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乾清立即死死拉住韩姜,“怎么会有人?怎么可能有人?” “这可真说不定有人。”韩姜缓缓前走去,乾清便紧随其后,二人走了两步,却听那人声越发清晰: 不夜窗前风彻骨 相思门外雪白头 语速极快,有点含糊不清,但是那声音极度怪异,不似人声,又分明是在念叨这两句。 乾清立刻不往前走了,死死拉住韩姜:“你听见了吗?有人在念诗!” “我听见了,”韩姜脸色仍然苍白,“世间哪有鬼怪,所以要前去一看。” 世间的确无鬼怪。然而乾清心中一凉,想起在吴村听到山歌的经历——无鬼怪,却有胜似鬼怪的怪物呢。 人声止住了。他们眼前一间破旧的茅草屋。万物无声,月光下,雾气中,它显得格外的安静。这种无人之地的破旧的房子会带着诡异的气息,然而乾清只觉得它是一个房子,一个家。若是换做仙境,会有仙女从中走出来,像是田螺姑娘的故事,她正跟她爱的人住在一起,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乾清沉溺在这种幻想里,早就忘记了自己手无寸铁的事实,没有注意到韩姜已经做好防卫的姿势。 她谨慎的盯着茅屋,低声道:“小心,若是有不测,走为上计。” “好——”乾清一个好字没有吐清晰,却听见屋后扑楞楞的声音。定睛一看,居然飞出一群色彩斑斓的鸟。 “鹦鹉?”韩姜诧异的看着眼前的奇景。 一群五彩的鹦鹉扇动着绚丽的羽毛飞在夜空中,直愣愣的在树顶盘旋,又飞向夜空,在圆形的洞口上盘旋,飞过峭壁飞直至灿烂星空中去。 时下富人家里也是喜欢养鹦鹉的,乾清也养过。肥头大耳的鹦鹉终日被喂得饱饱的,在架子上浑浑噩噩过日子,也学不会三言两语。而此地的鹦鹉居然充满灵气,不仅飞得高,动作敏捷,学说话居然学得如此之好。 这话是谁教的? 乾清心里一寒,难不成有人? 乾清没有发问,韩姜却好像明白他想问什么,与他对视一眼:“现下不好说。不过,以鹦鹉的数量来看,多半是繁衍了好几代。那句诗也就这么一代代被鹦鹉口口相传。” 她话音未落,却又见一群鸟飞过天空,这次是一群白色鸽子。它们挥动着翅,仿佛如白色的鱼游于夜色中,在云端不住穿梭,夜空也看不出是天还是海了。 雾渐浓,夜如水。韩姜站在屋子前望着夜空,浓雾湿了她的发,湿了她青黑色的衣衫。她似乎只是站在白雾与芳草河畔中一个美丽影子。 乾清看着她,发呆了片刻。 “屋里好像没人。”韩姜踮起脚尖朝屋里看去。 乾清一听,赶紧回神。小心翼翼的上前。那茅草屋看起来真的是很久没人来过,门前有灰。细细看去,茅草屋周遭围起篱笆,构成个小庭院,似乎种过花草。再远些,似乎有鸡舍。乾清好奇心大起:“是不是仙女住进过这里?” “退后。”韩姜看上去依旧不放心,她非常警惕,让自己和乾清站向一侧,伸手迅速拉开门。 “嘎吱”一声起,尘土飞扬。破旧的木门似乎也是人自己锯成的,显然这个工匠手艺不好,并没有锯整齐。但是折扇门依旧厚实,挡风遮雨足矣。 乾清见韩姜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不由得嘲笑起来:“你还担心有机关不成?开门有人放冷箭?” 韩姜听到嘲笑,立刻把脸一板:“一看你就不常出门,才会问这种问题。” 见了茅屋之后,像是预见到了危险来临,韩姜谨慎了许多。乾清欲好言相劝,她却已经步入房中。 屋内灰尘满布。韩姜捂着鼻子提灯照射,却发现屋内设施齐全,且井井有条。茅草屋很大,三间房,进来后是厅堂,桌椅似乎都是亲手制成,年头很久远却依旧结实。油灯茶壶皆在。左转为书房,似乎有不少书籍。韩姜却先一步进了内室。 内室为睡房,有床,有镜,有柜子。 “屋内有女人住过,”韩姜细细地打量着梳妆台,上有镜子和首饰,“居然还有首饰和胭脂。我们看一下也就罢了,事不宜迟,去找墓。” 一听到“墓”,乾清心中一凉,哀求道:“一定要挖墓吗?” “你是觉得大逆不道吗?”韩姜轻轻的问。随手拿起梳妆台旁边的针线盒,只见里面有一双虎头鞋。黯淡的颜色配上那一层灰尘,好不吓人。她皱了皱眉,再伸手细细翻找,又看到了一些大人与小孩的衣物。 “我不觉得大逆不道,就是有些吓人。我以前也开过棺材,都怪易厢泉,有他准没好事。” 韩姜闻言一笑,继续翻着:“稀奇,你这种大少爷居然去还开棺。” 乾清想起吴村那点破事,重重叹气,有些怨恨:“就在半年内,我何止是开过棺呐。我和青衣奇盗交过手,放过着火的纸鸢,被人丢到洞里又爬到了沟壑里,还抓过狼人。” 除了第一句“青衣奇盗”,韩姜压根没明白乾清后几句讲了些什么奇怪的事,只觉得是趣事。她今日原本心情不好,扭头瞧了瞧乾清。看他一脸狼狈,自己觉得心情顿时好了一些。 “你不信?我自己都不信,”乾清累得一屁股坐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打量四周,带着一丝幽怨,“眼下还坐着冰舟跑来寻仙,啧啧,我要是跟易厢泉过一辈子,什么妖魔鬼怪都得见一遍。” 韩姜笑道:“胡说什么?你只会娶一个好人家的小姐,踏踏实实过一辈子。”韩姜正在屋里东瞧西看,月光透进纸窗来,显得她的身影有些单薄和孤寂。 而月光照进乾清的眼睛里,他的眼睛很亮。他侧卧在床上看了她半晌,认真道:“我会娶我自己喜欢的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都是放屁!不及我夏乾清一句话!”乾清一下子站起,伸了伸腿,“如果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辈子过得有什么趣味?” 韩姜抬头看了看他,笑了一下。 “你也别偷懒。事不宜迟,快快行动。水汽充足,并不寒冷。说不定这万岁山附近的水温偏高,如此就麻烦了。我们的冰舟停在那个‘包公’附近,弄不好……” “弄不好船会化,”乾清有些紧张,“我们是来找仙女骨头的,我不偷懒了,快找上一圈。” 在屋内继续搜索定然是浪费时间的。二人很快便除了屋子 二人附近搜索片刻,在屋后不远,只见一条小溪缓缓留下,旁边是山壁和树。在这山水具备、草木繁盛之地,一块破旧的墓碑横立其间。 墓碑字迹不清,显得破旧不堪。韩姜只是粗略瞧了瞧,道:“看不清什么字了,只得看清有三点水。”接着,便立即从背囊中掏出铲子递给乾清:“快挖。” 乾清异常震惊,韩姜居然连铲子都带了。然而,另一种奇怪的念头席卷了他。他看着韩姜,疑虑顿生。 韩姜似乎读出了他的心思一般,抬起头道:“若得了赏金,分我一成可以吗?” “可以可以。”心知韩姜缺钱,故而走了这一趟。乾清松了口气,答得痛快极了。赏金肯定是自己去领,当初说好五五分,哪知厢泉推断错了地点,如今把厢泉那份扣出来给她即可。 乾清蹲下跟她一同挖了起来。这种感觉很是奇怪。死者为大,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在大宋,违背礼教之事一旦发生,必遭人非议。掘墓开棺同犯罪一样,天理难容,律法难容,与道德相背,定要遭报应。 乾清自小受的也是这种教育,敬畏之心总是有的。但他不觉得做这种事要遭报应。他夏乾清扶贫助困尊老爱幼好事也做了不少,挖个墓,还能折寿不成?人都死了,对死去的人带着敬佩之心即可。若是真有下地狱一说,历朝历代所有君主士兵杀了多少人,全都下了阴曹地府,那地方还不挤死人。 乾清想到此,停下来对着墓碑拜了拜,毫不犹豫挖下去。 木质棺材上面只是一层薄土,如今已经现形。韩姜却停下来,看了乾清一眼。见他一个劲地认真的刨着,衣服裤子上全是泥巴,很是吃惊。她嘴唇动了动,张口要说什么,却似乎难以对其作出评价。 “你可真不是个少爷。”韩姜终是说了这么一句,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