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血色芯片
杨老头和怜儿一直谈到了冯先生去世之后，怜儿离开泛美大陆，却遭到联合军部的秘密追捕，不得已进入蒙马特仓库潜藏的事。怜儿这一生经历坎坷，却始终不曾心生怨恚，让杨老头直叹难得。 “所以，冯先生究竟在做什么事，你也不知道了？” “嗯。不过冯先生一向很强调，说他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让我不要担心。”怜儿说。 如果他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为什么不回黑狱区，为什么不回到抵抗军的队伍之中？那段时间黑狱区情况危急，正是极需要他的时候。如果当时他现身了，舒乔就不用从最底层爬起渐渐做到最高指挥官，也不会像如今这样，无法遏制沙文主义的甚嚣尘上，让黑狱区没有集中全力攫紧胜利的果实。 百思不解，杨老头选择最符合他内心情感的做法——不去想。 他本就不愿意怀疑冯先生，只是事情太过蹊跷不得不怀疑。如今毫无头绪，正好将它搁置。 “就这样吧，今天的事先不要告诉舒乔，他要专心准备特训。”如今已经可知，冯先生就是舒乔口中的老爷子，因此杨老头有此一提。 他说着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 “等等！杨老，我有一个要求，请你千万要同意好吗。”怜儿叫住他。 “什么要求？”杨老头转身问道。不知为何，他从怜儿这语气里感觉到了一股nongnong的阴谋家的气息。 “我想和乔哥哥一起去第一军校。” “入学考试你不够资格。”杨老头一票否决了她的要求。 “为什么？”怜儿不高兴了。 “就比方说，你懂得怎么杀人吗？” “我不是很懂这些。” “冯先生没有教给你战斗技巧吗？” “我在蒙马特仓库打伤了怪客。” “准确来说，应该是重伤。”怜儿补充道。 “就算这样，我也不会同意。” “为什么！” “你不该再经受这样的危险。”杨老头的理由冠冕堂皇，一副为保护怜儿殚精竭虑的样子。 “您这样阻止我，是不希望我给乔哥哥分神吧？” 怜儿虽然娇憨，可脑袋一点也不笨，杨老头对她猜出自己的心思也有些尴尬。 “舒乔这次去有要紧的事……” “杨老！您听我说。”怜儿打断他的话道，“我刚才说这是要求，不是请求，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抬起了那只戴着恒河之泪的手腕，轻轻地笑了笑。 杨老头脸上一滞，片刻后才无奈地道：“让你去是给他分神，不让你去却更加分神。好吧，随你了，女娃子就是难缠。” 怜儿那娇美的脸上骤然绽放出*般的笑容：“杨老放心吧，怜儿一定不给乔哥哥添麻烦。乔哥哥一定能完成您的任务。” “我看不是任务，而是委托。有哪个任务会需要这么大的报酬，奢侈到能拿一整块Ma-2纳米材料来做避弹衣？”杨老头每每想及此，还感觉一阵rou痛。 “乔哥哥会对得起这个报酬的。”怜儿显得很有信心。 “但愿如此。” 正在用Ma-2纳米材料为怜儿做超薄透气爱心袜的舒乔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最近结了什么缘？是哪个美女在想我？”舒乔吹了个口哨，把袜子放进了当初用来放活殖细胞的盒子里。 他的手指在大理石板制成的工作台上欢快地敲了敲，脑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个想法。 “是时候更换芯片了。”他拿出工具箱，像上次在江家时一样，把各种工具摆满了一桌。 三道耀眼的光芒射出，红、白、黑三色水滴在水晶瓶子里寂然流淌，等待着舒乔的选择。 其中一个透明玻璃瓶，放着已报废的二级芯片，那是他前些天取下的。自从他成为抵抗军领袖后，芯片报废的频率越来越高了，没想到离开了黑狱区环境更加凶险，这块芯片服役还不到三个月便寿终正寝了。 “前路漫漫多险阻，美女同我闯过去。我进来，你出去，进进出出多有趣……”舒乔哼着一首不成调的小曲，一边摆弄着东西。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更换芯片的时候都会感到莫名的兴奋，也许是极度的痛苦催生了这种亢奋？舒乔解释不清。反正他为自己更换芯片没有一次失手过。 那么这次呢？舒乔想到血液中流动的黑死细胞，心中稍感沉重。 他之所以选择在移植灵犀星兽的活殖细胞之后再更换芯片，就是为了多一分底气。谁也不知道这该死的黑死细胞到底会把人怎么样，是把他变得半人不鬼，还是让他最终失去所有基因力量，变得竹篮打水一场空？虽然舒乔一直奉行的都是及时行乐的生活方式，可这一把刀悬在头上，想快乐也快乐不起来啊。更何况在此之前，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有太多恩怨在等着他去清算。 与联合军部作对，一辈子都不会有片刻轻松。舒乔所奉行的及时行乐，也不过是种自我安慰罢了。在人生漫长的行程中，他逐渐成为了欢乐时刻被遗忘的那一个，部下对他尊敬而疏离，所有人都只看得到他的光鲜亮丽，无人知道他内心深处的，那始终无法松懈片刻的孤独的恐惧。 但是无论如何，他始终是那个体恤下士的英明领袖，哪怕他实际上年纪轻轻，比抵抗军中的大多数人都要年轻。 “让我想想，我是要选择红色人种呢，还是选择白色人种？”舒乔托着下巴，费劲地想着。事关身份信息的匹配，他不能不慎重。 黑色他打死都不会选，把自己涂成一个黑炭头？会不会堵塞毛孔不说，要把黑色颜料弄匀估计得费不少功夫，再说他的五官跟黑色人种也不像啊。 至于红色人种，生活在泛美大陆北部的少数人种，据说他们跟古华国人有一些血脉上的联系，因此除了肤色较红之外，倒是没太多差别。问题是这个身份信息来自一名联合军部特战队员，而不是抵抗军内部，对他而言风险太大。 装在水晶瓶中的耀眼水滴就是舒乔能够保证山寨芯片不“山寨”的秘密所在，凭这个小玩意儿他可以骗过芯片探测器的侦查。众所周知颈后芯片会采集主人的身份信息，以此作为联合政府建立公民个人档案的依据。在人们死后，遗体需要经过法医鉴定、上报鉴定结果、核准销毁遗体的流程，这是一个人在法律意义上的死亡，而真正的死亡其实在芯片被取走时就已经确定了。档案数据库不再录入他的信息，宇宙之中不再存在他这个人，个人信息被封存在秘密场所的深处无人问津，事实总比法律逻辑发生得要快。 而老爷子教给他的办法，能够保证数据库不会采集到芯片反馈的主人已死的报告，或者能够让数据库判定这是错误信息——在战火纷飞的岁月濒死还生这种小事实在不算罕见。然而这却是准备伪造芯片材料之中，最为困难的一步。因为芯片体系是联合政府统治的基石，而这决定了芯片体系以及附带的档案数据库之类一切的一切必须牢固可靠，要从中找出漏洞为己所用，不啻于手无寸铁地穿过敌人火力严密的封锁带。 然而，就是这件难于登天的事情，冯先生却做到了。他克服了数据传输和芯片监视的种种困难，伪造了死者仍然活着的假象，把个人身份信息载入了特殊材料中，制成了水滴的模样，成为伪造芯片时最关键的材料。在舒乔仅剩的四色水滴中，棕色来自战友胡安卡洛斯，红色来自特战队士官杰克史派西，黑色来自一位平民，白色则来自他曾经的连长连诚斯旺。 现在问题在于，连诚斯旺是一位年近五十的撒克逊汉子，人高马大，无论是各方各面都与舒乔相去甚远。而且一个中年汉子要考泛亚第一军事学院？是要应考学员还是应聘看门大叔？这简直是漏洞百出。 于是，舒乔的眼光落到了另外一个瓶子上。在那里头，胡安卡洛斯的个人信息让舒乔取舍两难。 星历225年，位于泛美大陆落基山脉的某个秘密基地中，一个服务器接收到了公民编号WA445281死亡的信息，并在千分之一秒里把这个信息传给了档案数据库。当然，它收到的只是舒乔过度使用导致芯片报废的信息，但如今胡安卡洛斯却应该已经被判定死亡。当时情况危急，再加上舒乔受伤太重，将养了两个多星期，导致他没能及时处理这块芯片，如今再着手已经太晚。要让数据库相信一个人能够在死亡十九天后还能复生，除非这人是精英阶级，而胡安卡洛斯显然不能满足这一点。 也就是说，胡安卡洛斯这个人进入了法律意义上的死亡，假如舒乔将他的身份信息转嫁到新的三级芯片上，必须会引起相关人士的注意，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 舒乔的脸一阵阴晴不定，内心一阵激烈斗争。 “难道我真要使用自己的真实身份吗……”苦思冥想了许久，舒乔还是不能下定决心，轻叹一口气，从工具箱深处掏出一个明显更精湛的水晶瓶。 一块血红色的芯片静静地躺在里边，泛着与众不同的光芒。 联合政府标准制式的一级芯片之中，从来没有一种材料会泛出血红色的光芒。这块与众不同的芯片里承载着的就是舒乔的真实身份信息，只是这身份信息却没有多大作用。 因为，“舒乔”这个人，在联合政府的数据库中，并没有存档。他是一个从来就不曾存在过的人。