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财宝
厢泉闻言转头瞧了他一眼:“你可真是不长心,只顾着钱财,你可知方才黑黑为何没道别?” 乾清被问得心虚,没有吭声。 “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你也算得上她的心仪之人,离别时定然凄楚万分。只是黑黑话少,并不擅于坦露心声。” 乾清闻言并不吃惊,只是“唉”了一声:“女孩子嘛,胡思乱想很正常。” “是呀是呀,”厢泉酸言酸语,只顾着往前走,“她哪想到夏公子自小就在烟花巷子里跑,什么女子没见过。枉费了她的真心。话说凤九娘贪财,往来商客借宿吴村时会被凤九娘灌醉迷晕。之后,凤九娘在夜晚入户行窃。黑黑多半怀疑过她,又没证据,只得出言提醒,并在铺上洒些谷物,硌的人很疼,意在防止客人睡得太熟……这些你可知道?” “不知道,”乾清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厢泉淡淡道:“我只是觉得,曲泽、黑黑的事……总之,有些时候你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真不知道什么人能管得住你。” 乾清觉得这种事怎么也轮不到厢泉来说教。看他的样子,让乾清想起家中的母亲,时常絮絮叨叨让他娶亲。想及此,乾清更是不寒而栗,赶紧转移话题道:“你还未说财宝一事。” “根本没有财宝。” 乾清怒道:“你骗人!” “没骗人。” “肯定有!” 厢泉慢悠悠道:“吴村整个事件的起因,与山歌如出一辙。即‘生病的姑娘’和‘暴富的富翁’。‘生病的姑娘’对应狼人一事,而财宝……则对应《黄金言》一诗。” 语毕,厢泉三言两语交代了吴白与《黄金言》之事,并告知藏头诗字谜答案为纸鸢。纸鸢上的花纹特殊,凤九娘就是沿着花纹作为山路搜寻的。 乾清闻言,抱臂道:“明摆着有,你刚刚还说没有财宝——” 厢泉点头:“当年的确有财宝,如今没了。你失踪那****住在你的房间。黑黑放了谷物在床上,结果半夜引来老鼠偷食。之后老鼠逃跑入洞,吹雪去追,哪知鼠洞巨大无比,卡住了吹雪的头。” 乾清闻言摇头:“世间没有那么大的鼠洞。” “不错。当时我就怀疑那并非鼠洞,而是人挖出的通道。你在坠入竖井之后醒来告诉我,你曾在爬行时听闻女人叹息声。若我猜的不错,那叹息声来自密室中的哑儿。鼠洞、竖井、密室、通往沟壑的洞……乾清,吴村地下全都是通道,有些甚至是相连的,这才使得你可以从洞中爬出生还。” 乾清一怔,停住脚步。树林显得愈发安静,似能听见枝头积雪融化之声。 “吴村地下有这么多密道?” 厢泉拨开眼前的树枝,正午的太阳一下洒在他脸上。他眯起眼,缓缓道:“纸鸢上所绘的根本不是藏宝路线。吴村的地下也不是密道。” “不是密道?那是什么?” 厢泉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乾清:“吴村的先人们改了河道,挖了地道。富翁入山而不出山,随即暴富。你还不清楚这一切?” 乾清傻傻摇头。厢泉揪住他登上山头。地处高势,乾清放眼望去,不远处是一片土灰色石碑。还有一片连起来的土包,如今已经被积雪覆盖掩埋。在这一片荒地之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丛林。古槐与松柏像是在这里安静地站立了百年,终日守着这一片荒凉的土地。再往远处看,是吴村的山神庙。阳光轻柔地照在庙宇破旧的灰色屋瓦之上,将雪融成晶莹的冰柱,一根根的垂下,闪着亮光。 “乱葬岗,”厢泉指了指这一片土包,“你要知道,挖掘地道是个巨大的工程。来时我已看过这片乱葬岗,年头已久,早已存在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不少尸骨暴露在外,人数之多,令人咋舌。这些大部分是劳工。什么工程能耗费这么多人力?修建陵墓,以及——” “开矿?”乾清瞪大眼睛,看着厢泉。 厢泉颔首:“应该是金矿。” 乾清一拍大腿,一副恍然大悟之相:“这就说的通了!那首诗名叫《黄金言》,指的是吴村的金矿!富翁入山,在****年代,钱币反而不如金银值钱。所以他入山而不出山,因为财富就在山中。他雇劳工挖地道,目的为了开采金矿!你说吴村先祖改了河道,是不是觉得金矿在河里?” 厢泉道:“对。那时金矿开采技术并不成熟,金子很容易在河流上游沉积。兴许他们认为金子在河道中,这才将河水改道顺着河道深挖下去,才成了沟壑。他们乱挖一气,效率不会太高,直到后来矿差不多挖尽了。我仅挖一条水道通往地下,吴村就会被冲垮,只因为村子下部几乎被挖空。” 乾清点点头:“我懂了,富翁的女儿得了病就藏在地下,那地下密室是矿道改造而成。金矿!真是讽刺!贪财的凤九娘居然把我扔到垂直的矿井里!厢泉,这里的尸体……全都是劳工?” 厢泉的声音有些冰冷:“估计还有赶来为那姑娘治病而遇害的郎中,还有巴望入赘的年轻男子。那地下密室的出口通向此地,也是为了方便弃尸。富翁挖到金子,恰逢乱世,若是传出去,必然被乱军抢了去。若是有人走漏风声,就……”
看着眼前的一片片灰碑,乾清觉得脊背透着寒意:“富翁为了给女儿治病,也把那些郎中灭口,一来为了女儿的尊严,二来为了这里的事情不败露,是吗?他居然杀了这么多人!” 厢泉轻言轻语:“莫以恶小而为之。人都是有良心的,第一次杀人是最困难的。然而恶行一旦开了头,再往下就会顺畅很多。富翁杀了这么多劳工,自然也就不在乎其它几条人命。上天永远都是公平的。他有了钱财,却有这样的女儿,最后还是不得善终。” 乾清问道:“那些金子,他都花掉了吗?” “不知道,也许花掉了。富翁在世,有这么个女儿,花费不少。之后到了五哥那一代,应当不会再做杀害劳工之类的事,兴许用于分发工钱、重建村落……这些我都不得而知。但是,多年过去,还能剩下多少?” 乾清叹了口气,愣了半晌,缓缓蹲下将雪扫尽,一屁股坐在粗木根上:“累死我了,我们休息会。” 地上全都是积雪,乾清本以为厢泉会绷着脸,说些“早点找到狼人下山”之类的话,催促他快速行动。然而厢泉却没说什么,反倒是同乾清一样将积雪扫尽,慢吞吞坐了下来。 天空早已褪去了灰蒙的颜色,雾气似幕布一样缓缓拉开,阳光穿透云层照射下来。乾清与厢泉二人坐在树木的阴影之下发呆,周遭无风声,无鸟鸣,无人语,只听见吹雪叫唤一声,从厢泉的怀中探出头来,瞧了瞧四周,又缩回头去。 厢泉隔着衣服拍了拍吹雪的脑袋,带着一丝浅笑,看着眼前连绵的山。白雪皑皑,群山似画,松柏与古庙似是用上好的墨绘制而成,伸出手去,好像要触到流淌下来的浓墨。 眼前的景象美得不真实。乾清痴愣愣地伸出手去,未曾碰到墨,金色阳光却从指尖流淌下来了。他顿时感到一阵快乐舒心。 “景色真么好,那些人还要财宝做什么?财宝就是这座山。” 厢泉闻言一笑:“你倒是悟出来了,这就是最终的答案,也是最好的答案。如今人去山空,看吴村当年的事,再看如今的这些事……从山歌到孟婆婆所留《黄金言》字谜,留给后人的根本不是财宝,只是这一段有些离奇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