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看不见的船
来人有些像厢泉。不是因为别的,而是那白衣人独特的、引人注目的神韵,格外显眼了些。然而走近一看,却分明不是厢泉:此人的衣料虽然主色为白色,却透着淡青,细细看去是丝绸,腰间束一玉腰带。眼下天气晴好,他却手持绢衣,像是怕突遇降雪淋湿自己。 来人很年轻,比乾清高些,皮肤白皙,长得儒雅而端庄。相比较之下,乾清反而显得像个裹了几层的、起了褶的土包子。哪怕他穿金戴银的在街上打滚,老百姓也不会觉得奇怪。 论相貌衣饰,人家那才叫富家公子哥。 一种莫名的攀比与嫉妒感涌上了乾清心头。他死死的盯着来人看,这才认出,来人正是那个梦华楼搭讪的“小白脸”。他见乾清看自己,低眉温柔笑笑,全当是在打招呼,却没出声,慢慢步入梦华楼。 乾清目送着他的背影,觉得不快。不知小白脸是京城哪家的纨绔子弟,兴许和陆显仁一个德行,如今是不是同舞姬私会去了?没趣的很,自己也不去管他了。 不过是些路人甲乙丙,此番相见,日后不见了。 然而乾清又想起韩姜的话,汴京城人多口杂,兴许有人总在暗中盯着自己,图谋不轨。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浑身一凉,瞅了瞅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在。 然而就在街角,乾清真的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柳三!”乾清吼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前去抓住他的领子,“这几日你去哪鬼混了?” “哎哟哟,放开放开!”柳三叫嚷着,拉了拉破旧的衣衫,“刚才进去的小白脸是谁呀?” 乾清听他称那公子哥为“小白脸”,深得自己的意,顿时开心了:“不知道,以前路上碰见过。” 柳三踮着脚尖巴望着里面:“我都没见过这个人。嘿,汴京城居然有你我都不认识的人!” “你盯着人家做什么?” 柳三满眼放光道:“那小白脸一看就是个金主,巴结一下,弄不好还有赏银呢。” 乾清简直要气晕了,还“金主”呢,这柳三若身为女子,岂不是要在青楼卖身几十年了! “正好有事找你。”乾清稳了心神,三言两语交代了几日发生的事,还提及了厢泉让自己寻找仙岛的事,唯独对韩姜的事只字未提。 柳三听后,半天没有憋出话来。良久才磕磕巴巴问道:“易、易厢泉真的知道仙岛在哪?他不是坐牢了?简直不是个人!” “我今日可是想好了,带你去登岛。如果带着我家那一伙人,就算去了,我也得老老实实在船上呆着,不能做危险的事情。” 柳三听闻惊奇道:“普通船只无法进入那片水域,哪里有船?” “不知道。”乾清有点不耐烦,“走,你跟我见厢泉去。” 话到此,柳三赶紧摆摆手:“登岛可以,见厢泉……我还有事呢,不去了。” “哟,你是躲债呢?” “呸,你才躲债呢,”柳三愤愤说着,“有正事呢,赚钱的事。” 乾清饶有兴趣的看了柳三一眼:“你还会赚钱?不是坑蒙拐骗?” “你才坑蒙拐骗!罢了罢了,我跟你去一趟,在外面等着,可好?” 乾清心里盘算,这柳三可不是惧怕厢泉,估计是惧怕衙门。 柳三愤愤:“怕衙门,很可耻?” 二人一边胡扯,一边逛到监牢,柳三当真老老实实的在八百里外等着,只让乾清一人进去。 牢狱灰黑色的屋顶上坠下些许冰棱,阳光普照,染上了几分暖色。乾清与守卫交谈几句,便悄然走了进去。牢内温度回暖,厢泉衣着单薄,坐在凳子上闭目养神,听见乾清的脚步声,便赖洋洋地睁开双目。 “准备去仙岛了?”厢泉将万岁山的地图递过来,“结合地势地貌,我在地图上圈了几个圈,是重点怀疑之处。” 乾清有些畏缩:“真的今日去?就凭你在地图上画个圈圈,我就得千里迢迢的跑去什么仙岛?” “顺着汴河出来至雁城码头,坐两个时辰的船,再往山里走就行。” 乾清瞪大眼睛:“我用什么船去?长青王爷凌波于水上,我……” “你也凌波。”厢泉眨了眨眼睛。 “什、什么?” “不用木质船的行船方法有很多,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用长青王爷的方法实验一下。” 愿意?“愿意”就是个笑话。 乾清道:“我并不觉得有很多种‘凌波’之法。长青王爷手持竹杖步行于水上,这不可能。”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太久,其实根本不值得思考。凌波,分明是不可能的。故而我想,有人觉得是凌波,是因为长青王爷的船在黑夜里不明显。渔民距离长青太远,只觉得像是人踏在水上。”
“不明显……?” “对,雁城码头至万岁山的距离很远,王爷不可能不用船只过去。那是什么船?非木制,而且很不明显的船。” 乾清挠了挠头:“竹筏?踩在脚下,远距离看,就好似没有踩着任何东西。” 厢泉摇头:“我那天喂过,木鱼吃竹子。你忘了?” 乾清突然一惊。原来易厢泉那天在牢狱中用竹子拨弄木鱼的时候,已经把一切都猜想过了。 “换做是你,你有急用,不能是木船,那你用什么做船?” “……泥巴?” 厢泉又好气又好笑:“泥巴能沾水?” “陶罐?” “我想过陶罐之类,这是第一种答案。陶罐、大水缸之类可以载人,但要求比较特殊,而且在水中很容易翻倒。然而巨大陶罐、陶瓷的烧制需要耗费时日,长青王爷并未选用,估计是工序复杂之故。我猜,他急着出宫,是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到的替代品。” “第二个选择是羊皮筏子。渡河时,用整张羊皮吹起,栓牢制成筏。这种方式古老,黄河两畔的百姓以此法渡河。我认为羊皮筏子是最好的行舟方式,可是长青王爷也没有使用。这是为何?也许是那片水域有逆水行舟之处,而羊皮筏子只得顺流而行。而长青王爷养尊处优,足不出户,此物接触相对较少,兴许不知道这么个东西存在。” 厢泉接着道:“更重要的是,这两种东西的形状都很是怪异,不符合凌波之象。” 乾清不耐烦了:“到底是什么?哪有这种东西!不是木头不是皮不是泥土,乘上去像没有乘一样!” 厢泉笑道:“长青王爷被关进宫里,‘凌波’寻仙有可能是与亲信提前计划好的,也可能是临时起意。但凌波之法,一定是身为贵族的长青所能想到的、短时间能找到的东西。这东西不用费时费力加工成船即可浮在水面上,而且它本身比水轻。黑夜里,rou眼几乎难以看出来它的存在,是因为它接近透明色。” 厢泉提示到此,便看向乾清。而乾清一愣,却也有了答案。 “……是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