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张须陀殒命
长期以来，张须陀之所以战必胜，攻必克，除了他本人的英勇善战外，手下还有两名得力部将，均有万夫不挡之勇，一个名叫秦叔宝，另一个即是贾务本。二人追随张须陀多年，忠心耿耿，颇受器重。不巧的是，半个月前，秦叔宝因母亲患病，已告假归家。 在这从来没有遭遇过的危急时刻，秦叔宝不在现场并肩作战，贾务本肩上的担子更重了。眼看阵上的形势越来越不容乐观，反败为胜的机会已微乎其微，此刻，他唯一的念头是切实配合张须陀，协助其尽快突围脱险，士为知己者死嘛！正是抱着这样一种坚定信念，他始终心无杂念，对面前的一切视而不见，手中长矛越见威力，紧随张须陀身后，半步也没有拉下。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一路横遮竖挡，过关斩将，配合得天衣无缝。瓦岗军虽然人多，可以层层堵截，但目睹二人在阵上横冲直撞，却无可奈何。 张、贾二人如此勇猛无敌，王伯当无不尽收眼底，也暗自赞叹不已。他反复一想，情知要除张须陀，还得设法先斩贾务本，要杀贾务本，最佳方式莫过于尽力将他与张须陀隔离开来，迫使他们各自为战，相互失去依托，才能最终达到这一目的！想到这，他舞动大刀，催马上前，瞅准时机，猛地从二人中间穿插而入，返身挡住贾务本的去路，尽力将他缠住。 贾务本虽然武功过人，但一路长途跋涉，加之拼杀时间过久，滴水未进，又饿又渴又累，功力本来已大打折扣。如今，截住他死缠烂打的又是王伯当之类一流高手，想顺利脱身，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既然一时半会无法摆脱王伯当纠缠，他当然只能咬紧牙关，将手中长矛一紧，摆开拼命架式，迎住对方连连猛搠。 贾务本心急火燎，一心拼命。王伯当天时地利人和六字全占，心情则截然相反。假如以一人之力对付张须陀，显然缺少这份能耐，但缠斗贾务本，他自问还是足以胜任。心中有底，他始终不慌不忙，只管从容举刀，沉沉稳稳，一下一下格开长矛，但守不攻，偶尔主动劈出一刀，也如同戏台上表演一般，没有真正尽力，至少是表面看上去轻飘飘的毫无力度。 此时此刻，贾务本最讨厌的是这种打法——你他妈要死就死个痛快嘛，老是如此不死不活地杀下去，拿老子当猴耍，老子可没那许多闲功夫！恼怒之下，他再度催紧长矛，一招狠过一招，朝王伯当狂搠乱刺。 对方断然拼命，王伯当也不敢含糊，虽然是以守为主，却逐渐有所改变，转为亦守亦攻，守中有攻，将一柄大刀使得泼水难进。 二将一场大战，转眼战有五十多个回合，还是胜负难分，显见是旗鼓相当。那气势，假如换了平日，哪怕杀上三天三夜，也未必能分得出高下。但是，贾务本挂念张须陀的安危，心里多了一份负担，无心全力对敌。更要命的是，他如今孤身作战，四面全是瓦岗人马。尽管王伯当始终自顾身份，没有以多欺少，号令部下一拥而上，但最终结局却可想而知——你贾某人再怎么拼尽全力，即使侥幸力斩敌手，自己到头来还是难逃一死！ 结局既然已经如此不堪设想，贾务本心中那份惊慌就可想而知，一不留神，让王伯当占了先手，手中长矛再也无法尽情发挥其应有威力，正是一招失手，招招被动。最要命的是，他百忙中斜眼一瞥，发现张须陀早已不见踪影，那一惊就越发吃得不小。 完了，一切全完了！ 高手相斗，最忌心存杂念，贾务本一分心，劣势更加明显，招式也越忙乱，时间越久，破绽越多。王伯当抓住那难得的时机，就势一刀猛劈而下。贾务本避无可避，竟被拦腰斩为两截。 失去贾务本配合号令，隋军越发混乱。好在张须陀多年征战，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好汉刀下死，将军阵上亡”这一千古名言，一直被他认定为自己的最终归宿。眼下，他虽然遭遇出道以来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强敌，心里不但没有丝毫畏惧感，相反越战越勇，一路挺枪挥剑，死在其枪下剑下的瓦岗将士数不胜数。他全身早已溅满鲜血，却一味冲杀不止。瓦岗军尽管人多，却无一敌得过他一枪一剑的厉害。 一番艰苦血战，张须陀突破重重阻碍，终于顺利突出重围。到这会儿，他总算深深地舒出一口长气——哼，想要老子这条命是吧？没那么容易！不过，那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接下来，他转头回望身后，部下竟无一人跟随。他的心顿时又凉了半截。 老天爷，你这不是存心戏耍，存心看我张某人的笑话？我张须陀英雄一世，什么时候丢下过部下那么多好兄弟而不管不顾！要死，也得与众兄弟死在一起！惟有如此，才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中间对得起良心！想到这，他不再迟疑，毅然勒转马头，一声高呼，重新杀回阵上。 张须陀单人独骑杀回，对于瓦岗军来说，那可真是粪蛋蛋里吃出炒黄豆，既感意外，更觉惊喜莫名——起头，瓦岗军众多将士眼睁睁地看着他破围而去却无可奈何，正一个个叹息不已！此刻，他再度自投罗网，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了！于是，众将士发一声喊，纷纷往他身边挤压，人人只进不退，眨眼间，又将他围得水泄不通。 都来吧，老子连死都不怕，会在乎你们人多！张须陀因心中有所准备，这一刻，他全身的疲乏似乎全消失了，手上一杆枪一柄剑越发挥洒自如，一路狂呼怒吼，但见血舞尸横，不知又有多少瓦岗将士有如枯柴败叶一般，一批又一批，死在他的枪下剑下。可惜，瓦岗军人数太多，且个个舍得拼命，无论前面死去多少人马，后面的兵将还是层出不穷，不要命地往前挤压，一刻比一刻多，一个比一个奋不顾身。 人嘛，到底是凡身rou体，再怎么钢筋铁骨，终归有个疲乏的时候。张须陀尽管凭着一身神勇，奋力拼杀，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那难耐的饥渴，也逐渐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了。偏偏在这关键时刻，身后一支冷箭飞来，正中他的左臂。 完了，他的心猛地一凉，才彻底明白历来没有被他当作一回事的草寇山贼，不容小觑者原来大有人在！眼看已是水尽山穷，回天乏力，他不由仰头一声长叹说，我张须陀所向披靡，这回该在阴沟里翻船了！ 张须陀叹过，心里禁不住猛一激灵，进而默然自问——自古胜负兵家常事，老子一生打过多少胜仗，恐怕倒着指头也没法数得清，难道真的容忍不了这唯一的一次败仗？非得将一条老命赔进去才算完？不，留得青山在，不愁无柴烧，只有完整地保住了这条命，才有机会一洗老子今日的奇耻大辱！有机会为众多死难兄弟报仇雪恨！老子如果就此含冤而死，那才叫对不住天，对不住地，对不住死难的弟兄们！苍天为证，我张须陀绝对不是那种不顾弟兄们生死的混蛋王八！我已经尽力了，再也无力解救他们了！ 想到这，他狠狠心，伸出右手，将左臂上的箭杆猛力一拔，随着一大股鲜血迸射而出，竟连皮带rou撕下一大块。他连看也懒得一看，随手将那支箭朝扑近的敌群尽力一掷，掉转马头，带着满身血污，一声怒吼，重新抖擞精神，枪挥剑舞，往来路杀去。他的座下战马也同主人一样，奔腾咆哮，尽显神威，一路撞出，还是无人抵挡得住。 瓦岗军中一名勇悍的小头目因张须陀的战马迎头凌空而下，眼看就会命丧黄泉，躲避显然已来不及。危急关头，他不由急中生智，身子往侧一倒，就地几个翻滚，不退反进，迅速滚到张须陀马前，借势横刀一劈。那马见势头不妙，忙乱间“咴咴”几声惊叫，前腿人举。小头目一刀砍去，随着“咔嚓”一声脆响，那马一条后腿竟硬生生给砍成两截。 那马虽是百里挑一的好马，来回反复冲突，始终威势不减，但突然断了一条腿，再好也无能为力了，屁股不由自主往后一坐。张须陀猝不及防，顿时被抛出老远，仰面跌倒在坡下的山涧里。他正想翻身爬起再战，不料腰上一排肋骨给摔折了，但觉全身软瘫瘫有如稀牛粪一般，再怎么奋力挣扎也无济于事了。四外瓦岗将士一见，无不一拥而上，刀枪乱举，同时落下…… 这边张须陀全军覆灭，徐世勣一路兵出，也出其不意，连夜奔袭。隋军事先全无防范，瓦岗军骤然来袭，大多措手无及，流水般败下阵去。几乎是兵不血刃，徐世勣也顺利拿下洛口仓。 瓦岗军一战全歼张须陀二万五千人马，并轻而易举夺取洛口仓，从而声威大振，附近四方隋军无不闻风丧胆。荥阳首当其冲，太守杨庆因洛口仓失守，尤其心惊胆战，既害怕杨广事后追究失职之罪，又担心瓦岗军迟早来犯，玉石俱焚，与其如此，倒不如主动投降！于是，他下令大开城门，恭迎瓦岗军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