，绿衫少女已随声而近，从白发车夫的肩膀上轻轻跃下，说道：“莫冲动，那可不是你平日所见的野兽，而是修练成半人之体的妖兽。你们敌不过的。” “你知道这些东西？”陈亮指着不远处那片开阔地中正与白衣少年持械相斗的人形蛇豹。 绿衫少女微微蹙眉，道：“自然认得，那是正处皮合期的低阶妖兽。不过妖兽都是天赋异禀，即使是人间的江湖武者也不是能轻易力敌的。只有慕仙士可以与之匹敌。” 化形期？慕仙士？陈亮不曾耳闻过这几个词汇，一时之间茫无头绪，不甚理解。 绿衫少女看了陈亮一眼，觉出了他的疑惑，说道：“若是你走出这片山林，到了外面的大世界，这么东西便是常识了。” “天地万物，生而有灵。只是人类得天独厚，灵智先启成了万物灵长。但凡有九窍者，皆能呼吸天地灵气以自成体内乾坤。人成体内乾坤，则成仙神；而物成体内世界，便是妖魔。妖兽要想成为妖魔，必须经过漫长岁月的积垫与造化，其中有四个阶段，即是皮合期、血茧期、骨蜕期以及化形期。化形之后，便是妖了。”绿衫少女的眼睛盯着不远处的开阔地中的争斗，但口中却是滔滔不绝地向陈氏兄弟普及外面世界的常识。 “慕仙士又是什么？”陈亮不介意无所不知，但不喜欢一无所知，既然有人开口为他解惑自然要刨根问底了。 “你相信这个世界有神仙么？”绿衫少女没有回答陈亮的话，相反却提出了一个较为幼稚的问题。 陈亮果然被告这个简单的问题给问住了，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小时候也常常向大人问起，得到的答案自然五花八门。有的说有，并将各种神迹讲得活灵活现，仿若亲临彼时；有的说没有，诸般仙神传不过是欺人欺世之言，若真有仙佛怎么不见他们惩恶除jian？有的不敢说有也不敢说没有，一辈子活在疑问之间，此人也是如此随风摆柳。陈亮不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被人问及这个问题，而且问他的还是这样一个出尘绝世的女子。 “我信。”陈亮虽然迟钝，但回答的却没有半丝迟疑。 “哦？”陈亮的反应却让那绿衫少女吃惊了，虽说山林中人多半有些神道迷信，但像陈亮这般说的斩钉截铁，而且没有半丝迷信茫然的却是少之又少的。绿衫少女很好奇陈亮为何这么说。 “因为他。”陈亮指了指被十数头妖兽蛇豹围困的白衣少年。“我不相信世界只有我看到的这么大，我不相信这个世界的传说都是假的，所以我相信有神，有仙，有更加复杂神怪的世界。” “好，很好。”绿衫少女笑意盈盈，这个山村少年果然不一般，有这样的见解和胸襟，哪怕见识与天赋差点也无妨。 “这个世界有神有仙有诸般大能，但他们都高居天庭，不问人间之事。但人心不足，却想要统御天界。于是便有慕仙之士，习得诸般仙神遗法，想要飞升天界做那长生不死的神仙。慕仙士有别于人间武者，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人间武间不过是三品九阶，即是下品力、劲、气三阶；中品势、风、罡三阶；上品意、禁、极三阶。九阶最下，一阶最上。” “人间慕仙士有六大境界之说，即是第一层清虚境，清除魂体双重杂质，达到内外纯净； 第二层洞明境，奇经八脉四大气府依次畅通； 第三层灌顶境：此灌顶非密教语，而是寓意三华聚顶，此乃仙家大门槛； 第四层丹婴境：以己身为乾坤炉鼎，自成小三千世界。道家练气士成就一朵元神，佛门生成一尊法相，兵家塑就英魂，与天地共鸣； 第五层龙象境：有大中小三品。小品谓凤尾，中品谓玄黄，大品谓魁斗； 第六层飞升境：是人间慕仙之士最高境界，达到此层便可破破劫飞升至天界。” 陈亮沉吟不语，自己看来是井底之蛙做久了，有些习惯了那些狭窄的东西了，听到绿衫少女的解说，知道了大世界的庞博的一角，但却没有那种当年走遍山林时的亢奋，反而有些自惭形秽的悲凉。 绿衫少女将陈亮的神色收入眼底，眼里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 “那个人是慕仙士吧？”陈亮指着不远处被妖兽围攻的白衣少年。 绿衫少女点头道：“清虚境顶峰。” 陈亮问道：“能打得过几条畜牲么？” 绿衫少女摇了摇头：“不能。” 陈亮不解道：“为何？不是说慕仙士有习自仙人的大手段么？” 绿衫少女似是答非所问地说道；“双拳难敌四手，乱拳打死老师傅。皮合期的妖兽虽不如清虚境慕仙士，但亦差不甚远。” 陈亮道：“他还能撑久？” 绿衫少女道：“至多三柱香时间，他必定力竭倒地。” 陈亮看着场中那个白衣少年闪转腾挪却似是闲庭独步，一点也不像是快筋疲力尽的样子，不禁有些疑惑。 绿衫少女笑道：“慕仙士有他身为慕仙士的骄傲，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他早就发现我们了，我们不在他或许可以御剑遁离此地，但现在他不能逃，也不能败，只能死。” “你想帮他，为什么？你与那个少年非亲非故，完全不必要为他赴险。”绿衫少女好奇道。 陈亮道：“你凡事都是想清楚了再做事么？” 绿衫少女笑了笑，不语。 “皮合期妖兽？！！！”一声惊呼响起，却是梁括城等人追了上来。那段苍南看见了不远处正在围困一个白少年的十数只妖兽，便惊叫出声了。 梁括城也是眉头紧皱，原以为这山林里至多不过是有一些体型变态的野兽罢了，想不到竟然还有夺天地变化的妖兽。若是那噬血狂猿也是妖兽，那就糟了。 “趁它们还没发现我们，快退吧。”罗劲也是一脸骇然，圣灵门只是与仙家有关联的世俗门派，虽然有一两门奉为宗门秘宝的仙家功法，但不是每个人都能练的。被围困的白衣少年分明就是慕仙士，但他也都拙于应对。他们这些人就更加不堪了。这时候迅速退走确也是唯一正确的做法。 “不过，他们想去救那个人。”绿衫少女这时候当众点破陈亮两兄弟的想法，说不定有借众人之势胁迫陈亮撤退。 “你们疯了吧。找死么？”段苍南骂道。 陈亮原本沉静的眼睛里忽然现出一种光彩来，淡然地对他兄弟说道：“大帝，你怕死么？” 陈富贵傻笑着没有回答。 陈亮咬紧牙关，吼道：“我们杀妖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