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回 脱胎换骨4
三太子感觉到我的异样,低低问:“阿墨,你怎么了?” 我无力一笑,“没什么,我只是看见师父了。” 他一僵,没有说话。 只是幻雪剑一路向下,他抱着我,终于从云头降落到九重塔前,师父临渊的面前。 我挣扎着从寒洲的怀里下来,在台阶下站定,抬头仰望。 师父的眼眸依旧无喜无悲,仿佛千年不化的冰雪,清冷地看着三太子和我。 我一动不动地仰头看着他的衣摆,雪白的衣衫依旧不沾一丝尘埃。日日夜夜心心念念想了五年多的人,此刻我却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我不敢跟他对视,怕眼神泄露心底的秘密。 即使师父五年来不曾到白寒潭看我,我也绝无怨言,因为,师父永远是我的师父。 三太子扶着我想跟我一起上去,我用手止住他,示意我想自己一个人去。 我一步一步踏上九十九级台阶,被凌冰针刺痛到难以走路的腿感到一阵有一阵钻心的疼。可我依然仰头看着他,一步一步地向上走。 过往的一切此时历历在目,要如何说,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以怎样绝望的心情,仰望那个纯白高贵的身影;要如何说,在多年孤绝之极的苦修中,自己曾无数次的将他想起,又是多么盼望能回到这里看他一眼。 眼泪从眼角处簌簌滚落,化作一颗颗硕大的珍珠再次散落下去,稀里哗啦地往下滚,跳起下落,下落又跳起,一如五年前我跪在九重塔的门前,恳求他原谅一样。 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 ……八十一,八十二,八十三…… 九十五,九十六,九十七…… 我踉踉跄跄地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来到师父面前,僵硬的身躯甚至无法弯曲,双腿直直地就跪了下来,“咚”的一声,分外清晰。 时隔五年,我终于得以有机会,再一次跪在他脚下,“师父……” 那两个字唤出口,生生的觉得恍若隔世,沧海桑田,我终于回到了他的身边。 师父,阿墨回来了…… 只是受尽寒毒到虚弱至极的身体使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我只觉得眼前发黑,脑子里打鼓一般地跳着,耳朵嗡嗡作响。 那个白色的人影开始晃动,加上九重塔门的背景,全扭到了一块——如黑色的梦境一般,暗涌到我的脑海……遥遥地只听得耳坠子“当”地一声响——在我倒下去的那一刹那,一双有力的手已迅速抱住了我,鼻尖上满是好闻的淡淡杜蘅气息。 一千八百多个受凌冰刑的夜晚,每一时每一刻我都觉得自己会死在白寒潭,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他了。直到这一刻才敢相信,我原来真的回到了师父的身边,就像五年前从未离开过,淡云流水渡此生,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年年复此生。 我含笑晕了过去。 …… “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弟子知错了,以后不敢再犯这样不可饶恕的罪,求师父原谅,不要再生气了……”
“你若有罪,为师更加罪孽深重。阿墨,都是师父教导无方,你放心,倘若中天列仙仍要怪罪,届时上穷碧落下黄泉,为师能为你遮挡的,有这天这地、这世间的一切。如果这个错连天下都不肯原谅,连师父都无法为你弥补之时,为师会一直陪着你,你无需害怕。” …… 我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眼前正是九重塔内第二层的剑阁寝殿。转眼一看,师父正在一旁给我把脉,忙挣扎着起身,“师父……” 他见我醒了,和言道:“为师吵醒你了?” 空灵清澈的声音,还是那样好听!久别重逢,他依旧很关心自己,我满心欢喜,可一想到自己跟他之间暌违了五年的光阴,整个人就如同惊弓之鸟,心里的喜悦便暗暗地压了下去。 我赶紧从榻上起身,跪伏到他身下,不敢抬头,“不肖弟子宝墨拜见师父,愿师父万寿金安、岁岁千秋。” 隔了五年的时间,这个如今距离我一尺的男人对我来说变得那么陌生又敬畏,哪怕他在多年前曾那么宠爱又关心我,收我为徒,救我性命……可白寒潭一别后,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我和他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 “阿墨……”师父沉默了一会儿,叫我的时候声音有些低沉。 “是,师父。您,有什么吩咐?”我低声应道,言语中循规蹈矩,亲疏之别赫然分明。 “你……”师父又沉默了,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