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骤然宫变2

    宫中的柝声响过了三更，有一盏昏黄的宫灯渐渐近前，提灯的人打着一把杏黄的油纸伞，在宫巷里疾疾奔走着，无数条水痕顺着伞淌下，湿淋淋的就像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我坐在宜春宫内，被一个内侍监视着，动不了手脚。

    “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九公主放心，国巫女都安排好了。”淡白的暖气从那人嘴中呵出，瞬间便被寒风冷雨夺去温度，“今夜是奴才当值，北苑里除了信得过的，其他人都被遣走了，九公主还是乖乖待着比较好。”

    又是那个老妖婆，我气得瞪了那内侍一眼，却也知此时若是大声嚷嚷只怕对自己不利。

    大殿堂中并无其他宫人侍候，也无灯火一类。只瞧着光线晦暗，香烟袅袅里堂中央悬挂一副破旧的送子观音画像，那样的眉，那样的眼，微微低垂着，却仿佛于世间万物都无动于衷。

    这两三天我也算很安份，至少在皇室看来应该是很安份，所有的闹腾，都被三哥掩藏得好好的，更没在宫外跳舞寻乐。

    难道是三哥出了什么事，连累到我？又或者，朝中出了很大的变故？

    为什么所有我可以倚靠信赖的人似乎在瞬间都离我远了，父皇也没有来看我，问候我一句，难道他真的听信了那老妖婆的话，将我一个人扔到了凄旷的北苑里。我抱了肩，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孤独和无助。

    我忍住想叫骂的冲动，努力凝定了心神，走到那名内侍面前，和颜悦色问道：“是谁安排你们在这里等侯服侍我的？”

    内侍笑了笑，道：“是清宁宫常公公派了我们来收拾等侯的……”

    清宁宫，正是国巫女真岚所居的宫殿。

    没有父皇的认可，她应该不敢轻易来动我。

    我努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看清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心底却越来越烦躁，勉强克制了自己，坐下身来，有宫女送来茶水，却是我平常并不爱吃的白茶，无意识地端起啜了一口，却给烫着了，不由大怒，扬手将茶水掷了出去，叫道：“你们想烫死我么？还是清宁宫派了你们来想整死本公主？”

    话未了，已听得真岚的声音在外面传来：“陛下，看来咱们襄王爷并没把九公主教导成贤淑的女孩儿啊！怎么还这等暴躁！”

    我暗道不妙，李皓曾再三和我说过，在自己宫里怎么闹都没关系，到了其他宫里一定要安份。不管为了什么事把我困住，若把父皇最信任的国巫女得罪了，三哥和我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当父皇踩着淋漓的茶水走入殿中时，我已经收敛了满脸的怒火和烦躁，只装作不曾听到巫女真岚的尖刺话语，依着三哥所教的温顺态度，乖乖上前行礼：“阿墨见过父皇！”

    父皇着一身藏青的家常袍服，三色金绣的五爪团龙鳞爪如钩，瞠目而视，威风赫赫，本该将人衬得更英武过人的，但父皇今日肤色发暗，本来还算端正的面容有些浮肿，眼眶下一圈的青黑，似乎已经许多日子没有睡好。

    而老妖婆真岚却依旧眉眼凌厉，胭脂花粉生生涂抹勾勒出艳美的容貌，一身朱红绫罗华光四射，竟比父皇还要气势逼人。

    她踏前一步，鲜红的唇开阖际绽若春花：“九公主，等到了长生天，就不抵在皇宫或襄王府，再这般任意妄为了。你要知道，整个西凉的旦夕祸福可都在九公主的一举一动之中了！”

    长生天，什么长生天……我老半天才悟出老妖婆的意思来，转身面向一旁静默的男人：“父皇，您这是要……将我祭天吗？”

    我虽顽劣爱闹，却不是笨蛋。这般不敢见人般神神秘秘地将我软禁起来，隐约间，我猜到了他们的目的，却一直不敢相信。

    父皇显然也很犹豫，有些发灰的眼睛在我面庞端详了半天，才拍拍我的头，叹气道：“阿墨，孤也知道委屈你了。但昨夜大光明宫魏无忌来报，你一出宫，敦煌城便天狗食月，这是大凶之兆。你自小便是西凉最尊贵的公主，只有将你祭给长生天，西凉才能躲过未来的厄运。阿墨，相比北魏，我们西凉兵力单薄，资源匮乏，父皇也是……也是万不得已啊！”

    魏无忌，原来不是出手保护我，而是父皇派来监视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